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责二十,是引以为戒。
两百,则是诛杀之。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萧云飞端起茶杯,慢慢啜饮,貌似打赌宽容地询问。
“希望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弟弟。”当着众人的面,萧景逸直截了当地挑明,就算自己走后,萧云飞也无法苛待他。
--
段司珩说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周维阳冷汗狂出,手心里冒汗,茶杯没端稳 ,掉到了地上,显得自己做贼心虚。
这话他真不知道怎么接,原本的萧景逸,应该是狂喊着“萧家的荣华富贵都是我的”、“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嫡出,所有好处都让你得了”等等,诸如此类的癫狂控诉。
而非段司珩如此平静地展现,甚至所求仅是为那个傻子谋一条生路。
剧本里根本没有要把萧别离处理的情节。周维阳心念陡转急下,只好用着自己的惯用伎俩:按照原台词进行,反正剧情大差不差。
于是稳住心神,继续说:“那就把萧景逸拖下去,等候处置。”
实景拍戏,不可能真的把两百下拍出来,镜头运转,是段司珩受刑时的冷静坚韧,以及闭上双眼,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妆造配合得将他衣衫破损、皮开肉绽,看起来令人胆战心惊。
换个别的演员会是狼狈不堪的丑陋,段司珩这张脸上去,则是多了份别样的凌乱凄美。
都快演完了,这下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周维阳看见段司珩伤痕累累地躺在床上,心下稍稍安定,跟随导播指示,迅速走了条机关的暗通道,前往换装。
他要迎接自己,掌权的最终胜利。
--
萧家别院,早晨还是精美奢华,到了傍晚衰败破乱。
偌大的庭院,除了萧景逸,一个人也没有。
看似是让他回去休养,绕过他一条命。可重刑之下,没有任何救治和看护,无异于任由萧景逸自生自灭,等待他的是死路一条。
走廊里传来女子的细弱轻咳,房门被轻轻地推开,秦筝走了过来,绣花鞋快到床边时,鞋底浸满了血水。
“萧二少,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秦筝看见他血肉模糊的身形,心头愈发揪起,咳嗽更甚。
尽管萧景逸提前告知了,这场短暂的萧家机械变革,会以失败而告终。
可真正目睹了血色衰败,曾经那样俊美姣好的面容,如今凄惨破碎,秦筝难免痛苦失望。
萧景逸靠坐在床头,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示意他还能听见。
“你的那些关于衣食住行,可以从手工转变为机器劳动的想法,已经得到了秦家的首肯,只待下一步商议具体细节。”
然而此时,没有时间伤春悲秋,秦筝油尽灯枯,简短地告诉萧景逸,他想知道的一些事。
今天独自从病榻上起来,找萧景逸,已经是费劲了力气。
“在萧家未能推行下去的,秦家那边倒是很感兴趣。”秦筝。
她扶着墙,用手绢捂住口鼻,猛咳了一阵,咳出一滩血后,有气无力道:“我此生所托非人,实属不幸,万幸是娘家不仅还认我这个不孝女,那些关于以后的念头,在书信里多番商讨后,也是悉数采纳。”
“至于那些关于‘人权’、‘平等’的思想,我相信通过机械变更,给大家切实带来便捷与离异后,书院会慢慢研讨。”秦筝轻咳,叹了一口气。
之前她觉得,萧景逸没必要为了萧家,搭上自己的性命,就算萧家不认同,也没有秦家,在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总会存在有志之士,与他殊途同归。
但是萧景逸却道,总得有对比、有流血,才能会有人醒悟。
“萧先生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秦筝哀伤地看着他:“你还有未了的心愿吗。”
闻言,萧景逸再次费力地举起手指,指了指床头的一个暗格。
秦筝顺着他的指示,找到按钮打开,里面是个精致的小人偶。
眉眼与萧景逸相似,秦筝不知道触碰到什么地方,他竟然能发出声响,跟萧景逸的嗓音大差不差。
“小离,今天吃饭了吗?吃的什么?”
“啧,别玩了,就没有一点想哥哥吗?”
……
秦筝忍住眼泪,哽咽道:“我明白,把它交给小少爷,对吧?”
萧景逸未动,良久,他用喑哑不成调的嗓音,缓缓开口:“告诉他,我只是出远门了。”
“就跟上次多年前,你留洋学习一样。”秦筝擦拭眼泪,凄婉地微笑:“萧云飞当初,只是为了显得他仁心宅厚,稳固地位,才收养了别离。”
“此后不闻不问,反倒是你一直费尽心思逗他开心。”秦筝郑重道:“你放心,无论萧家如何,秦家一定会保他周全。”
门口闪过一道洁白如雪的背影,与床上满身血污,遥遥相望。
安定放心下来,萧景逸灼痛的呼吸变得均匀,渐渐消散。
--
一天后,萧景逸被认定为家族败类、令族人蒙羞,尸体丢在乱葬岗。
一周后,秦筝病逝,本应在萧家大葬,秦家却执意强势地将女儿棺材,接回去安葬。
此后,萧云飞依旧维持着传统的男耕女织、家族版图,人们自上而下、尊卑分明,萧家经他管理得井井有条,传统有序。
--
故事到此结束。
周维阳欣然退场,心满意足地等待自己的晋级卡,回到自己的休息室补妆。
没有看见,剧场的布景,整体旋转了一面,是多年后的景象。
--
萧家封闭传统、日渐萧条、门可罗雀,反倒是昔日稍稍逊色的秦家,呈现出一片机械蒸腾、欣欣向荣的景致,越来越多的人为秦家办事。
与其说是为秦家,不如说是为了自己,大家都能从秦家那里,分到自己的田地、商铺,使用着推广的蒸汽机器,休闲悠乐地过着生活。
郊外的乱坟包,长了新草野花,那是埋葬萧景逸的地方。
萧别离怀里抱着一个小人偶,坐在旁边,呆呆地望着远方的山间铁路,时不时有火车经过。
树梢有落花飘落在他肩头,不是长衫马褂,而是板正精良的小西装,显得他身形瘦削漂亮。
落花是梨花,与他胸前的钻石胸针,形状一模一样。
容貌依旧昳丽,双眸澄澈明净,天空倒影在眼底,莫名有种痴痴的哀伤。
可是傻子,应该是没有悲哀情绪的。
萧别离握了握小人偶的小手,听见他道:
“小离,你这什么表情?哥哥说过的,要天天开心。”
“来,跟哥哥笑一个。”
--
“民国戏《浮生若梦》表演结束,有请主创嘉宾及选手,回到舞台。”主持人盈盈报幕,舞台正厅的灯光,顷刻间一一亮起。
在掌声与欢呼中,林听、温瑶瑶、周维阳,悉数登台,段司珩则是坐到了飞行导师的位置。
“哇,本次表演可谓是精彩绝伦。”主持人照例,将所有参演者挨个夸了一遍。
然后开玩笑,活跃气氛:“导演,我申请把飞行导师纳入投票候选人,表演得如此出色,这不得给他赞爆!”
另一位主持接茬,笑道:“段老师的表演着实精彩,不能给他投票,也是为了剩下竞演选手们着想。”
这话没说错,要是段司珩作为选项,那其他人的票数,可就太惨淡了。
“好的,那就请在座的大众评委以及我们的三位专业评审,给出我们今天的,最佳演员。”调笑过后,主持人cue流程,到了激动人心的结果环节。
台上三位选手,都表现得比较平静。
周维阳是胜券在握,温瑶瑶觉得能跟着影帝学习值了,林听低垂着脑袋,沉浸在情绪里,仍然没出戏。
配音设计表演,源于生活又依靠想象,可是刚刚的实时表演,是与真实存在的人物对话。
第一次表演,经验不足,全程是段司珩带着他走戏,强调的是真情实感流露。
很奇怪,自己社恐,但却又能够在他指导下,共情人物、完成表演。
“三、二、一。”主持人倒数:“请各位选手转身,得到自己的分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柱状统计图清晰显示,得票数最高的,不是周维阳,竟然是戏份最少、人设堪忧的,林听。
就连票数第二高,紧随其后的也不是他,而是温瑶瑶。
戏份最多最终的周维阳票数,矮小得可怜。
“不可能。”周维阳一惊,下意识地说出心里想法。周围人更是一愣,刹那间,全场鸦雀无声。
“呃呃,我的意思是……”周维阳咽了一下,连忙找补。
慌乱地看向观众席前排,是林霁。他心里稍安:林霁肯定会想办法的。
果不其然,林霁冲他点头。
“剧本有很多变动的地方,表演时我并不知情,所以—”周维阳脑子飞转,想出一个阴毒的办法:阴阳怪气地暗示其他选手得票手段不正当,同时也能拖延时间。
随即掏出一张复活卡,周维阳:“所以我要此刻加赛一场,重新投票。”是此前林霁打点、为他争取的权利。
“我靠,他是不是玩不起啊。”
“怎么就要重新投票了。”
“但周维阳说,剧本变动,看来里面确实有点问题。”
“行使复活卡也是他的自由。”
“他是说暗箱操作?怪不得我觉得他的表演格格不入。”
“姐妹,你多看看他的表演吧,就算没有节外生枝,周维阳的演技,依旧一言难尽。”
……
现场议论纷纷,周维阳充耳未闻:既然林霁点头了,投票那就不重要,可以启用planB,票数上人为控制作假。
“我记得,飞行导师,是有一票否决权。”导师台上,传来一道磁性低沉的嗓音,段司珩懒洋洋地开口,气势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