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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老牛带月塬上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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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次见乃是在他常在的临敬殿西暖阁。此处倒是贾珠第一次来,只见墙上悬着钟、王小楷,还有太上皇的御笔、今上的宸翰。

炉瓶三事焚着熟悉的百合宫香,一旁立着的金转花双龙戏珠洋钟嗒嗒地走着。皇帝正站在案前,手里托着一幅长卷画儿,有近身侍候的内宦在案边托举着画尾。

皇帝见了他来说道:“看看这画儿。”

贾珠远远便看出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于是笑道:“纤毫毕见,稀世珍宝。早不闻此画消息,竟在陛下处。”

“从前这画在朕府里,轻易都不敢拿出。”皇帝笑道,“曾经叫义忠亲王见了一面,被他痴缠不已。后来便长了记性,也只好宝贝藏着,作那等悭吝姿态。”

义忠亲王于昔年犯了事圈禁后死,今上登基后才给了追谥,故贾珠也不便多说。

而皇帝也没有要臣下接此话的意思,接着将画原放在紫螭案上,负手看着内宦戴着手套,隔着白绢将画小心卷起,方感慨道:

“此画上人烟阜盛,太平熙攘,彼时谁能想到不久便是靖康?开一代之基业乃是筚路蓝缕,为太平事亦不易。”

他说罢笑道:“今夏去热河,见蒙地诸部和乐,边民乐业,朕心甚慰,只盼着各地早日皆如此。可惜不遂人愿,如今漠西边患隐隐复生……卿在诰敕房知道吗?”

贾珠一边猜度皇帝此言的意思,一边应道:“有地方及边地督台奏报,臣有此虑。”

皇帝注视了一会儿方道:“贾氏一门二公,卿祖昔年转战东西,殊有功勋,故承爵为公。卿堂祖却是经历过漠西的那次和通泊大败的,卿对此事熟悉吗?”

贾珠愈发惜字如金:“家祖曾提过……深为衔恨。”

“朕曾提起漠西事,朝堂便有武臣将此事相对,怕是和通泊之事重演。”

皇帝说道:“朕即位之初,便有漠西趁彼时内朝纷乱东下南攻。还是甄公和岑公告诉朕国库匮乏,而刀兵旦夕一起,则糜费甚巨,乃至于难以支持。朕为万民计,这才忍恨安抚绥靖。”

“而今边患复起,诸省仍因税制正值多事之秋,朕愈发难抉。这次去热河见了漠南漠北的蒙人,也和武臣说过这些。朕忽而记起,便问问你怎么想的。”

贾珠答道:“臣以为羁縻和靖不过一时之策,长治久安还是要以刀兵迎、以礼教缚,最后归化于御前。”

他说完一笑:“家祖昔年平蒙后于漠北建五路驿站,自后虽极北之庶务亦须决于京师。这也是臣曩昔受教,所承家祖故智而已。”

皇帝道:“而你座师甄公却劝朕整兵修甲,安稳为上。”

贾珠心头一跳,说道:“老师位高持重,所以不像臣年轻跳脱。”

皇帝笑道:“所以你同年也是这等公论吗?朕早上还看了弹劾你们宴饮的折子,说言及不逊。”

“其他同年如何臣倒不知,臣之后愿为陛下留意。”

贾珠如今业已深知圣人习惯,即惯喜欢若无其事闲谈一般抛出正经想问的,所谓话留半句,绵里藏针。

“臣不至于宴饮,只是蒙圣恩效法前辈在瀛台钓了些鱼,比其他部院的同年近水楼台先得月,索性做了菜请他们来一会。”

贾珠解释道,最后仍行礼道:“至于不逊……确实席上有不入流的腌臜话说,也是一时渐次放纵。”

皇帝哦了一声,心里已经将弹劾的人评了“无事生非”,温和说道:“便是筵宴戏乐也无事,孝贞固非亲长,故朕并未禁这个。”

“即如此,臣也不至于如此心急火燎地做这样无礼之举。”贾珠苦笑道,“且多少要叫一名班热闹,不至于空口干舌地闲话打发。”

“朕想听听宫外的戏班子,又怕引来谏言非议,又怕真使民间效仿,以为风尚。”皇帝叹气说了一句,“留意倒也不必,只是甄公那里替朕问一问罢。”

贾珠出了临敬殿回诰敕房,一直等将近下值时,方托着茶盅到甄桐值房中去。大略述了之前面圣的言语,末了提壶自斟,喝罢话锋一转道:“还是老师这里的茶水精致。”

“那是吴公赠的一包新茶。”甄桐奇道,“不是予你你不要吗?”

贾珠笑道:“吴中堂原是上官,又是阁老,没有老师这里亲切。”

“假客气。”甄桐摇头说完,坐着叹道,“你们这些年轻的,一天而什么不学,只会学了满肚子的假斯文、假客气。不用、都行、也好,究竟也没个准儿——哦,这不是说你,老夫说的是圣人。”

皇帝在贾珠眼中也只是皇帝而已,一时竟未想及年龄。此时一想,他与自己在甄桐眼里恰是一辈儿。

贾珠只好道:“圣上那是温和体下。”

甄桐道:“哦,还有就是会说话,花团锦簇的。其实就是听不得,要反着听。”

贾珠笑道:“花团锦簇总比言辞如刀的好。”

甄桐重重哼了一声:“老夫都见不得。只许他逼凌,不许老夫抱怨的吗?甭替他言语,你又不是他的学生。”

贾珠咕哝了一句:“天子门生嘛,怎么不是。”见甄桐胡须卷翘瞪眼,又笑道,“罢罢,圣上终归没有当面说。”

“当不当面,又有什么意思?”甄桐叹道:“圣上叫你来问老夫,若是老夫依旧‘持重’,就真要当体仁院总裁了。”

贾珠轻声接了一句:“但您依旧不同意。”

“是,老夫依旧不愿。”甄桐笑道,“老夫不是强项相公,只不过是个裱糊匠。硬顶是做不来,只好拖着罢了,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将案上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公文拨了一拨,抽出两沓。将案上画着四相簪花的灯罩一揭,另一手拿着公文,对着灯烛点燃。

赤红的火舌腾地升高变大,将纸上蝇头小字缓慢而坚定地舔舐吞没,上面依稀有着陇甘漠蒙等字样。然而灯烛火本微弱,烧此公文不免吃力。只见它过半时猛地一颤,依稀反射出“圣”、“诏”等字样。

饶是九月秋日,贾珠竟忽而大汗淋漓。

上一次有史记载的焚诏封还是什么时候?

好像还是君权尚为名臣权相节制的宋朝。

贾珠半晌方问:“何至于此?何至于焚诏?”

甄桐却如烧却了一篇什么普通的草稿似的,拍拍手笑道:“不要瞎说。焚诏?老夫怎么敢呢?不过是下头的奏请在内阁丢了而已,大不了再写一份就是嘛,慢慢来,不着急。”

他言辞轻松地说道:“最多算是老夫老迈昏聩,把呈递到内阁的公文卷回家弄丢了……圣上若嫌呢,正好老夫辞官归乡,说不得还比白白困在京城的元辅常公早一些儿的。”

贾珠没有说什么皇帝会知道甄桐此句就是在拖延回避之类的话语,因为他二人皆知,此句为的就是“避而不应”。甄桐正是在用他素来婉转和缓的方式,作为执政宰臣坚决而激烈地驳回圣意!

“其实圣人所求,亦是开疆辟土、天下大同。”贾珠再次勉力为圣人说了句好话,“学生其实也确实觉着使当今漠西叛部伏诛、羁縻、归化余部,才能一劳永逸。非刀兵不能教之以礼,因其本蛮夷。”

“但可稍缓。”

甄桐说道:“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不然为什么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此话难道能因不是孔圣说的,有谁便能否认不成?他整肃学政、修书革礼,为的是上下思潮一统。借托礼制掀起朝争,以新汰老,为的是令出政达,再无掣肘。”

“你以为他急切着摊丁入亩、忙慌地平定边患,是因他有推沟泣罪之仁吗?他为的是他自家赫赫功业、万古英名。然而天子的一己之私是要天下之公去成就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天子之功须亿兆生民!”

“但是于世人、乃至于朝野公卿公论,天子并无失德之处。”贾珠说道,“既如此,天子之私,便为天下之公,天子之意,其势不可挡。逆流而上,怎么能得贞利之兆呢?”

甄桐却道:“老夫从未想过什么两朝老臣的佳话。迟早要分道扬镳的,或早或晚而已,只看他什么时候不需要老夫这镇纸罢了。”

他在贾珠既有果不其然又有些意外的目光中说道:“如今早已过了‘思变’的时候,该‘思退’了。这也是清贵文臣之弊,昔年老夫只在翰林、六部等打转,既无威望,又本非名相能臣,故圣意多无可逆。立功、立德、立言岂止是说说而已,这也是个人之‘势’——”

“哦,说起这个,如今漠西看来正好是用命之所。翰林去了直升三四阶没问题的,还是一等一的重要之位,你去不去?”

贾珠在甄桐兴致勃勃的目光下干笑一声:“学生一江南人,怎么好去西北做官。而且翰林未满三年,外放升迁是要非议的。”

“去大西北边关才没人非议。”甄桐果然也只是一说,“大好清贵的翰林,如今这样按部就班地升迁,十来年怎么也能换成绯袍腰玉。那时你才不过而立、不惑之年,此于古时便可称‘黑头公’了。反正老夫见你那些许嫉妒的同僚也不能怎么样,暗里使了半天劲,弹劾的内容被你御前一说,还指不定谁更吃亏。”

“那也是他们无知方才如此。圣上最近正总为着什么仪什么礼烦心,他们还要拿这个挑刺,谁看了难不觉着是指桑骂槐。”

“玉渊,你倒理直气壮。”

“是极,可能是因为学生是飞来横祸的那一个罢。”

甄桐深深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如今确实已经得了为官个中三昧了。”

贾珠原知道他说的是这面不改色说瞎话的能耐,却忽地想起礼部同年自称得的个中三昧,禁不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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