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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咒回同人]云雀 > 第24章 二十四

第24章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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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借着昏蒙的灯光,伏黑甚尔看见五条律子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凄惶的笑容,“我不回去,又能去哪?”

“你有手有脚,哪里都能去。”

五条律子低下头,在黑暗中看向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其实她的四肢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失去了作用,手是棉线,脚是麻绳。没有家族和婚姻这两根骨头连着,她的人生就是一团纠缠不清的线,线的一端紧紧地被五条悟抓在手里,“哪里都能去?”她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期待。

只是想起白天从窗户缝隙里窥见的一隅,想起自己被锁住的,困住的,过往的生活。她比谁都明白,那期待中的千里万里,到后来,都只会出现在她无尽的梦里。

想到这,她的声音渐渐如同梦呓,轻哼了一声,隐隐有笑意。

笑他的傲慢。

“哪里都能去,”他恍若未闻,只一字一顿地说,“只要你想。”

她曲起双腿,环抱住,闷闷不乐地说:“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你根本没有离开过,又怎么知道自己没有想去的地方。”

五条律子的耳朵在慢慢变热,烧得她心里不服气的声音越来越响,“听起来,你很清楚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是。”

“可你现在在这里。”

伏黑甚尔语气一顿,“我这种人,只要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呆在哪里都可以。”

“你并没有回答我,这里是你想去的地方吗?”

他下意识开口,“哪里都是一样的。”可转念一想,这并不对,他当初强烈地想要离开禅院家,并不仅仅是为了一句去哪里都可以。他当然在哪里都能活,然而等他走得越远,他就越清楚,能活和生活是两个概念。转眼一刻不停地走了好几年,他其实很清楚,什么地方给予过他不同的感觉,什么地方给过他真正意义上的生活。他停留过,只是在不久之后又继续催促着自己马不停蹄地往前走,直到完全偏离曾经停下的地方。

他在和过去的自己背道而驰,他现在能活,也仅限于活。

再多的,他根本顾及不过来。

窗外骤雨般地蝉鸣声闯入屋内,势如洪水般吞没了阒寂一片的房间,五条律子静静地笑了,“即使是你也做不到哪里都能去,更不用说我。”她的眼睛隔着重重黑暗落在他身上,这曾经令他产生过期待的注视,一如他所预料那般,让他无地自容。

他们自此陷入长久的互不言语的死寂之中,任由窗户缝隙里尖利的风声呼啸着灌满空荡荡的房间。僵持过后,五条律子和前夜一样背对着他躺下。

等手掌摸到了陌生的毛绒,闻到一种全新的异味,她这才重新开口,“你换掉了毯子。”

他还是那个回答,“捡来的。”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毯子拉上肩膀,闭上了眼睛。

伏黑甚尔其实并没有睡着,他被窗户外钻进来的声音吵得心烦意乱,不知道躺了多久他耗尽了耐心才起身去关窗。他站在窗前,就在白天五条律子坐着的地方。透过这道窄小的缝往外看,漫开的黑暗一望无垠,白溶溶的月亮像抹开的油彩,楼宇深深浅浅的轮廓如同印刷版画一样贴在墨黑润湿的夜空下。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这扇窗渐渐变成了牢狱的高墙上开凿出来的一小方缝隙,手脚带上了镣铐。他成了囚徒,望着窗外,幻想自由。

他和她没什么不同。

明明可以走出来,却又把自己关进去。

想到这,伏黑甚尔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点缝隙堵死。

他回过身,蹲在熟睡的五条律子身边,摘掉了她脸上蒙着的丝带,注视着她陷入熟睡的脸。目光最后落在了她紧闭的双眼上,看着睫毛随着和缓的呼吸颤动,那阵细细密密的痒又在他手掌心里如野草般冒了出来。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睛,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她能够在这时睁开眼睛,看见他。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伏黑甚尔第一次见五条律子是在几年前,那时候的他正跟着人凑热闹去看五条家那个传说中的六眼小鬼。

他早就忘了是什么季节,大约和现在没多少差别,又闷又热。他站在五条家的屋檐下躲着太阳,湿热的风黏在脸上和身上。他闷在高温里出了身汗,耐心渐渐耗尽,望着午后金光茫茫的院子发呆时已经想了几次直接走人。然而很快又被好奇心压下去,因为那是六眼,在传闻中那是未来的最强咒术师。

年幼的最强,年长的废物,他们是站在走廊一头一尾的两个极端。

伏黑甚尔原本打算就在走廊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然而等六眼出现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目光跟着身为六眼的五条悟,也跟着那个走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的女人——五条律子。身为御三家的人,伏黑甚尔也听过这位五条家大小姐的名声。

她的容貌一如传言中那样光艳,身上那件用金线织造,色泽华丽的绯色和服在太阳的照射下晃动着眩人眼目的光,将她的皮肤照耀得如同山巅的积雪般明亮。他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她和那个六眼小鬼说话。低着头侧过脸,露出一小截丰满白皙的脖颈,她带着微笑,柔和的眼睛如同夜晚静谧的湖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神,听见有个异样的声音,如同蚊子在深夜茂密林间,幽冷的水边嗡鸣。在他耳边说,他总是不被看见。

密密麻麻的声音如一场瓢泼大雨,将他里里外外淋了个透彻。

不知道是不是这阵雨飘到了她的面前,她忽然停住,扭头看了过来。他也跟着停下,四目相对的瞬间,情绪沸沸扬扬地,往他头顶上涌去。

“你在看什么?”不是她的声音。

是五条悟。

远在五条律子看见他之前,五条悟就发现了他。

在很久很久之后,伏黑甚尔偶尔会想起那天她回头时,给他的那个什么含义也没有的眼神,偶尔会想,如果没有五条悟,五条律子是不是永远不会注意到在她身后跟着的他。不过他那时候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她看见,还是看不见。跟在她身后的每一刻,他都能听见自己抱怨被她视若无睹的声音。可等她回头瞥见自己,他的离开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后来再想,隐约明白,他所希望的并不在她,而在自己。

说到底,他不想要她看见那个卑劣的自己。

伏黑甚尔觉得这种心态十分可笑,也十分愚蠢,可他死到临头也没有反驳自己。他仰高头望着,放空表情,自言自语地感慨道:“幸好没看见啊。”话音落下,握不住的咒具砸到了地上。只听见铿锵一声,五条悟的身影紧随其后,缓缓降落在面前。

“刚刚一直忘了说,”血液反涌上喉咙口,说出口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有种腥苦的滋味。他叹了口气,勉强站直身体说,“你和你姐姐,长得挺像的。”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不出在想什么,只问:“她在哪?”

伏黑甚尔给了他一个并不算和善的笑容,“我不知道啊,你不是六眼吗?应该什么都能知道的吧,找人很容易的。”

·

五条律子失明了一段时间,醒来睁开眼看见发霉的墙角和污浊的墙面时明显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的东西被摘了下来。被恐吓过的她察觉到身后坐着别人后,当即紧张地闭上眼睛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小心地在身前身后找遮住眼睛的东西,不敢回头,也不敢吭声。

“姐姐。”直到对方握住她的手腕开口,她才猛然睁开眼睛。

转过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不知道在自己身边坐了多久的五条悟,一颗惊慌失措的心顿时安安稳稳地落回胸膛,“……悟?”

“在找什么?”他收紧手,眼睛定定地看着,表情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她。

“……没什么。”她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神,不敢说实话。

他似乎并不打算深究,只是握紧了她不放手,“……先回家吧。”

听见这句话时,五条律子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放空了一半,一股说不上来的空虚感拖着她所有的情绪往地面坠落。让她难过不起来,也高兴不起来。她没出声,只是安静地往五条悟身边靠过去,直到这时,她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惊慌地转过脸,看见此时的他浑身是血。

她从没见过五条悟这么狼狈,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总是骄傲又从容地告诉她,自己今天处理了什么诅咒,应付了多少诅咒师。每次她的担忧都会被他理所应当的态度给堵回去,他说她应该信任他,与其担心这种不可能发生的危险,还不如站在最后为他的胜利高兴。

她摸着他没什么温度的脸颊,就像小时候那样,只不过她从前只会藏起所有的不安,赞许他的了不起。而现在,眼睛转眼间就红了一圈,“你受伤了。”

五条悟脸上的温度被她的体温同化,那颗悬在高空里无处可去的心脏掠过冷风和凉云,慢慢落回身体里,砰砰直跳。他的手动了一下,回握着她的手,低声说:“我没有受伤。”

“你不要骗我。”她的目光扫过他撕裂的衣襟,最后落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眼底骤然噙满泪水。

他还是第一次在她泪水涟涟的双眼之中看清自己的脸,看清那张倒映出来的卑鄙无耻,自私自利的嘴脸。他以前从未觉得困在她双眼里的自己是这么的不堪入目,如同一只自以为是的,装在欲望囚笼里的野兽。

“我真的没事,也没有骗你,”他的喉结动了两下,伸手将五条律子带进怀里,吻了吻她被泪水沾湿的眼角,“我说过,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

“那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抱着她时,他听见自己胸膛里那些原本消停的声音重新复苏,一如既往地喧嚣。他不断地靠近她,企图寻求她曾经给予的安宁,“那是之前的伤口,现在已经愈合了,我很好。”

五条律子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身体里的情感其实顽固得不可救药,“你一点也不好,”她抓着他的衣服声音哽咽,这几天被深深遏制的惊惧焦虑随之一股脑地涌了上来,眼泪蜂拥而至,“一点也不好!”

五条悟这时产生了某种错觉,那些愈合的伤口在她的哭泣之下重新开裂,将他的身体分成无数块血淋淋的碎片。这种异常的疼痛原本应该能让他松开手放开她,然而他却依旧死死抱着不放,执着得吓人,“其实,见到姐姐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好了。”他甚至在剧痛之下,反复收紧手臂,直到她被自己完全抱在怀里,“不要哭,姐姐。”

他们离开时,五条律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恍惚地扭过头,越过五条悟的肩膀,看向脚下渐渐远去的那栋破旧的楼房。烈阳灼灼之下,屋瓦轰然溃散倒塌,五条悟的咒术轻而易举地夷平了那栋黑压压的二层小楼。尘灰飘散开来,折射出日照的光,一如漫天飞舞的金沙。

“悟。”她趴在他的肩头,看见那阵金灿灿的雾霾迎风而去。

“嗯?”

“你认识他吗?”

“谁?”

“伤到你的人。”

“不重要,他已经死了。”

一时间,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于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眼睛。

许久过后,才木然地说了声,“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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