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漓是被段珩抱回旅馆的，全身无力的同时，就像是受了内伤一样难受。
门口乘凉的老板娘看见这一幕，手里的瓜子都不香了，连连朝他们瞥了好几眼，最后跟旁边的姐妹八卦：“你看吧，我就说怪不得用男秘书呢。”
艾伦被叫到房间里，检查了半天，愣是不明白伤在哪里，只能先给曲漓喂了些止痛和止血的药。
“你学医几年了？怎么这么点小病都看不了？”段珩没耐心地抱怨，艾伦也是皱着眉，一脸苦闷。
“我也不知道啊，我从小学医，家里也是医学世家，我也不知道……这伤很奇怪，还是出岛去市区的大医院用更专业的设备再次检查吧！”
“不用！不能出岛！一定要抓住……咳咳咳……”一句话没说完，曲漓又吐了一口鲜血，脑袋都有些晕了。
段珩暴躁地按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别逞强了，命重要还是工作重要？我会留人在岛上，你现在立马跟我回波海市！”
曲漓拗不过段珩，被强行带回了波海市。
与此同时，波海市正发生着一起严重的异变者动乱事件，严重危害社会治安。
街面上几乎已经没有民众出门，医院里病人在几小时之内暴涨了数倍。
“这是怎么回事？”曲漓问道。
了解过情况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市区内突然出现了一个怪物一样的异变者作乱，见人就打，狂躁无比，伤亡人数已经过百。
当地治安局已经介入，他们用武力将异变者强制困在某一条暗巷内，但那个异变者是个亡命之徒，想必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也不排除他会从其他角度和方向逃脱。
“听外貌描述，这个异变者倒很像是大力。”曲漓这下明白，芭芭拉口中未完成的事情是什么了。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
偏偏是现在。
“别想那么多。”段珩警告他，“先治好自己的身体，才能干别的。”
他们把曲漓放在病床上，一路推到了四层手术室。
这一层已经人满为患，哀嚎和闷哼声灌进耳朵，以及细碎的，来自病人家属的祈祷。
艾伦和这里最好的医生为曲漓进行了全身检查，还是一样的结果。
这是人类医学解决不了的难题，曲漓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
他艰难地翻身，在快要撞向地面前被段珩稳稳接住。
“你干嘛！”
曲漓力气不足道：“我的病在这里看不好，别浪费医疗资源了，还有很多人需要手术。”
“什么看不好！你……”段珩也意识到，异变者造成的伤，也许医院真的解决不了，“那我去把芭芭拉那个混蛋抓回来！就算把她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榨干，也要问出解药！”
说完，段珩就要往出走，曲漓艰难地拽住他的衣角。
那力气分明很小，却把急冲冲要往外走的段珩给拽住了，“不用，还记得吗？她的毒素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触发的。我想，她现在应该在逃亡，她只是需要足够的时间，一旦逃脱，毒素攻击就会停止了。”
段珩觉得荒谬：“这都是你的猜测！她是个异变者！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想要你死？你怎么知道你会好起来？”
“因为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曲漓说的理由，在别人眼中或许幼稚得可笑，但他就是这样认为的，“她要报仇，本可以选择更加极端的方式，可是她没有，而且她给我下的毒素也不是致命的剂量，我相信她的内心还是善良的。”
段珩愣了有三秒钟，然后俯下身，趴在只距离曲漓咫尺的距离，一字一句道：“你要拿自己的命，去相信她的善良吗？”
曲漓没有犹豫：“是的。”
旁边的医生们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被从其他手术台上紧急召集过来，不知道来这里的是什么大人物，但他们身上的气场很足，让人不敢小觑。
现在已知他们都没什么用了，那能不能让他们先走？外面还有很多病人需要救治呢。
艾伦见此，过来打圆场。
“指挥官，您别动气，可以先派人跟着那个女人，如果院长的情况不对，再马上抓起来逼问也不是不行啊。”
指挥官？哪里的指挥官？
院长？哪里的院长？
旁边的医生们一头雾水，但好奇心更重了。
医生们强烈的目光被段珩发现，他摆摆手：“你们先走吧，这里不需要了，辛苦了。”
转而，他看向艾伦，“还有你，这里也不需要你了，先归队吧。”
艾伦有些不放心，“我还是留在这里吧，万一曲漓一会儿……”
段珩打断他，“这里就是医院，你还担心没有医生吗？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回答我！”
艾伦被震了一下，“……是……服从命令。不好意思指挥官，是我的过错，我这就离开。”
“等等。”段珩叫住他，“以后在外面，我们要隐藏身份，你要叫我段先生，叫他曲先生，明白吗？”
“明白。”艾伦郑重其事地关上病房门，隔绝了两边。
曲漓侧过身子，让心脏不受太强的压迫。
他有些不解：“你为什么总对艾伦医生不那么友善呢？”
段珩看着他：“什么叫不友善？我对他说的话，有一句错吗？我对谁都这样。”
“真的吗？”
曲漓侧着脑袋看他，明明不是的，他就是对艾伦有敌意，却不愿承认。
“假的吗？”段珩凑近他，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你不会又要说什么，觉得我其实是个善良的人这种屁话吧？”
他都快把自己逗笑了，“我是军队指挥官，军令如山，他在我的队伍里，就得服从我的命令，这很正常，也很合理。反之，在他的地盘，他也拥有特权。”
曲漓不知道，他这话是在暗示什么。
段珩接着说：“这个世界，没有人是善良的，大家都只会按照最符合自己利益的方式行动，你也一样。
你这么着急要走，是想抓住那个叫‘大力’的异变者？他不过是个身体异变者，只会用蛮力罢了，你不是已经派那小孩和小白去了吗？有从研究院带出来的那些玩意儿，他们会很快解决的，你不用担心。”
是的，对付一个普通的身体异变者，他们两个人不在话下，只是……
“你还想要去见治安官的人，了解更多关于芭芭拉的事情，对吗？”段珩一下子就猜中的他的心理，不愧是指挥官。
“但是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你知道，你的身体很脆弱，根本不允许你一次次的冒险呢？”他烦恼地扶着额。
曲漓冷静地开口：“这点毒素没什么，还没有到影响行动的程度，我已经感受到，毒素在逐渐减轻了。再说去见治安局的人，这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我们都属于当局，互相配合才……”
“是是是，我知道你硬撑着还能继续，但为什么要继续呢？那个异变者，芭芭拉，是你追捕名单上的人吗？”
段珩的话让曲漓一怔。
所有从人类基因研究院逃离的异变者，都被蒂娜整理列成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在曲漓走的时候，就已经背下来，并没有携带纸质版，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芭芭拉不在名单上？
他对芭芭拉的了解已经超越了他？
在曲漓探究的目光中，段珩叹了口气，“你的脑袋又在东想西想了是吧？议院的高层派遣我进驻研究院，可不止是承担保护工作，还有对你工作必要的协助，你们上交的那份名单，也同步到了我这里。”
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
“所以，不在名单上的人，有必要这么拼上性命地抓捕吗？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那个更好处理的身体异变者。
要我说，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离开威廉公爵的房子，去那什么狗屁教堂调查，也就不会引出来后面这么多屁事！”
段珩的暴躁劲儿又上来了。
曲漓轻轻地摇头，“不是的，名单上的异变者当然是我追捕的首要任务，可是在这过程中，如果遇到其他危害社会的异变者，我也是责无旁贷，处理异变者事件本就是研究院的工作。”
段珩忍不住发笑，“又开始说胡话了。你们叫人类基因研究院，不是异变者抓捕中心，这怎么又成了你们的工作了？”
“因为只有我们能够对付异变者。我们是最合适的的组织，也是唯一的。”
“但你们只有那么点人，查探消息的还是我调的侦察中队。”
“所以，在完成波海市的任务之后，我会向议院申请，扩大研究院的工作范围，招编更多有志之士，处理异变者事件刻不容缓，相信这一点我们会和议院产生共鸣。我就是要拿这一次行动的成果，去申请这一切。”
曲漓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说出的话语却并不弱。
他真的是在一步步创建自己心中的理想世界。
只可惜，理想……只能是理想。
“你以为议院会同意你的申请吗？让一群科研人员掌握军权，这是什么天真的想法？正如你所说，异变者事件影响恶劣，不能只指望你们一个组织去处理，全国多少异变者，你们抓的过来吗？”
“我说过了。”曲漓的眼神坚定而充满力量，“我将用余生抓捕所有逃脱的异变者，并终身致力于人类基因研究，尽力改变这一切。”
时间回溯到刑事法庭审判的那晚，当时在场的很多人，包括段珩，都认为他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减轻罪责。
而今天，周围没有别人，现场只有他们两个。
段珩第一次觉得，曲漓的精神力量强大到可怕，他是真的对自己所相信的事情深信不疑，也是真的想改变一切。
改变一切……改变一切吗？
“你要……”
不等段珩问出口，曲漓就接话道：“我要让异变者恢复正常，即便不能恢复正常，至少要让他们能控制自己的行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要消除人类对异变者的歧视和怨怼，我要这个世界恢复正常。”
段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思考的，或许根本就没思考，因为他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
曲漓说的那些话，他不敢去听，想要堵住他的嘴。
于是，就用了最原始的方式……
段珩觉得，曲漓一定是疯了，还疯的不轻。但是同时，自己也一定是疯了，而且疯得比曲漓还重。
他不愿意，也不敢想，自己都做了什么。
惊愕之中，曲漓吐出一口鲜血。
这口血让段珩觉得又甜又腥，但他没吐出来，而是顺着喉咙咽下去，像是水到了喉咙眼就要吞咽的本能一样。
少量的血顺着曲漓的脸颊往下流，流到脖子上，眼看就要流到病床上。
这时候，门外传来几声响动，有人要进来了。
段珩又做了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等门外那人进来，曲漓的脸和脖子上已经变得干干净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