离云彻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答复，只得尴尬的从字面意思上回避他的问题，“我们遇到过啊。”
“你知道我的意思。”
姜肆的语气有些冷漠，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摸样，离云彻不知道姜肆提起前世到底是什么原因，但那份完全不想回忆起的记忆又在敲打着她的脑海，“也许吧，这种话题没有什么意义，现在发生的是现在的事，讨论过去和将来对现在的事没有任何意义。”
“你对过去，总是避而不谈。”
姜肆总结式的发言似乎又判定了离云彻的错处，这将离云彻的怒气抬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她往后退了几步，双手环抱在胸前，“因为没必要，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没必要。”
姜肆见离云彻有些生气，脚步自然地往前，却见离云彻又退后了几步，便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低眉垂目不知道再凝视着什么，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如果习惯了什么都一个人承担的话，真的很累。哪怕就一次，把我当成可以倾诉的挚友，也好。”
挚友...
他们两个人之间，算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吗？
离云彻抬眼望向远处的姜肆，他的眼神从未有过如此的热烈而真挚，可离云彻只能感受到这种情绪，却不能好好接受。
感情这种东西，太珍重，一旦不能好好对待，反而罪孽深重。
离云彻沉默了好久，沉默到她都不知道看过几片树叶从树上飘落，看见姜肆眸子里的光逐渐暗淡，直到她自己在心中流过无形的眼泪，才开口，“我这个人不喜欢吃亏，如果你能把这件事处理好，也许我会向你倾诉。”
“好。”
姜肆眼神中那股明亮的光又重新点燃，他止不住看向她，离云彻有些无奈，将视线往前看去，却发现陈亭婉站在芥兰殿的正殿门前，望着上面的牌匾出神，离云彻赶紧跑了过去，询问道，“亭婉，你怎么在这里？”
陈亭婉没有回答，又一次拨开了离云彻的手，里面一个婢子走了出来，对陈亭婉说道，“娘娘，您回去吧，皇后娘娘休息了。”
“休息，她怎么敢休息的，她怎么能？”
陈亭婉大声的叫喊出来，一时之间身形有些不稳，离云彻赶忙去扶她，“亭婉，我们先回宫好不好？”
那婢子见情况不好，一溜烟就跑进芥兰殿里了，陈亭婉刚想拦住那婢子，却不曾想一口甜腥涌上喉头，随即便喷涌而出，浓烈的血滴飞溅在芥兰殿正殿前的台阶之上，像一朵盛开的血莲花。
“快，叫太医。”
“先去玉衡殿，那里没人，”
离云彻赶紧看向姜肆，姜肆身后的决明赶紧飞奔出去，姜肆一把将陈亭婉抱了起来，三人向无人的玉衡殿走去，起码让陈亭婉躺在榻上。
没过多久太医便赶了过来，看到榻上几乎面无血色的人，不免有些心慌，颤颤巍巍地上前把脉。
离云彻与姜肆站在一旁，两人互相对视，都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须臾，太医便站立起身，与姜肆躬身行礼道：“殿下，娘娘只是急火攻心，没甚大碍，但...”
“但什么？”
姜肆有些焦急，语气也颇为强硬，吓得那太医一个激灵，结结巴巴地说道，“但...娘娘身子...底子就不好....很可能...很可能....醒不过来了。”
“把人救回来要紧，你先去开药。”
姜肆看着这太医心中有些烦躁，赶紧让他下去开药了，转身看向陈亭婉时，不自觉叹息一声。
“她那么坚强，会没事的。”
离云彻看着面前瘦弱苍白的陈亭婉，如同许愿一般，自言自语。
姜肆看到这样的离云彻，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却被离云彻一手拨开，“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离云彻从卧房里走出来，忍不住蹲在殿外的角落里，把头蒙在臂弯之中。
“姜肆第一次敢与陈家翻脸，陈家自然按捺不住，可我更不愿掺入这趟浑水，所以我请你，帮我一次。”
“有些事，亭眉做的已经够多了，但有的事，因为我的身份，不得不去做，可从来没人问过我，你喜欢做吗？”
她还...挣扎在这个她极为讨厌的宫殿里，未曾逃离。
烛影摇晃，寰宇殿内，大周皇帝负手而立，看着下面跪着的皇后主仆，面色铁青，不发一言。
“陛下，当时是那陈良娣突然朝我扑上来，我一时防卫不当，才酿成如此大错啊。”
蒋芳芝跪在地上，云鬓上的步摇因为剧烈起伏而交织在一起，泪水如断线珍珠一般滚落，她的声音撕心裂肺，可是却打动不了任何人的心。
“父皇，皇后娘娘失手是真，可陈良娣的死也是真，且不论儿臣这边，那陈家可要如何交代？更何况，那太子妃还在玉衡殿养病，生死未卜，这陈家...”
姜肆挺身玉立于寰宇殿中，眼神始终没有为蒋芳芝停留片刻，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分析了这场闹剧的性质。
大周帝眼神一凛，向底下跪着的皇后看去，皇后强撑着跪在原地，颤抖的幅度渐渐肉眼可见，姜肆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最后还是移开了眼神，渐渐的看向远处。
“芳芝，朕没想到你会如此幼稚，跟一群晚辈置气。”
语罢，大周帝慢慢从寰宇殿的台阶上走下来，每走一步，姜肆的心似乎也跟着跳动起来，这寰宇殿的记忆实在是有些太多，那些事情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脑海中浮现，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将跪着的蒋芳芝看成了二哥。
那日...也是这样一个晚上，许多的侍卫将寰宇殿围得水泄不通，那是他还是一个无人理睬的四皇子，不过刚刚娶了自己的正妃。
灯火摇曳，跪在地上的不过从皇后主仆换成了二哥与部分太子旧臣，那时六弟、七弟也在，九弟还有些小。
在那样的夜晚，众人皆屏息凝神，脸上的汗如雨下，谁也不敢揣度圣心，就连他自己，都沉浸在那种未知的恐惧中，以至于夜深人静之时，还会猛然惊醒。
“陛下，文渊太子图谋不轨已成事实，微臣也是惦念陛下的安危，才作此不仁不义之举啊。”黄大人跪在一旁，用袖子擦拭完全不存在的眼泪，十分无辜地瞟向对面的文渊太子，文渊太子听言也不动声色，依旧那样笔直地跪着。
“黄大人，你在寰宇殿中言之凿凿地说文渊太子有谋反之心，可有什么证据？”
六皇子姜羽悄然从殿中走出，一副正义凛然地样子居高临下地批判着黄大人，只让姜肆觉得可笑。
这一出红脸白脸的戏码，被这主仆二人玩弄地炉火纯青。
“殿下，这是臣的线人给臣送来的密信，请您过目。”黄大人将手中的信件交给旁边的内侍，内饰脸色有些颤抖，将手中的信件双手呈上。
一开始那人还只是粗浅地看着，越看到后面脸色越发凝重，直到从那信中拿出了一些物件，姜肆不太记得是什么东西了，直记得他将那东西奋力一摔，直直地从文渊太子走过来。
“你还有什么话说？”
“父皇，儿臣也不知此为何物啊？”文渊太子那是显然还没明白一个庞大的圈套正悄然向他走进，他一脸迷茫，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黄大人，“黄大人，本宫自问从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怎能如此设计陷害本宫？”
“殿下，臣只是实事求是，若您真的没有意图不轨，也不必如此紧张。”黄大人负手而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丝毫不顾当朝太子的颜面。
“父皇，为今之计，也只有将东宫各处都彻查一遍，才能证明二哥的清白了。”姜信幽幽开口，却将整个殿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彻查东宫...这与抄家也无甚分别了。
“七弟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这彻查东宫嘛...还需要二哥的配合才行。”姜羽语气轻浮，整个大殿内还有谁不知道这出戏就是为太子设计的，他还要这样落井下石。
姜肆实在忍无可忍，从那群鸦雀无声的大臣中挺身而出，“不可，仅凭一个什么都确认不了的物件就要彻查东宫，这未免太荒谬了些。”
文渊太子往后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那时的他还不太理解这个笑容的含义，直到现在他自己坐到这个位子上，才有些明白。
他走到这个圈套之中，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从成为失败者的那一刻起，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那四皇子，您又有何高见呢？”黄大人不依不饶，将话题直接抛给尚且年幼的姜肆，让他直接哑口无言。
“老二，你自己说。”
殿上那人颇为不快地皱了皱眉，看向下面还在沉默的一帮皇子，不禁有些失神，姜肆捕捉到了他这仅仅一瞬的失神，却不知作何反应。
“父皇，若真不信儿臣，儿臣也只能遵旨而为。”
文渊太子跪在殿中，脊背挺得笔直，他还不愿意放弃他最后的骨气，可随着殿上那人的挥手，他连这最后的骨气都没能守住，如凋落的花瓣一样，一点一点地颓废下去。
烛影摇曳，又将姜肆拽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