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科学考察探险第一天，日夜。

冰盖是大自然赐予南极大陆独有的鬼斧神工，它是覆盖在南极地区的极厚冰层，覆盖面积甚至可达10000平方公里。

俄罗斯科考船“院士号”就是被困在这样一个东南方向的冰盖之中，动弹不得。

“院士号”并不具备新型科考船动能上的优势，因为它还是前苏联时期的产物，很幸运没有被拆解，保留到了现在。

为了筹集极地科学考察的经费，他们也开始承担一些极地旅游任务，因此科考船上还有一大部分游客。

当“院士号”遇上一座美奂绝伦的冰山，船上所有游客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纷纷提出想要下船一览美景，因此“院士号”出发的时间足足延迟了三个小时。

天不待人，就在这短短三小时内，一个越约五公里的浮冰在强风吹送下，撞向船体。

船员们绞尽脑汁，反复倒车后退，又加足马力向前撞，依然无法将浮冰挪动半步，反而自身船体裂开了缝隙。

很快，船内发动机也发生了故障，“院士号”开始倾斜，即将发生倾覆……

*

“沈队，收到求救电码！”船长徐昌面色凝重。

沈极大踏步走进驾驶室，问：“来自哪里？”

徐昌盯着响着求救信号的通信报警系统，又看了一下身边的电子海图，答道：“是俄罗斯院士号！”

沈极开始举起望远镜，不停瞭望远处，只可惜浓雾才渐渐散开，海面能见度仍然不高。

透过360度全景落地窗，可以将茫茫大海尽收眼底，可见外面已经刮起将近11级威力的大风。

沈极手里拨动着电子海图上的GPS定位，眉头紧锁，“情况不是很好，他们所在海域目前情况很糟，风速甚至相当于12级台风的三倍！”

徐昌一连串询问道：“沈队，该怎么办？救还是不救？”

沈极瞳孔里凝聚着一层阴云，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如果不去救，“院士号”上，上百个人即将等待死亡的审判；如果去救，“玉蛟号”科考船上所有队员也会有生命危险。

关乎一百余人的性命抉择，这不是沈极一个人可以承受的。

沉默半晌，沈极语气中像压了万旦大石，沉重地开口道，“老徐，我会马上召集大家，准备开会讨论。”

救还是不救，他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大家。

*

“我个人的意愿……救！”

沈极这番话一出，引起了船舱内轩然大波，船员和科考队员们开始议论纷纷，脸上都挂着紧张和忧虑。

李鱼雷脸上的肌肉颤动了一下，心里咒骂着：真是一群疯子！这艘破船撞上冰山，刚刚修复好，又要去救什么俄罗斯老外，如果再这么耽搁下去，事情可就难办了……

他心下顿生一计，在人群里扯着嗓门喊道，“不能救！”

穿上的人们都回过头纷纷看向他，似乎很好奇他有什么想法要说。

“这一去不仅救不回来那帮老外，我们整船人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船长和沈极等人的目光穿透人群，尖锐地审视着他，李鱼雷有点心虚。

但他又很快镇定下来，义正言辞地喊道，“你们科研人员身上哪个不是肩负着单位和国家的使命？难道你们的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吗？如果是，那你们就去逞英雄好了！”

李鱼雷说的话不是没有几分道理，人群中已经有几个老科学家开始摇了摇头，面露苦色。

他的话也戳中了简南星的内心。

自从在京都古玩店的事情发生之后，简南星曾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无论是人还是动物的命运，都不会因为她一个人而有所改变。

相反的，还可能会搭上自己的生命。

可是真正又到了这样的抉择时刻，她的心却无法感受着一百余人的生命坠落茫茫冰海而不动摇。

关于救还是不救的问题，两方已经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境地，一时间四周的气氛有些凝滞。

杨朝见状，赶忙上前调停，他将有点执拗的沈极扯到一边，随后又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这是个关乎生死的问题，沈队长会给大家时间好好考虑清楚，有沈队和船长坐镇，大家也尽管放心，保持一个平静的心态。”

杨朝就是这样的人，和谁都能打成一片，无论是船员，还是科考队员，亦或是厨师，都跟他有聊不尽的话题，因此他的话，大家都会听之一二。

沈极眯着眼睛，从后面给杨朝脑袋顶儿结结实实的来了一下。

“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

杨朝吃痛的捂住脑袋，“我说，沈大队长，我这是帮你，不如我们几个先统一一下意见。”

*

甲板上风刮的很紧，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不过黑夜不会统治整个南极大陆太久，由于极昼的原因，应该不到一两个时辰，明媚的阳光又会从云层中透射出来。

简南星紧抓着船围上固定着的栏杆，任由着怒吼的大风将她的头发朝四面八方吹散。

她的小脸被冻得通红，乌黑的睫毛被海水打湿，歇落在瘦削俏丽的脸蛋上。

“怎么找你都找不到，这么大海浪，还敢一个人跑出来。”

沈极在背后注视着她，神色中略有和缓。

简南星似乎是被从纷乱的思绪中强行拉扯了回来，望向他的目光有点茫然。

随后她的眸色又黯淡下去，轻轻说道，“沈队长不是有很棘手的事情要去做吗？怎么还顾得上我。”

沈极来到简南星身边，双肘支撑，靠在围栏上，侧着脸对她说：“简医生，我需要你的意见。”

她默默地注视着前方海面，眼中染上一抹难以化解的复杂。

“沈极，你知道吗？在京都医院，每个医生入职时都要向崇高的生命宣誓。”

简南星眼神里突然迸发出充满力量的光芒，嘴里喃喃着，小声却又铿锵有力。

“我会以全部的人格发誓，将尊重每一个所寄托予我的秘密，尽我的力量维护医业的荣誉和生命的尊严，将不容许有任何宗教、国籍、种族、政治或地位的考虑介入我的职责和病人之间。”

沈极抬头，望着不见尽头的寂静夜空，呼吸有些发沉。

“所以你的答案是——”

简南星眼中的雾气散去，变得澄澈而炽热。

“他们需要我们。”

“简南星，你？”沈极有些动容。

随后他讳莫如深地看向她，“如果我记得不错，冬训时，你曾留给我一句印象很深的话。”

简南星一时间讷讷的，似乎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自己说过的话。

沈极望着她神色不宁的模样，嘴角微扬，半带轻笑，“你说你没有那么伟大，只想救自己在乎的人。”

她微微发窘，自己听自己曾经说过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是真是别扭啊。

“这次国际救援可能会赌上整个玉蛟号船员的性命。”沈极平静的语气却难掩一丝凄凉。

她抢着说道，“没错，此时此刻，院士号科考船上求救的人就是我在乎的人。”

沈极苦笑，“那玉蛟号呢？”

简南星有点激动，“我们不是好好的吗？假设这场与死神的战争我们会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率，那对于他们来说，百分之五十的生机啊！”

她眼眶红红的，眼神却又那么的坚定不移。

“不，生命绝没办法衡量轻重，哪怕胜率只有百分之一，我也会这样去做。”

沈极心中一颤，眼眸骤然紧缩，摇摆不定的心绪仿佛被眼前的女子所鼓舞。

他转头，目光火热地直视着她的眼眸，“简医生，和我并肩作战吧。”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倏然相撞。

简南星脸上浮现一抹灿烂而明亮的笑容，“我们进去吧。”

她拖着轻快的脚步，正想要回到船舱，却被沈极叫住。

“等等。”

简南星疑惑地看向他。

他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到她身前，鼻息凑近她的耳畔。

“扎上头发。”

他高高的身躯挡在她的前面，手上轻柔地撩起她额前的碎发，从胸前掏出一个浅蓝色发圈，把后面的长发系成了松松的低马尾。

这个姿势使两个人距离极近，简南星感到耳边的风声也变得微弱，周身被他淡淡的橙子香味拢住，一切对她而言，都变得都点恍惚。

沈极又合时宜地后退了半步，转身朝着船舱方向走去。

不知是不是夜晚的风太凉，简南星全身勾起一阵战栗。

他……怎么随身都带着发圈？

*

船舱内，沈极和简南星的决定引发了一场激烈的讨论。

船长徐昌站起来说道，“我没有任何意见，听沈队的！”

“我也听哥哥和南星姐的。”沈霜降附和着点了点头。

杨朝这样提议道，“不如我们先观察一下附近海域的情况再做决定？”

沈霜降撅了撅嘴，偷偷地伸出一只脚，一脚下去，踩在了杨朝的防寒靴上。

杨朝“哎呦”一声，自认倒霉地站在了一旁。

简南星求助似地看向老白和罗亦两个人。

老白显得从容淡定许多，“我无所谓，生死有命。”一面说，一面望着简南星微笑。

她又催促道，“罗亦，你呢？”

罗亦嘟嘟囔囔着，“我当然是不同意去救他们的。”

沈极和简南星互相对视了一下，面露难色。

紧接着，罗亦又说道，“当然，如果能让我研究一下“院士号”附近的那座冰山，那就太好了。”

简南星兴奋地向他确认，“罗亦，你这是同意了！”

罗亦对上她无比焦灼又期盼的眼神，还有点不好意思，仿佛在他们眼里，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他视线别了过去，点了点头。

沈极笑道，“看来我们终于达成了一致。”

简南星凑到他的耳边，悄悄细语道，“还有你研究所的同志，王辛树。”

沈极懒懒地说道，“放心，一点美味珍馐就能将他收买。”

这一刻，他们都开怀肆意地笑了。

虽然还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说服科考船上的其他船员，也或许这场救援战役他们会全军覆没，但是人嘛，总要有值得去追寻的东西，而那正是滚烫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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