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科学考察探险第二天。

凌晨一点，南极圈内的天空已经开始微微发亮，而在这个短暂的黑夜，对这里的每个人却是漫长而难熬的。

被困在罗斯海域的“院士号”周围浮冰越来越厚，甚至雷达显示有两座冰山正在向此处左右夹击而来。

船体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仍没等来救援，”院士号”上的人们开始深陷极度崩溃和绝望之中。

这一天正好是圣诞节，他们面朝东方，双手在胸前画着十字，向耶稣祷告，希望能叩开求生之门，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绝忘的一次圣诞节。

玉蛟号上，沈极等人一夜未眠，达成一致意见后，再次将船上所有人召集起来，今天他们必须有个决断。

他直接开门见山。

“谁不想去参与救援，可以承载天鹰号直升机离开，不过你们也是知道，目前南极还没有我们的永久机场，所以只能将你们停放在距离中山站最近的浮冰上，等待其他科考船接应！”

此话一出，又引来人群中一阵纷乱，之前那些被李鱼雷煽动主意的人，此时又动摇了心思。

时不我待，站在一旁的简南星有点急了，搬出国际法，试图努力说服还在犹豫不决的人们。

“根据SOLAS公约，（注：《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玉蛟号受俄罗斯海事安全局征用，我们是SOLAS缔约国，有国际法义务。”

她激动而紧张的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继续说道，“试问，如果我们不遵守国际法，倘若在不久的将来，我国同胞也遭遇此难，又有谁还愿意是出援助之手呢？”

沈极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欣赏，却又带有一丝探究。

“简医生，没想到你在国际法领域上还颇有造诣。”

简南星尴尬地笑了笑，“只是临行前，有做过功课。”

在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之下，船上所有人终于将心中的天秤倾向他们一边，开始赞同他们的决策。

人心所向，李鱼雷见此状，也不得不对此附和称好。

玉蛟号所有船员共同决定，继续实施国际救援，尽最大的努力给被困船上的人带来生存的希望。

*

然而，事情发展并没有他们想象中乐观。

救援行动从上午5点开始实施，玉蛟号只能以每小时1.5节的速度在浮冰区缓慢的破冰前行。

下午1点，此时，已经距离“院士号”11公里的距离，就在大家看到希望的时候，玉蛟号却因为浮冰太严重，而被迫阻拦在原地。

天气预报预计，一个西风带气旋即将到来，浮冰将继续增多，到那个时候，雪龙号不仅无法前行，自身也有随时被浮冰围困的危险。

沈极和徐昌船长临时决断，果断向上级发起求助。

国家海洋局接到讯号，对此表示高度重视，派出刚刚建成，还未服役的“玉蛟2号”，对接南极科考队员的救援行动。

他们需要派出船载直升机“天鹰”，对“院士号”上乘客先行展开援救，将他们置于附近安全浮冰上后，等待玉蛟二号接力救援。

杨朝是本次行动的飞行驾驶员，除了船长徐昌和队长沈极之外，王辛树，罗亦和老白也都积极参与救援之中。

“沈极，为什么没有我？”简南星迈着极速的步伐跟在沈极身后质问。

沈极似乎被她纠缠得有点不耐，顿在原地，大吼道，“你不行！”

简南星被他吼的眼眶一湿，却又努力争辩着，“你不是说过不歧视女性队员？或者你觉得，我还是你眼中需要保护的弱者？”

沈极开始不敢看向她急切而又倔犟的眼神，也压抑着心中泛起的情绪。

他从不觉得她比任何男队员逊色，只是这次……他开始无法承受让她身涉险境。

简南星见他眼神闪躲，语气更为坚定，“沈极，你需要我！船上可能会有伤员。”

沈极哑然，抬头看向她。

她感觉到他的动摇，趁势继续说了下去，“这不是为了你我，而是为了船上上百余条性命。”

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睫毛轻颤，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

他答了一声，“好。”

*

沈霜降还在宿舍间发着脾气，沈极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她踏出船舱半步，安安心心等待他们回来，还将她托付给了其他船员监管。

“什么嘛？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霜降死死盯着面前桌子上的方形水杯，气得胳膊向右一甩，将杯子摔到了地面上。

“霜降，你不去送送你哥吗？”

简南星刚从医务室拿了些许医用物品以备救援，路过沈霜降宿舍间门前，探头询问着她。

沈霜降耷拉着脑袋，“他连船舱都不让我出。”

简南星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于心不忍，于是开口道：“我可以带你出去，不过，你还是不能上直升机。”

沈霜降眼神突然变得晶亮，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急急地说道，“南星姐，我们快走吧！”

甲板上，几个人整整齐齐穿着一致的橙红色工作队服，脚上踏着黑色防寒靴，准备登机。

杨朝放下护目镜，刚想登上直升机，身后衣角却被一双白皙细嫩的双手拽住。

“杨朝，你听我说，冰面情况复杂多变，你在停靠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沈霜降眼神里充满哀求般的关切。

杨朝忽略掉女孩灼热的视线，别过头去，语气有点不自然。

“瞎操心，自己……多保重。”

随后，他没有再转身，而是径直登上了直升机驾驶室。

沈霜降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不舍。

杨朝，你要给我好好的，一定要平安。

哥哥，南星姐，你们所有人都要给我毫发无损地回来。

*

“院士号”被困在这片海域是南极最危险的地区之一，这里气候风速极快，年平均风速在每小时70公里，最高的时候曾经创下每秒100米的强风记录，这个风力相当于12级台风的三倍。

“院士号”上的情况及其糟糕，发电机破坏，船上已经停止了供电，在船上的人们开始冻的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有的人冻伤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

三天三夜，船上的物资开始腐烂发臭，所有人几乎滴水未进，饿着肚子等待着救援。

直升机很快降落在“院士号”附近的冰面上，他们迅速与前来接应的“院士号”船员，一起展开行动。

沈极握住简南星的手腕，冷静而又理智地看向她。

“简医生，你现在听我说，这里情况太复杂，人也是我们玉蛟号的二倍，船体随时可能倾覆，为了节约时间，我们需要分头行动。”

简南星毫不犹豫，“需要我做什么？”

他语速加快，“我要你帮我疏散转移群众，整治伤员，我要和徐船长去帮助院士号上船员拯救船体。”

简南星这才反应过来，语气中有些不确定，“沈极，你要跟我分开？”

他沉默了，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试图掩饰着心中无法言说的情意。

天知道，他多么想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她身边，可是两个人身上却有不同的职责与使命，只能奔赴不同的战场。

他的手轻柔地拂上她的肩膀，轻轻问道，“你怕吗？”

她想说，她从无畏惧。

可是简南星并没有从自己嘴里听到想要的答案，而是在他望向自己的一刹那，犹豫了。

她看向他，攫取着他深邃的目光，望着那双乌黑的眼眸中倒映着的自己。

——沈极，仔细想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没遇到你之前，直到在你身边，与你并肩作战的每一刻，我似乎从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而当遇到你之后，却又要和你分开，独自面对一切，我居然心生怯意。

哪怕这个分开是如此短暂。

*

天鹰直升机上不能承载太多乘客，需要往返搭载数次，才能彻底将船上乘客救出。

搭载第一批未受伤乘客时，一切还算顺利，附近的西风带气旋并没有在这个关键时刻来捣乱。

杨朝专心操纵着驾驶杆，努力保持直升机水平飞行，罗亦则留在了机上，帮助杨朝转移并安抚着受困者。

“倒霉了伙计，沈队长竟然又把你分来跟我一队。”

杨朝戴好军灰色头盔，透过后视镜看向罗亦，嘴角闪过一丝痞里痞气的坏笑。

罗亦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我们的账，日后有得算。”

杨朝不屑一顾地向后摆了摆手，正准备完成首次降落。

突然沈霜降孩子般慌张不安的小脸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嘴角一勾，露出讥讽的笑意。

杨朝啊杨朝，这都什么时候了，脑子里还想着人家女孩，你可真风流啊！

不过，想起沈霜降临行前对他说的叮嘱，他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

正当直升机的机轮准备落向冰面，刚接触到冰面的那一刻，杨朝耳边又不断响起沈霜降的话，他突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好！”他大喊道。

罗亦被吓了一跳，转头抱怨道，“伙计，不至于吧？就算咱两有恩怨，你也不至于在这儿吓我吧。”

可是随着直升机的突然拉升，罗亦隐约意识到不好的预感。

杨朝朝他大吼，“底下的浮冰是一个深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