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想过去带她走。

但阿玉瞧见了他，还抽空朝他眨了眨左眼，少女眼眸灵动，带着狡黠，相柳忽然就不生气了。

他的妹妹，坑蒙拐骗也好，不学无术也罢，想做什么都好。

相柳双手抱胸，隐匿在人群后，静静看了她许久，直到天色全黑，星子的光落在厚厚的积雪上。

阿玉赚得盆满钵满，她收起自己的小摊，朝他招手：“哥哥，我们发财了。”

相柳低头，轻笑了一声。

“是你发财，不是我。”

阿玉道：“我的就是你的，兄妹俩还分什么彼此。”

相柳接过她撑起的伞，打在头顶，偏向她那边，与她并肩走在雪地里，问道：“玱玹算的是什么？”

阿玉把脸埋在毛领里，呵气道：“他人傻钱多，问的是他妹妹的去处。”

“我告诉他，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少女的嗓音清澈，染了一丝笑意：“哥哥是不是觉得我坑蒙拐骗？”

相柳垂眼看她：“能骗到也是你的本事。”

阿玉摇头：“也不算骗。”

她能看透人心的欲念，知道他们心底最想要什么，不过是投其所好，比如镇子里有棵古树，有人问何时能枯木逢春，阿玉就答：三日后。

以三日为期，她暗中用灵力救活了那棵树，也把自己算命厉害的名头宣扬了出去。

自然，不能解决的活儿不接。

她也算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怎么算骗呢？

“而且，”阿玉偏过头看向他：“哥哥，我真的有预知的能力，你信不信？”

相柳轻嗤。

阿玉又道：“但我一生只能预见三次，已经用了两次。”

一次是预见我自己，一次是预见你的未来。

少女的眸光黯淡了，在她无意窥见的画面里，有九条命的大妖怪反而死得最早。

相柳会死在海岛上，和义军一起，他被万箭穿心，尸骨无存，血肉化做毒水，流经之处寸草不生。

这世上没有人会记得他。

就，怪可怜的。

阿玉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哥哥，我会记得你的。”

相柳用手背贴了贴她白皙的额头：“也没发热，那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阿玉：“……”

她体内有异火，能一直活着，没有生老病死，或许还能与天地同寿，可这并非是幸运，反而是囚笼。

连生死都不能由她自己做主。

这破日子她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活着就要挣钱，挣钱就要打工，谁又愿意一直打工呢？

什么破钱，还要她亲自挣。

阿玉压下烦躁，甩甩衣袖道：“哥哥，要不你找个富贵人家，把我卖了，这样你有了钱，我也不用跟着你，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反而把不苟言笑的相柳逗笑了。

“卖你？不至于。”

“谁会要你，谁敢要你？”

阿玉不语，想杀人越货的贼心达到巅峰，她自认为不是个好东西，相柳也该是大魔王，可他不让她做坏事。

于是，她做杀手，也只杀有罪的该死之人，其他时候，也活得遵纪守法。

不似她巅峰的从前，看上什么就抢过来，讨厌谁就打一架。

唉，阿玉垂头丧气。

相柳见她不高兴，掏出一包金丝枣，递给她：“买着玩的，尝尝看。”

“你不是说，女孩子都喜欢甜的东西吗？”

阿玉微愣，随即笑了笑：“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还记得。”

相柳没再说话，风雪落满他半边肩头，月光洒在他银色的长发上，让阿玉有一瞬错觉，身边的人不是妖怪，而是心软的神。

口中的金丝枣很甜。

如她这般的凉薄之人，竟也开始惋惜他最后的结局。

阿玉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她只是不明白，有九条命的人，为什么没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相柳为了杀掉死对头玱玹，把和玱玹一起中蛊的玟小六推进了水里。

窒息感让小六不停挣扎。

相柳于心不忍，想要渡气时，他想到了妹妹说的，如果你在意一个人，就不要强迫她做任何事，也不要欺负她。

相柳扣住小六的肩膀，把她带出了水面，在岸上烤火取暖。

小六缩在一旁，不知道这阴晴不定的大魔王在想什么，但她也不怕他，甚至能懂他。

他们都是无人可依，无处可去，被世间遗弃的人。

火光中，柴火声劈啪作响。

相柳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回眸一看，是阿玉，她幻化成了义军的模样，提着个小篮子走过来，里面有温酒，也有祛寒的姜汤。

她把热汤递给玟小六，道：“玟医师，你知道的，军师他有九个脑袋，情绪不稳定很正常，你多担待。”

小六笑着喝完姜汤：“不打紧。”她抹了抹嘴起身告辞，只留下满身寒意的相柳。

阿玉又变回了自己的样子，把温酒递给他，抱膝烤火道：

“哥哥，你知道吗？”

她微弯的眸子带着笑意：“很多时候，你特别像飞蛾扑火。”

明知结局，还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