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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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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礼节周到的一躬身,从容不迫道:

“启禀陛下,臣不愿欺瞒圣上,其实臣先前应承南疆一事,并非发自本心,只因职责分内不可推脱。”

他话音一顿,有已尽之意,尾音低沉。

群臣一时都有些疑虑,胥相这是主打真诚感情牌来显示忠心,维护赵暹?

这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实在是不值当,拉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官能比得上在陛下心中膈应一次来的后果大吗?

有些人已暗暗摇头,一向周全远虑的胥相今日之事办的可不太聪明啊。

众人提心之际,胥昭忽然没忍住,呛咳一声,似略微哽咽了一下,面露悲色的沉声道:

“臣庸凡俗人,竟未曾同陛下一般将思虑民生,胸怀家国作为意愿首要,实在是惭愧非常。陛下知晓臣浅薄好喜闹,而南疆路远地险,气候恶劣,路途定会些许气闷,故臣有所排斥,默然不应。但陛下体贴大度,待臣不薄,在臣并未主动领命时,非但不怪罪臣,反而精心顾虑臣的安危。”

他说着,声音都有些微不可察的发颤。

“陛下不仅派暗卫随行护送臣,甚至沿途亦有守军相助,相信在陛下的安排下,臣定然会平安归来。”

胥昭躬身愈低。

“能得陛下恩典如此,实是臣之福气。臣感激涕零,现今甘愿前去南疆,为北周尽绵薄之力,愿陛下恕臣先前渎职之罪。”

他声音面色的愧疚伤感极为自然,仿若真情不得抑制而流露,眼中悲色愈发沉重,似是越回想便越发惭愧,实在不似作伪。

顺尊帝直接怔了一瞬,心有戚戚焉,胥昭字里行间尽是他想听到的想法,顺心称意下不由得情绪舒畅了些,未及他想,连忙礼尚往来地答复道:“仲父不可如此说,您何罪之有,多年殚精竭虑地帮朝廷打理政务,不曾荒废一日。朕派您前去边疆苦寒之地,有此心实属人之常情。”

“臣有违宰相任职之本,本应当自愿请缨,臣还是懈怠了,臣心有罪,请陛下责罚。”

胥昭肃然请罪,格外正式。顺尊帝也急忙示意左右侍从扶胥昭起来:“仲父快快请起,不可胡言,您功勋卓著,朕赏您都来不及,何谈罚?是朕多言了,朕必然信相国之心,您已经尽职尽责了。”

胥昭被扶起后沉痛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臣愧怍,叩谢陛下开恩。”

待他起来,整理着装时,顺尊帝又默默打量他一番,胥昭垂着头,神色仍是哀伤不减。

在场诸位都有些没缓过来,那份悲切之意确有分量,让他们亦然有了同感。

赵暹松了口气,暗暗感激。

许党一派哑口无言,这一番本来难免落入左右逢源之嫌的奏对让胥昭这么一弄,却显得句句情真意切。

不管是碍于面子,还是为情所动,他们都不好再给宰相挑刺,否则就显得咄咄逼人,令人寒心了。

毅德公适才有些紧绷的指节放松了下来,他掩藏好一抹笑意,倒也赞许胥昭这般应对和演技。

想要面面俱到的两方都不得罪,把握时机的火候得有,诚恳忠心的态度需表,还得顾及两方的利益考量,中立何其难也,稍有不慎,两方火便一起烧身,还会背上钻营使舵的恶名。

胥昭一言本不愿,以剖心入手,既让赵暹的阻止理由得以落脚,照顾这位左补阙,又因直白说明,显得真心实意。

二言己身有罪,恭颂皇恩,自贬忏悔,熟谙那位少年天子对他暗中打压,想让皇权地位高涨的心思,令皇帝愉悦顺心,又让感情恰到好处的体现,不显虚假和谄媚。

他越想越是有些钦佩。

铮铮肺腑之言,消解皇上怒气,转移了对赵暹的关注。

而且,老国公不禁感慨,胥昭将皇帝的安排归于护他南疆一行周全,表面迎合陛下的心理,实际上重在朝堂上当众宣告有陛下相护定会平安归来一事。

倘若未能平安,那便……

一切安排的明白自然,真是难得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出如此回禀。

退中有进,快而不乱。后生之辈如此妥当稳健,着实厉害呀……

顺尊帝适才安慰之下已然说不再多言,此事便就这般微妙平和的过去了。

朝堂继续正常奏事,出列声又起。

……

两个时辰已过,顺尊帝仍然正襟危坐,姿势不变,他幼年所训,坐功极好。

他平稳起身:

“既然已无事启奏,那便退朝吧。”

唱礼太监一声唤,群臣鱼贯而出。

“劳几位学士和仲父照样相留。”

胥昭几人领旨侯立一旁,毅德公也默默起身。

“对了,”顺尊帝看见了正欲起身的毅德公,突然想起国公说有事同他相商,有些懊恼地扶着褚庄宁坐下。

“国公您不是还说有事同朕说吗,唉,是朕考虑不周,让您等了这么久。”

他一向很尊重这位老国公,一是国公德高望重,于国有大功,在他幼年之时也待他极好,隐退后亦刚正清廉,不曾犯事。二是国公不涉政事,且家中人丁稀薄。

即使他地位崇高,但从来不培植家族势力,也不徇私舞弊干涉朝堂,对他并无碍。

“托陛下之恩,老臣坐的舒服着呢,今日得以坐观一次朝会,是老臣荣幸。陛下理政果断,处事有方,实乃我北周之福啊。”

褚庄宁笑的温和,胥昭同几位要员彼此对视一眼,会意的退到殿门外,只余下皇帝与国公二人。

顺尊帝微微一笑,“毅德公言过了,不知您有何事啊?朕一定替国公达成心愿。”

毅德公有些费劲的意欲起身相奏,顺尊帝赶忙拦了下来:

“您坐着说就好。”

“陛下,这于礼不合,老臣亦不能坏了规矩。”

“您看您,”顺尊帝坚持将老国公按了下来,“朕的命令比礼重,您坐着说吧。”

褚庄宁谢恩,清明的眼神看向上位天子,“陛下,臣恳请一事,可否借您护送胥相的守军一行,同样将臣,送至南疆吧。”

话音始顿,顺尊帝已难掩震惊。

“什么,您要去哪里?”他甚至有些失态的讶异,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沉了下去。

褚庄宁又重复了一遍:“老臣恳请陛下,让老臣前去南疆一趟。”

顺尊帝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不行!国公年岁已高,病体初愈,南疆凶险偏远,天气极寒,何况一路颠簸不断,怎能让您前去,此事朕绝对不允。”

……

更何况,近期朝会着实让人堵心,不就是让一个宰相奔赴边境犒个军,一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都跟南疆扯了关系。

现在连国公也……

他狠狠一叹气,努力平复适才被一惊之下扰乱的心境,终又恢复了温和平静的样子。

“朕不知国公为何前往南疆,但您的身体条件很难适应边疆苦寒,何苦前去?倘若有何需求,朕可派人为国公实现,但朕不允许您出什么差错,您可是北周的中流砥柱。南疆一行路程漫长,难免对您照顾不周,实在是不够妥当。”

“陛下,”老国公笑的悲凉,“老臣的桑梓之地在于阗,三十载未曾回南疆,现今老臣步入暮年,身子骨日益破败,也该别世了。”

他有些慨然地叹道:

“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也就剩再回乡关望一眼的奢望,倘若再不回去,怕是就没机会了……如今老臣不必过多烦劳陛下就能顺势回乡,故来请求陛下。臣苟活半世,离乡远祖,虽尽忠却失之孝道。

老臣无儿无女,赖以先帝和陛下的照拂才安然无恙,今臣更是有心无力,再难对朝廷有所成就了,臣前去,于朝廷无恙。”

不管如何,国公总算是没和胥昭扯上太大关系,顺尊帝心气缓和了下来,但还是难免不舒服。

但愿国公真的是为了还乡而随行南疆。

不过,南疆……

思及此,顺尊帝还是摇了摇头,道:

“不可,于您而言还是太过危险,朕不能放心。”

一句末了,老国公却直接从椅子上下来,勉力跪地叩首,沉闷的磕头声响起,几缕花白的头发垂了下来,突然就令人心酸。

“臣仅此微志,愿陛下恩准,老臣在此叩谢陛下。”

那一声不怎么响,但正因不响,才让人心中压抑的难受,沉重的诉说着过往。

顺尊帝也不知怎的,情绪止不住的泛上来,牵累的他眼眶发酸。

顺尊帝无奈地扶起毅德公,不太好受,心中有些哭笑不得:这一个个的,朕不答应都不行。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垂下头,眼中见到国公的白发极为突兀,刺的他眼睛都疼。

国公应该不会为了胥昭做到这个地步。

罢了,他暗叹一声,就当是为了国公,再安排一次吧。

……

“您啊……”

轻叹声响起,顺尊帝最终应允了此事。

待到毅德公被太监搀扶着出来,门外几人呼吸间白雾弥漫。

“毅德公慢行。”

几人向他行礼。

褚老还是和蔼地应着。

寒天冻地,国公身上的袍子显然有些单薄了,搀扶着国公的小太监像是新来的,也没有为国公准备些御寒的披风。

方才有一位小侍从看胥昭站在殿外,就递给他一件狐裘,但其他大人却没有。

于是胥昭便只拿在手上,用它拢着手。

见老国公无甚御寒之物,他立刻将狐裘递给褚老,“天冷,您穿上吧。”

褚庄宁正欲拒绝,胥昭便迅速把裘衣披在他身上并系好,没让他有说出口的机会。

褚老欣然地拍了拍胥昭的手:

“多谢胥相。”

胥昭还礼入殿内,老国公慢慢走出门。

凛然的冷风划过脸颊,狐裘着实暖和,毅德公仰头看着清朗的苍穹,身旁的小太监也迎合着国公的视线看着天,今日的天格外明净,许是因为前些日子下雪而昏沉,对比之下很是鲜明。

“国公您看,今日天色真是干净啊。”

小太监不禁感叹道。

褚庄宁也笑着附和:

“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计划更两章,就算是对诸位的补偿,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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