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殿内。
无数绯红色官服的人站立于此，屏息凝神地看着台阶上那人。
那人只是漫不经心地瞟向众人，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地问道：“辰山向来是大周围猎之地，怎么会突然出现一群山匪呢？”
“殿下，臣等去勘察过，辰山内里沟壑纵横，也许确实有什么疏忽之处未曾详探。”殿中一位年时已高的老臣解释道，话语虽柔，却直指兵部礼部做事疏忽，尚未探察仔细。
“胡言乱语，文尚书莫要再搬弄是非，那日辰山根本就没有什么山匪，分明是太子在辰山私蓄的民兵，太子定是忌恨信王殿下受了陛下宠信，才下如此狠手啊！”殿中一位身穿铠甲的臣子慷慨激昂，分明要给姜肆扣上私蓄民兵的罪过。
姜肆面色还如平常那般冷静，他已经不是那个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的四皇子了，这种场景对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
“太子，有人说你私蓄民兵，你倒是如何解释？”
那人眼神深邃，也不扮演病重之人了，只是声音略微低沉些都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压迫感。
姜肆略微偏头看向身边的姜炆，姜炆一脸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父皇，儿臣没有私蓄民兵。”姜肆沉声回道。
“只凭太子一人之言，很难做评断啊。”国公爷忽然站了出来，幽幽说道。
姜肆冷眼看着这些姜信曾经的旧臣，有几人不知道是真的为了姜信说话，有几人是已经被姜炆收买了。
“姜炆，你说说。”
那人斜身歪向一边，双眼锐利看向这个他曾经认为最懦弱的儿子，但显然，能够活着站在这里，就说明了一切。
“儿子那日本来也是和七哥一起围猎，走进树丛之时，却发现动静不对，原来竟是四哥的人，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那些人大开杀戒，儿子拼命的跑才得以逃出生天，可七哥却...”
姜炆的演技极好，动情之处还可见几滴清澈的眼泪，让姜肆一时失神，想起那个惯会演戏的女子来。
“九皇子这话说得可蹊跷，你说你拼命地跑才逃出生天，怎么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呢，反倒是太子殿下身受重伤。”闫晖看不下去这般矫揉造作的姜炆，出言辩驳起来。
“四哥这伤，想必是与七哥比较所致。”姜炆还在睁着眼睛说谎，姜肆没有理会，双眼看向阶上那人，只见那人款款走下台阶，走到姜肆的面前，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清脆的声音响彻大殿。
没有人再敢说些什么。
姜肆趴在殿中，没有抬头看那人的神情，任由鲜血从脸颊流向地面，绽出一朵朵艳红色的曼珠沙华。
地狱之花，据说这种花只有在冥河边才能看到。
一过冥河，便入地狱。
“姜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以至于要私蓄府兵，甚至要杀害你的弟弟？”
那人疾言厉色，仿佛将这几年的怨气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那只是姜炆的一面之词，当日分明是他。”姜肆还像在辩驳些什么，可身上的伤口实在疼痛难忍，没能说完。
“四哥，当年你嫁祸六哥陷害二哥一事还没有着落，现如今连我都不放过吗？”
姜炆此言一出，大殿之内更是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是啊，连陈太傅都剃度当了和尚，这罪孽是有多深重啊。”不知道是那个朝臣窃窃私语，一瞬间关于姜肆的各种言论就在大殿传开。
“不是说姜肆的妃子都死绝了吗，是报应吧。”
“这样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人，如何配当大周的太子？”
姜炆，真是顶好的手段，将这几个皇子都玩弄于手掌之中。
他忽然大笑起来，腾的一下站立起身。
“你们这些庸臣，都被他给骗了，二哥和六弟的是分明是姜炆从中挑拨，这次也是他与赵德炀勾结挑拨七弟与我，再杀了七弟，嫁祸于我，桩桩件件，步步为营，现在没了赵德炀，你以为事情还会如你所想吗？”
“父皇明鉴啊，儿子哪里有如此阴暗的心思。”姜炆痛哭流涕，怒斥姜肆的胡言乱语。
“陛下，依臣之见，还是将此事交由三司会审，再做处理。”一个山羊胡的大臣上前进言，稍微缓解了一下略微这尴尬的局面。
那人十分冷淡地看着面前变得癫狂的太子，沉声问道：“你说姜炆勾结赵国，谋害信王，你有何证据？”
姜肆听闻此言，姿态略微摆正，双目狠狠地等着那人，“我没有证据。但同样的，九弟不也没有关于我的证据吗？”
此言一出，那些大臣瞬间噤若寒蝉，没有再说些什么。
毕竟姜肆说的没错。
“四哥这话说得不对，真正的证据不是被你藏起来了吗，就是那些府兵。”姜炆从暗缓缓起身，双目的欲望犹如炽热的火焰，直勾勾地盯着他。
“对，臣以为，那些府兵定没有走远，没准就在东宫内。”已经不知道是那个臣子在进言了，姜肆看着这过于熟悉的场景，忍不住嘴角上扬。
姜炆也不过如此，还是老把戏。
“臣等请求彻查东宫。”一个人起头，剩下的臣子也如同墙头草一般跟着起哄，“臣等请求彻查东宫！”
姜肆的眼神逐渐冷漠，盯着面前的那人。
那人一言不发，面色铁青，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嘴角带血的太子，那般真挚的眼神他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但有些恍惚了。
也许，就是上一次吧。
他款款走上台阶，点头的动作尚未完成，却见姜肆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吹了起来。
大殿骤然一阵悠扬的口哨声，群臣都被姜肆这动作震惊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他...他要篡位。”一位大臣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叫喊道。
霎时间群臣乱作一团，跑的跑散的散，庄严肃穆的寰宇殿忽然成了街头闹市一般。
殿中的锁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时间许多大臣拥堵在殿门，惨叫声与怒骂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大殿真如人间炼狱一般。
终于有一个臣子挤出去了，却惨遭门外早已埋伏在这里的侍卫杀害，头颅骨碌碌的滚到大臣们的面前，引起一阵尖叫。
“不，不可能，你怎么回把兵带到宫里？”姜炆一瞬间失去理智，紧抓着姜肆的衣领不放，大声叫喊道。
“从莫方门到寰宇殿，是最近的距离，我只要那门中是我的人，剩下的灭了便是。”姜肆一手将姜炆推开，“赵国的兵去守边关了，手中无兵的滋味很难受吧，我告诉你，赵国边关的事也是我干的，本来我不想闹到这个地步，可是你，我的九弟，都是你逼我的！”
“还有你！”姜肆瞪大双眼，指向殿中的那人，“我不信你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你何以偏心至此，二哥也是我也是，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因为你的猜忌，你以为我会向二哥那样白白被你们操弄，真是愚蠢，愚蠢至极！”
“好，好你个姜肆，我倒是低估你了。”那人气得血气上涌，猛地咳了好多的血，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父慈子孝了，姜炆早早地跑到窗边，想偷偷翻出去。
“没用的，门外早已都是我的守卫，省点力气我们还可以商量商量，对吧九弟？”姜肆面带微笑走向姜炆的方向，拿起地上的铜剑，指向他的喉咙，“告诉我，德安之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你不都知道了吗，挑拨他们可比挑拨你们容易多了。”姜炆惨笑着，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可悲的怜悯，“只是没想到你还有侍卫。”
“既然算错了这一步，那就要付出代价。”说罢，剑光四射，姜炆的身影轰然倒下，血液四处飞溅，连姜肆的脸上都残存了几滴鲜血。
寰宇殿门口还有不少想要碰运气的臣子挤在一起，姜肆没有空去管这些贪生怕死的人，径直走向那人，血迹滴滴点点滴在大殿的地板上。
那人面色依旧，不动如山，双眼的神采如同洞中蝙蝠，尤为明亮，“就算是朕错怪了你，你也不应用如此暴力的方式。”
姜肆闻言，一脸不可思议地神情盯着那人，冷笑了一声，“你说什么？”
那人看着已经几近癫狂的姜肆，没再说些什么，闭上了眼睛。
“陛下，保护陛下。”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姜肆猛然转头看向人群那边，举起那柄铜剑，“你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别说些荒唐的话了。”
“姜肆，你个贼子，快把剑还我。”陈将军从拥挤的人群中费力地喊了一声，姜肆完全没有理会，向着那人更近了一步。
“是你自己来，还是我来？”姜肆将手中的铁剑扔向地面，眼神十分冷淡的盯着他。
“陛下，臣等帮您杀死这个乱臣贼子！”终于有一个愤恨的声音从那群拥挤的人群中爆发出来，提起大刀就向姜肆砍来。
姜肆眼神一凛，身影略微右斜，堪堪躲了过去，还好身边的侍卫来得及时，将那个愤怒的臣子一剑解决掉。
众大臣瞬时间没了声音。
“传朕旨意，太子姜肆，足以承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