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离云彻随口胡诌，若是流放至大周边关，她自有办法回到离国。

“流放？不是死罪？”姜肆闻言轻笑，眼神中却寒光乍现，撕了龙袍的一角，略带怒意地为她包扎起来，“下次，换个精巧点的计谋。”

说完，猛地一扎，将离云彻疼得快没昏过去，呲牙咧嘴地骂道，“想要我死就直说，何须如此。”

“你想回到离国，我可以放你走，甚至我还可以借你兵力，无需你奉还于我。”姜肆将她的伤口包扎完，将匕首悄然拿过，“不过，你要答应我个要求。”

“什么要求？”离云彻眼神骤然亮起，若是姜肆能够放她出宫，自己便不用花费心思逃出去，这大周皇宫和东宫比不得，哪里是说逃便能逃的。

姜肆略一沉吟，坦言道：“离国灭掉赵国之后，并入大周。”

“不可能。”离云彻瞬时将脸垮下来，“离国目前只是身死，尚未国灭，你如此作为，便是要离国直接灭国，这绝无可能。”

“如今大周镇于中央，无极为特殊之事不会轻易攻击麾下各国，离国与赵国血海深仇，灭赵自然是有理有据，也是帮你报仇，你为何不愿答应？”

灭赵国自然是她所愿，可灭离国，着实不妥。

更何况自己不是离国掌事之人，根本无法主持大局，如是一般，她还是选择拒绝，“我帮不了你，如今离国的事，我说不上话。”

“你知道将真相告知与离云洵，我想他不会不同意，离国连年征战，估计也应该有想要停歇的时候，到时候，他还是离地的主子。”

姜肆的眼中如今多了几丝贪婪，与平日的冷漠截然相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一天下一统的这出宏伟画卷，而离云彻恰好是画卷中的点睛之笔。

可她不想做画卷中的点睛之笔，她也想做执笔之人。

天边红日高悬，远看一片秋日高爽之景，近看却会灼伤双眼。

她的双眼，早已被灼伤千遍万遍，就算再灼伤一次，又能如何。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出宫，我宁愿一辈子都待在宫里。”离云彻转过身去，他知道姜肆想要这大周一统天下，又要她心甘情愿的留在宫中，可她偏不。

离国是她的，谁也夺不走。

哪怕真到离周两国势若水火的时候，也是要在谈判桌前，公公正正地谈判两国归属，而不是不甘不愿的归顺。

“好，好。”姜肆连着说了两个好，眉宇中的怒气已然大盛，袖子一甩便走了出去。

褚云见姜肆怒气大盛，赶紧跑回宫内，却看见离云彻手上缠绕着的布条，尤为疑惑，“陛下动手了？”

离云彻看着褚云眼底的怜悯与怒火，面上挂了些许笑容，解释道，“没，我自己不小心伤到的，别担心。”

“如今主子在宫中，平日行事不应像在东宫时鲁莽了。”满柳从外面走来，冷冰冰的看着她的手，这伤口若说是意外，那便是七岁小儿也信不得。

作为姜肆多年的忠仆，她最为熟知姜肆秉性，定是离云彻聪明反被聪明误，才落得如此下场。

青桔却冷眼瞥见满柳这高高在上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讥讽，“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轮到你来教训？”

“行了，都少说几句。”离云彻将两人分开，如今情况本就不容乐观，若起内讧可就更为麻烦，“满柳，你从离国赶来定然幸苦，先去休息吧。 ”

满柳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离云彻将青桔按在桌旁的绣墩上，好声劝慰，“满柳之前是陛下的人，说话难免带刺，人倒不坏。”

“那也不能如此欺侮主子，主子还受着伤呢，还是叫太医来吧。”青桔急急忙忙地从绣墩上起来，让离云彻坐好，又瞥见她受伤的手，迈步出了殿门。

这宫中，也是有人呵护她的。

等太医一来，她也收敛了许多，平静地听着太医的叮嘱，不能碰水，每日换药。

离云彻如今乖巧地听着这些话语，只是不经意的抬头，远处飞鸟掠过，飞往令人向往的远方。

她如今要耐心，等待一个契机。

姜肆登基，虽为太子，却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周帝并未身亡，立为太上皇远居蓟州行宫，姜信惨死于辰山，姜炆惨死于寰宇殿，如今能与姜肆抗衡的，便是太上皇，还有个年幼的十一皇子姜贞。

貌似都不能利用一二。

而姜肆定然不会给她契机联系离国，赵国那边她更不愿利用，连边都不想沾。

进退两难啊。

太医将离云彻的伤口处理好，并为她更换了新的纱布，离云彻看着一片血污的龙袍碎片，还是将它捡了起来。

明黄的龙袍染了鲜红的血污，显得狰狞又恐怖。

“良娣，干嘛要留着这沾了血的破布条？”山茶见离云彻捧着宝贝一般捧着这布条，十分疑惑。

“是啊，强留是留不住的。”离云彻轻笑，眼神却无比幽深，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扔了去吧。"

是夜，点点星子零落，离云彻带着些点心，去了寰宇殿。

从玉衡殿到寰宇殿，只需经过芥兰殿，随后穿过前后宫殿的长桥，便到了。

夜晚的芥兰殿，一如既往的黑。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物是人非，只有芥兰殿仍矗立在此，不问黑白昼夜。

宫中的长桥，如一道天堑，将前后二宫分割开，她不禁眯了眯眼，想从前殿出宫，看来是比较难。

桥中的守卫见后宫有人来此，下意识地想挡住离云彻的去路，还是褚云不咸不淡，“这位是玉衡殿的主子，见殿下深夜处理政事繁忙，特来送些吃的，你们也拦？”

两侍卫一听此话，立马恭敬行礼，让离云彻放行。

那侍卫的长剑寒光凛凛，想必武功自是差不到那里去。

离云彻收回目光，径直往寰宇殿走去。

寰宇殿的台阶，比东宫的更高，更陡，每走一步，都让离云彻觉得格外凶险。

无边的黑夜间，唯有手中的光亮能让她安心。

离云彻抬眼望向灯火通明的寰宇殿，与门口的侍卫禀报来意，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正殿之上，并无人影，徒留空荡荡的龙椅，与烛光下的阴影交相辉映，无比凄凉。

如今已近深夜，姜肆不再正殿，留在后殿的卧房里批着明日要阅的奏折，一抬头，便看到离云彻站在门边，手中提着食盒，目光悠远平静。

姜肆下意识地放下笔，远远冲她一笑，可回忆起晨间发生的那一切，脸色又恢复成之前那般冷淡，将手中的毛笔又重新拾起，继续批起奏折。

“陛下，良娣来了。”门外的太监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称呼离云彻，只得继续称她为良娣，赶紧带着褚云一同下去了。

寰宇殿就算是卧房，也有东宫正殿半边大小，离云彻从门边走近，昏黄的灯光下，不见姜肆悲喜。

她悄声将食盒放在桌上，略一掀开，桂花的清香就扑面而来。

“这是桂花芋头糕，我亲自做的，听闻殿下还没睡，带给你尝尝。”她轻笑着，将这盘糕点交给了一旁的侍候太监，那太监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发现没有变黑便用木箸夹了一口，见无事发生，便把糕点递给了姜肆。

离云彻面上始终挂着淡然的微笑，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姜肆，也不恼怒，只是轻轻问道：“陛下不尝尝？”

姜肆听见她的疑问，才将笔停下，瞥了一眼那盘糕点，四四方方的形状，上面点缀了些干桂花，桂花清香幽幽袭来，应是用心之作，可他还是侧过脸，将那盘糕点推开，“夜深了，不应再吃这些甜腻之物。”

“陛下可是还在生气？”离云彻面中笑意更甚，走到了姜肆身边，接过旁边太监的墨块，自顾自地磨了起来，“早些时候妾身却是冲撞了陛下，这不是在向您赔罪吗？”

她刻意将手中的纱布晃动的更为明显，果然姜肆看不下去，制止了她，“不用磨了，够了。”

离云彻嘴角噙笑，这次夜间来访，也不算全无收获，不仅摸清了寰宇殿与玉衡殿的路径，还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陛下既然不爱吃这点心，妾身下回带些清淡的粥来。”

她这般说着，眼神却努力瞟向桌上的奏折，试图看清最近有些什么大事要姜肆处理到这般时间的，可姜肆只是拦住了她的手，“不必了，正巧有些饿。”

姜肆将那盘点心拉回桌上，却将奏折一一合上，堆在书桌一边，轻轻拿起那小方糕，只浅尝一口，便觉得唇齿留香，不禁多吃了个。

“这桂花清香，辅与润滑绵密的芋头泥，不用另加些什么，自然味道不错。”她在一旁解释，也不忘递过一杯清水，供他漱口。

“如此深夜，你伤口未愈，还是应多休息才好。”姜肆吃完这些糕点，面色还是那般冰冷，此时便要赶客。

可离云彻什么都未打探道，有些不死心，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姜肆已然走到卧房的床前，冷冷地看着她。

“再晚些，你可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