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只是一时...出了差错。”
蒋芳芝抬起那噙满了水珠的双眼，颇为无辜般瞧向殿上那人，可殿上那人并不理会，只是摩挲着手中的戒指，若有所思，“芳芝，朕明白你委屈，也明白你的傲气，可你，做的实在太过了。”
“陛下...”
蒋芳芝明显还想在说些什么，但殿上那人明显换了语气，转头瞧向了姜肆，“你觉得呢？”
“一切皆由父皇裁断。”
姜肆躬身行礼，并没有对这件事多做评价，这件事对他而言有些过于危险了，还是不要牵扯太多才好。
“哼。”大周帝冷哼一声，冰冷的眼神又投向底下跪着的蒋芳芝，长久地陷入了沉默，偌大的寰宇殿内只传来阵阵粗重的呼吸声。
“陛下，陈家的人来了。”寰宇殿的内侍从外面走进来，躬身行礼，等待帝王的回复。
“陈家...来人了？”
蒋芳芝有些诧异，猛然回过头去，却发现身边的人还是那样冷淡的寂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仪，忙整理好自己的面容，挺直脊背跪在殿中。
“让太傅进来吧。”
大周帝以手扶额，语气中透露出有些疲惫，但还是让内侍将陈太傅迎了进来，陈太傅一双眼通红地如春日盛放的杜鹃，令人看之生畏，连周帝也不例外，忍不住开口说了句：“太傅，节哀。”
太傅没有过多反应，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随后将头慢慢转向了跪在殿中的皇后，视线尤为狠毒，连皇后都忍不住为之一振，心悸了好久才缓了过来。
“谢陛下体恤。”
陈太傅沉声谢恩，伸出的手臂都有些颤抖，通红的双眼不知道何时流出泪来，已经发现的时候连声音都是颤抖的：“陛下，臣来领小女回家。”
“去吧。”
大周帝的声音也有些轻飘飘得，那张被岁月雕刻地面具上仿佛也终于出现了一些属于人的情感，可这种廉价的同情不过转瞬即逝，等陈太傅转过身后他还是那个手握大权面色冰冷的皇帝。
只是不知道夜深人静时，他是否也会为二哥和六弟伤心？
是否，也会怀念自己那早逝的母亲？
陈太傅离去的背景影颇为凄凉，让姜肆不免得想起了一些伤心的事情，面色也有些低沉。
“太子，你去看看陈太傅，别出事，至于皇后...”大周帝特意再次做了停顿，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蒋芳芝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皇帝，紧紧地凝视着他。
“明日上朝之后再做讨论。”
蒋芳芝一下子颓坐在大殿之中，与那日的文渊太子如出一辙，只不过，那时的二哥似乎早已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于是在殿中的人都离去之后，慢慢转身，却发现姜肆还没有离去，便冲他笑了笑，与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阿肆，这就是帝王家。”
帝王家，这个永远不会有真心的地方，让真挚的人没有一点退路。
“是。”
姜肆应和了周帝一声，便转身离去，不再理会寰宇殿的是是非非了。
夜空众星繁杂，却又各司其职的在自己的位置上闪闪发亮，姜肆抬头看向这深不可测的天空，却又陷入了一种自我悲哀中。
这样遥远而又冰冷的星星，连微弱的光亮都不能传达，怎么会是那些人的化身呢？
“殿下？”
身后的内侍见他伫立在此不动了，忍不住出声问道。
姜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去后殿找陈太傅，果见陈太傅跪在陈亭眉的身边，大手紧握着陈亭眉的小手，哽咽着抚摸她的脸颊。
姜肆见陈太傅这副摸样，忍不住走上前去，在他身边站定，柔声说道：“太傅，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她。”
“姜肆，我只有这两个女儿！”
陈太傅撕心裂肺的怒喝响彻整个后殿，滚烫的泪水随之流下，浸湿了姜肆的袖口，姜肆这才感觉到亲情是这般炽热，但他也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来安抚这位刚刚失去女儿的父亲，“太傅，我保证，我会好好地护着亭婉。”
“你答应我，除非亭婉出事，太子妃永远不能换人。”陈太傅满是期待地看着姜肆，姜肆不忍心拒绝一位如此真情实意地父亲，沉声道：
“好。”
玉衡殿内，离云彻刚有些困意，就听见榻中细细簌簌地声音传来，她闻声望去，却见陈亭婉缓缓起身，有些迷茫的看着她，“我这是在哪里？”
“玉衡殿，当时你晕到了，姜肆把你暂时安放在这里。”离云彻走到陈亭婉身边，柔声回道，陈亭婉点了点头，没有回应，离云彻见她刚醒，估计还有些头晕，于是走到桌边，拿起水壶，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陈亭婉缓慢地点了点头，烛火掩映中，她的脸颊更显苍白，离云彻的心不禁有些惊悸，可在她面前只能强壮淡定，把水杯拿了过去。
“几时了？”陈亭婉喝完水，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有些恍惚地问她，离云彻如实答道：“刚过二更，你要不再睡一会？”离云彻话音未落，却听见外面内侍声音纤细，不知在与谁说话，
“殿下，估计此时太子妃睡了。”
屋内二人视线交汇，刚想起身时却见姜肆带着一个朝臣进来了，离云彻眯了眯眼，估计这就是陈太傅，虽说在蓟州时远远地见过一会，但那时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面容，此时陈太傅的脸上些许疲惫，目光也有些浑浊。
离云彻慢慢从陈亭婉的榻上走了出来，见到他们二人躬身行礼，二人都没说什么，只是陈太傅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多友善，她便赶紧走了出来，让陈亭婉与她父亲说些体己话。
只是陈亭婉见到陈太傅来，似乎也没有多欢喜...
离云彻正在殿外想着，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穿过来，她转头往声源处看去，却见姜肆从卧房内走了出来，“找到你了。”
“我又没躲起来。”
离云彻对姜肆的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面上还是挂着浅浅地笑意，眼神明亮，“蒋芳芝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这已经不是我能处理的事情了，要看明日早朝几位大臣怎么说。”
姜肆有些冷淡，好像对离云彻公事公办的态度有些不满，低头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离云彻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再问些什么，只能看着远处的景色出神。
漆黑的夜空中点点星火闪烁，深夜的宫内残留着一种诡异的宁静，高耸的宫殿与漂浮的行云交接，阵风吹过，侍卫手中的火把摇晃起来，也吹起了离云彻的衣裙。
“外面有些冷，不如回殿中去吧？”
姜肆看着有些单薄的离云彻，忍不住出声问道，本想伸出手去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却在她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将手迅速的收了回来，这一切离云彻都没有看到，反而是看向姜肆的眼神中带了些坚定，“不了，我想陈太傅现在也不想看到我。”
“陈太傅不会在乎你的。”
姜肆有些嘲弄地看向离云彻，仿佛对离云彻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进行劝导，可离云彻只是白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个人沉溺在这种独处的沉默中，似乎逐渐享受了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离云彻才缓缓开口，打破这得之不易的宁静：“其实，皇后也算帮了你，皇后失势，陈家又遭此劫难，周帝不会不有所作为，也许会善待你一些。”
“政局云波诡谲，难为你能看的清楚。”
姜肆并不意外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毕竟离云彻将能做的都在蓟州做过了，只是这样清楚的头脑，在他认识的人里面，如果有这样的人他怎么会一点印象的没有呢？
姜肆探视的眼神又向离云彻投过来，好久没见到如此犀利的眼神，离云彻的心不禁漏了一拍，眼神不自主的来回，“我只是随便说说。”
“我也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姜肆眼神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可面容还是那样冷淡，“你既然说你见过我，那如你这般聪明的人，我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许是你确实忘了...”
离云彻话音未落，却见陈太傅从殿中走出来，略带疲惫的面容在黑夜中更加明显，这般仔细瞧来，离云彻似乎还在他鬓中发现了几丝稀疏的白发。
“别忘了你和我的约定。”
陈太傅走到姜肆面前，疲惫的面容中一双眼睛突然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一脸严肃地出声告诫姜肆，姜肆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离云彻正颇有趣味的看着二人，却见陈太傅忽然将目光投向自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扬长而去了。
陈太傅...还真是...有够狠的。
“你进去看看她，我去看看太傅。”
一道磁性的声音传来，离云彻抬头看向姜肆，姜肆眼神沉稳，看她有了反应也就大步朝太傅走去了，离云彻看着远处的灯火晃神，好久才回到卧房。
一进去，陈亭婉还坐在榻上，见到她来了，面色也没有什么触动，静静地喝了杯水，离云彻蹑手蹑脚地坐到榻上，看到陈亭婉平静地样子什么话都不好问出口，却听陈亭婉自己说道：“你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