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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烟花不堪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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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思殿,位于太液池东南方,远离宫道,在整个宫里与令月坞最是安静无扰,自淮阳王和嘉定王回宫后,皇后便安排了此处为两位王爷暂住的寝宫。

清思殿主殿里,清亮的光线从门外和窗外投射进来,落在古朴的陈设上,显得更为典雅精致。

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在殿中不断踱步,神情焦急茫然,问道:“哥,你说陛下安排那令楷给三皇子做老师是什么意思?明明那人在外名声已经如此不堪。”

淮阳王坐在椅子上神色颇为淡定,他端着茶水喝了一口,说道:“这还不是因为你擅作主张犯下的蠢事,好端端地派人推波助澜谣言做什么?一切谣言,到最后也只会是谣言,掀不起任何风浪。”

嘉定王反驳道:“这不已经让他名声扫地吗?”

“你还不懂吗?若是他白令歌喜欢,皇帝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嘉定王悟了其中的厉害,怯然地低下头,不再言语,只听淮阳王继续说道:“让令楷给养在皇后膝下的三皇子做教书先生,无疑不是在告诉众人可别动了非分之想,无论是东宫还是皇后,都非常重视这位状元。”

嘉定王闻言更是焦急万分,他问道:“皇兄,那我们该如何是好?一直被困在这宫里终究不是办法……”

只听淮阳王说道:“既来之则安之,那白令歌和他的遇仙一时间也对我们无可奈何,陛下之所以让我们住在宫中,自然是为了让我们安分守己,和那白令歌井水不犯河水。”

“虽然白令歌不能留,但我们现在也得韬光养晦,精心筹谋,有朝一日,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茶杯被淮阳王重重地扣在桌上,嘉定王凝重的神色也在这一刻才渐渐地放松下来。

是夜,虽然令歌从金銮殿回令月坞的时夜色已深,但小元子和小寻子早已回到令月坞兰陵阁,将一切收拾打点好。

令歌和小蝶走在路上,小蝶提着宫灯,照着前方的道路,两人正缓缓地行走着。

“原来,当年父亲对皇兄这般好,也难怪皇兄对父亲如此敬重。”令歌回忆着皇帝所说的往事,如果父亲还在,自己是不是也会有他那般疼爱着?令歌有些惆怅,对于父母的感情,与其说是思念,更不如说是好奇。

小蝶颔首微笑道:“陛下对王爷你也很好,临清王在天之灵若是知道,定然欣慰。”

令歌微微一笑,说道:“是啊,皇兄对我也很好,父王还在的时那时应该是皇兄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吧。”令歌想象着年少时的皇帝,也曾是这世间如清风般的人。

小蝶并未接话,只是默默地走在令歌的身边,看着令歌沉浸在想象之中。

“明日我想陪景修去尚书房,需要带一些笔墨纸砚,就麻烦小蝶你了。”令歌对小蝶说道。

小蝶微微一愣,而后应道:“诺。”

“其实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小蝶你能明白吗?”令歌又道。

小蝶颔首微笑道:“奴婢明白,殿下尽管放手去做,我们都会支持你。”

翌日清晨,令歌在小蝶和小寻子的陪同下来到了尚书房,原以为自己已经来的够早,却不想景修已经坐在尚书房里,正在认真地温习书本。

令歌走了进去,微笑道:“想不到景修来得比我还早。”

景修见到令歌甚是欣喜,便立即放下手中的书本,站起身行礼道:“见过皇叔,皇叔怎么来尚书房了?”

“今日无事,想来陪你一起读书。”令歌说着便坐在了景修的身旁,“你也坐下,继续看书。”

“多谢皇叔!”景修眉眼间尽是愉悦之情,哪怕是看书的时候也难以掩去唇边的笑意。令歌见着自己这位小侄子如此愉悦,心中也甚是开心。

令歌开口问道:“吃早膳了吗?我这里带了一盘点心,要是饿了,随时都可以吃。”

景修摇了摇头,含笑说道:“多谢皇叔好意,适才景修已经吃过了。”

不知为何,令歌看着景修愈发喜欢,圆圆稚嫩的脸蛋,清秀俊俏的五官,若不是碍于礼仪,且景修有时候像个小大人似的,令歌甚是想伸出手捏一捏。

“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令歌一边说着,一边从小蝶手中的食盒里取出一块糕点,并送到了景修的嘴边。

景修小脸一愣,眼睛直溜溜地看着令歌,又看了看嘴边的糕点,半响才咬上一口,然后从令歌手中接过糕点,咽下口中糕点后他才回过神,感谢道:“多谢皇叔好意......糕点很好吃......”

“那再多吃点。”

“不了不了,儿臣还得温书,待会令先生要提问的。”

令歌闻言只好作罢,“那你快看吧。”随后,令歌也拿出自己带的书看了起来,小蝶和小寻子便退到了角落,静静地望着两位殿下看书。

良久,天色愈发明亮,阳光一缕缕地照在窗边,让尚书房更显宽敞明亮。

此时,令楷按时地提着书箱走进了尚书房,那是一如既往的清扬步伐,他走进来时,令歌恰好抬起了眼眸,只觉得令楷青衣如霞,流光溢彩,更衬其温润如玉。

令楷看到令歌的时候,目光不免在令歌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只觉阳光如纱,如梦似幻,不太真切。

景修站起身向令楷拱手一拜,道:“景修见过令先生,给令先生问安。”

令楷颔首,放下书箱,说道:“三皇子安,昨日臣给三皇子布置的功课如何?”

景修从桌上拿起一些纸张,并递给了令楷,说道:“功课都在这,请先生过目。”

令楷拿着纸张看了一会,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甚好,三皇子有自己的见解,我今日再来提点一下。”

令歌见他们二人聊得津津有味,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唯有自己插不进一句话,无可奈何,他只好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良久,令歌听着令楷讲课朗诵的声音,思绪渐渐飘远,仿佛回到了尚在洛阳的时候,或者更早,在来中原的路上,在清清楚楚的回忆里。一时间,令歌只觉得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直到景修将他叫醒。

“皇叔,”景修用手晃了晃趴在桌上熟睡的令歌,“你醒一醒。”

令歌睡眼朦胧地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一番四周,发现已不见令楷的身影,“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很久吗?”

景修点了点头,回答道:“上午已经散学了,令先生刚走。”

令歌叹了口气,只觉脑袋依旧昏沉沉的,可是接下来景修的一句话却让他闻晴天霹雳一般。

“话说回来,方才皇叔说梦话了。”

令歌顿时坐直身子,急忙问道:“我又说梦话了?我说什么了?”

景修见令歌如此慌张,只好安抚着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呓语了几次令先生的名字。”

“真的没有其他的了吗?”令歌尽可能回忆自己梦到的事物,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景修摇摇头,说道:“真的没有其他的了,就只有这个,小蝶他们都听到的。”

令歌回过头看着小蝶和小寻子,两人连连点头,表示再无其他,令歌这才稍稍舒口气,坐在位置上出了神。

突然,他像是想起何事,站起身来便往外走去,“景修你自己先回去。”

小蝶和小寻子见状也立马紧跟上,临走时小寻子还不忘拿上令歌遗留在桌上的书本。

令歌一路小跑着,全然将先前向杨姑姑所学的礼仪规矩抛之脑后,待他寻到令楷的时候,令楷正在与黄飞站在延英殿之外,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何事。

令歌走近时,令楷和黄飞都看向了他,并问候道:“见过玉迟王。”

黄飞微微一笑,说道:“王爷若无吩咐,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令歌点了点头,道:“黄公公慢走。”

黄飞离去后,令歌看向令楷,只是刚看一眼,他便垂下眼眸,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直视令楷,想说的话亦不知如何开口,只怕词不达意,言不由衷。

令楷见令歌久久不开口说话,便说道:“王爷若无事,臣先行告退。”

“别!”令歌突然抬头开口说道,见令楷停下脚步他这才敛了敛情绪,语气平和地说道:“不急着出宫的话,就陪我走一走,好吗?”令歌说完后,他反复回味着自己所说的话,那样的语气几乎是自己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令楷默然,只是微微点头应了下来,俊然的脸颊也并未出现其他的神色,令歌见了,一颗心不免高高悬起。

“还是去令月坞吧……那里清净些。”令歌说道,令楷则跟在他的身侧,应了一声。

“是不是快午时了?”令歌尽量打破空气里的沉默,“待会你就留下来用完膳再走吧。”

令楷忽地停下了脚步,说道:“王爷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两人停在了一条无人的宫道上,高大的宫墙遮住阳光,让他们置身在宫墙的影子之下。

令歌回过身看着令楷,他垂下头微微地叹气,藏在广袖里的双手更是无处安放,只能紧紧地拽着衣裳。

“阿楷,抱歉……那日我之所以说那些话是因为……因为我担心你。”令歌鼓足勇气,他抬起头看着令楷,嗓音忐忑不安。

“我担心他们会因为我,对你不利,你好不容易才考取的功名,怎么能因为我……”

说到“功名”的时候,令歌便泄了气,他垂下了眼眸,回想着那一夜自己问过令楷的问题:“名利和情谊更在乎哪一个?”

半响,令歌继续说道:“我不求我们还能像从前那般相处,只是如今我不想让你一直误会我,我对你的情谊,从未变过……当然,听我说完之后,你怎么选择我都不会去怪你,我没有权力去干涉你的决定和选择,今日是我打扰到你和景修了……”

越说着,令歌的声音便愈发颤抖,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眼前的朦胧模糊,他尽全力地低下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难以制止记忆迅速地涌入脑海。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我发现我……我真的很在意你,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在意,因为你对于我来说,是与众不同的。”令歌嗓音弱弱地说道。

“从前在山上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带着我去探索未知,是你让我向往世间,让我看见世间的美好,我真的还有好多话好多事想对你说……”

他低着头是为了不被令楷看见自己的泪水,却不想眼泪已经溢出,一滴一滴地落在阴影之上,留下水渍。

“对不起。”

令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蓦然抬起头看着令楷,眼中还留有未褪去的泪水,仿佛清晨留在叶片上的露珠一般,晶莹剔透,叫人怜爱。

“令歌,对不起,是我的错。”令楷的双眼一如既往地充满温和之感,只是神色却变得愀然自责,“其实,先前是怪我没有说清事情的原委,今日闻言,我才知道令歌你的一片心意,是我害你忧心了……”

令歌直愣愣地看着令楷,只听令楷继续说道:“我出身卑微,即便是位至状元,与你依旧有着云泥之别,能与你相知相识,已是毕生所幸,如果是因为我让你的名誉受损,我实在有愧……”

“我不在乎,你知道的,我想要的,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令歌说道,他直直地看着令楷,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真挚,也同样希望令楷能感受到。

令楷抿紧了嘴唇,眼帘失落地垂了下去,只听他叹道:“是我一时糊涂了,以为令歌你会更在乎这个……”

半饷,他重新看着面前的令歌,认真地说道:“细想回来,都是我们太过在乎对方,反倒伤了彼此。”

令歌点点头,他整理了一下神情,拭了拭泪水,露出笑意,说道:“那我们就不要重蹈覆辙,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处,可好?”

令楷看着令歌满眼含笑,脸上的阴翳也顿时散去,他走到一旁的阳光下,笑道:“恐怕不行了。”

令歌顿时提起一颗心,紧张地问道:“为何?”

令楷笑意不减,双眼微眯地看着令歌,说道:“方才陛下让黄公公传口谕,即日起,便让我做令歌你的教书先生,你和景修一起去尚书房上课。”

“我的教书先生?”令歌意外不已,他开始半信半疑地争辩道:“你定然在骗我,如果是真的,方才黄公公为何不亲自与我说?”

令楷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抚着下颔,颔首说道:“也许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听着令楷的话,令歌不免有些出神,原来是皇兄在暗中相助。

“走吧,你不是说要留我用膳吗?”令楷唤着令歌,“臣现在可真是饥肠辘辘,就等着殿下的款待。”

“好。”令歌微笑应道,而后朝着令楷走去,一同在阳光之下走向令月坞。

看着头顶那遥远安静的蔚蓝天空,正有结群而过的鸟雀飞过,令歌微笑着说道:“今日的天气真好。”

“令歌此时此刻的心情应该很不错,方才你说有很多话很多事想对我说,不妨趁着现在道来与我听听。”令楷看着令歌,眉眼间藏有缕缕清风。

令歌看了他一眼,敛了敛愉悦的神色,说道:“没有,我心情一般。”

“我的心情倒是甚好,甚至想作诗一首。”

令歌闻言一笑,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有未开口的话依旧藏在心里,但如今能回到当初那般,亦是幸事,令歌心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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