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琴殿二楼的走道。
“不知这位是有何事？”秦引章蹙眉道。
小厮后退一步，一身金色镶边刺绣长袍，红玉缎带，头上束着镶嵌金玉的发冠，面带笑容，有点渗人，手执纸扇摇动。只听小厮道：“秦姑娘，这是赵公子。”
“咳咳。是本公子不慎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方才听姑娘的琴声、歌声堪称佳作，恰逢三日后，本公子府上祝贺老祖母八十大寿，故本公子诚心有意邀请姑娘前来唱一曲。
秦引章直愣愣地看着赵公子，甚是觉着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姑娘？”赵公子甩了一下折扇，洪亮道，“唱一曲十五银两。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秦引章晃过神来，想着唱一曲等于在兰琴殿一个月的工钱，眼下需要抓住每一个赚钱的机会！于是思忖后便答应了下来：“嗯…，好。”
走出兰琴殿大门的那刻，秦引章终于松懈下来了，不知为何总觉得兰琴殿有种压抑压迫感。不慎踏空，与前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陈大人？”
一身青色镶边刺绣长袍，青玉缎带，头上精致蔓藤花纹金冠，面白似玉，墨眉似剑，手执白银折扇。随着主人的健步如飞，衣袂飞扬，风尘仆仆。
“秦姑娘，好巧。”陈堃微微一笑，歉意道：“上次见天色已晚便匆匆离去，实在抱歉。”
“无事无事，小女子能理解。”秦引章含笑低头向陈堃行了礼。
“秦姑娘不必这么拘束。”陈堃将折扇别致身后，欣赏道：“不知秦姑娘现还可愿在下谱词曲？”
“当然原意！”秦引章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知眼前这人颇有欣赏她的词曲，他还是乐府令的大人，行为举止也没有魏海霖那么的粗鲁！重点是，出手也阔绰。要是给他谱词曲那之后就是日进斗金咯~美滋滋的！
陈堃看着她大大的眼睛含笑含俏，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薄薄的唇片微张，惹得嵌着的小梨涡浅浅显现出来。
他满眼笑意道：“那好，劳请姑娘移步至隔壁处的上上居，我们详谈一下。”
“好。”
洒落的阳光铺落在秦引章和陈堃的身上，暖暖的。就连天里的风渐渐温和下来，拂面而过不再凉意无限了，它轻轻的划过去，没有一丝声息。
两人一前一后，随着人潮涌动，接踵擦肩，纤细的肩膀不经意碰撞了宽厚结实的背，隔着衣料轻得不能再轻的摩擦，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住了一般。
秦引章看不到陈堃的表情，也无法判断他是否介意，想起他上回看见她和魏海霖在大街上的拉扯便匆忙离开，但当下真的倒是让秦引章显得有些手无足措，“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之后，秦引章心里一直嘀咕着看路，小心翼翼谨慎的瞻前顾后，生怕再一个不小心又撞到了陈堃。谁知，忽略了眼下这小小的门槛！竟差些往前倒……
“无碍。当心脚下。”陈堃转身后连忙上前将折扇拦在了秦引章的身前，还在门槛的上方晃了晃几下。
真是大了个尴尬！
“抱歉，陈大人。”秦引章低头看了眼，尴尬的笑了笑说。
眼眸随着远处望去，偌大的“上上居”牌匾位居正中，此为有名的茶楼，却不曾想里内陈设简陋，只摆几张桌子、条凳，但店内如梁柱、桌凳、屋梁的雕刻却巧为精致，内涂有古朴大气的朱、黑彩绘，围栏上雕凿的人物花草活灵活现。
茶楼上的人很少，也都很文雅，绝无寻常茶馆的嘈杂之声，静谧的惊人。
不怪文人常说，把壶临风，香茗入喉，气定神闲，非上上居不可。
“客官，这边请落座。”一看似十二三岁的小伙计出来招呼，“请问饮点什么茶？”
“咱们这以‘龙井清茶’最为出名，是取自西湖秀山峻岭之上的龙井茶叶，其土质肥沃，茶树根深叶茂，翻炒制后，清香高扬，更是甘鲜爽口，一点也不涩口。”
“那便这‘龙井清茶’。”
“是。龙井茶汤色清澈轻盈，若是拿上一块水晶糕过半口，既可饱腹又不失雅，搭配最适合不过了。我们家点心也是很出名的！”小伙积极地介绍着。
“那就加上一份水晶糕。”陈堃道。
“好咧，茶两银两一壶，点心一银两。”小伙兴高采烈地往后厨方向喊道，“龙井清茶一壶，水晶糕一份！”
不一时，小伙便端来了龙井清茶和水晶糕。
冲泡之后，茶芽朵朵，叶脉绿色，似片片翡翠起舞，陈堃优雅地将茶杯倒满茶水，轻轻端起，“秦姑娘，请。”
“哦好。”秦引章木讷地一口闷，心道确实饮之齿留香，是好茶，就是这价格不太美丽。就这么一小壶一银两！
兴许是秦引章粗笨的小动作引起了陈堃的注意，与她璀璨如星辰的眼睛对视着，有些朦胧，带起心脏的律动，开始有些加快，他的嘴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秦引章被陈堃看得脸红身燥，还有些不自在，眼珠子也不知道该看向哪，脑袋飞速运转，猛然开塞，张口道：“不知大人是想要谱什么曲？”
陈堃闻声回神，心里嘲笑自己竟看人看出神了。
“在下陈堃，掌管乐府，任职乐府令，眼下正缺一名有灵气的作词曲人。姑娘所写的桃花渡，虽儿女情长，但有家国情怀，词美境深，曲更甚复杂。今日又亲耳闻见姑娘台上的风采，实在令在下欣赏，佩服。思来索去，秦姑娘是不二人选。”
秦引章满脸大大的问号，堂堂乐府令大人这是要招她进乐府？她还是明白自己几斤几两的，而且好像一旦进去了也要签什么契书，感觉好像把自己又卖了一回，这万万不可！
“大人，小女子不才，恐不能胜任。”秦引章脸色凝重道。
“秦姑娘不必着急拒绝。三日，思虑三日后，在此处再答复也来得及。”陈堃将起折扇拿起，随处放下碎银子，淡淡道：“日落了，介意在下送秦姑娘一趟吗？”
秦引章刚想开口拒绝，可又觉得明明面无表情的他怎么有些委屈呢？
“好，那劳驾您了。我住在西坊街处。”
走出茶楼外，黝黑的天色笼罩着整个荆州城。
两眼无神的小厮终于看到陈堃正逐步走近，瞬间清醒，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
小厮将门帘掀开，谁知下一秒，直愣在原地。
“秦姑娘，这是我的马车，请。”陈堃谦让道。
小厮眼拙，还有些脸盲，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子好熟悉，但能上公子的马车可不是一般人，要知道这位公子哥从来可不让人坐他的马车啊……，所以这是什么名场面？
秦引章定眼一看，黑楠木车身，雕梁画栋，巧夺天工，花草皆为金叶，马车四面丝绸装裹，窗牖被一帘杏色的绉纱遮挡，实属低调而不失奢华的马车。
小厮不知缘由，但灵敏的嗅觉告诉他这女子不简单！随后立刻取下马扎，伸出手打算扶一下姑娘上车，谁知被陈堃用扇子打掉了他的手。
陈堃将秦引章扶上马车后，便自行松开另一条麻绳，骑上马，嘱咐小厮：“去西彷街。”
小厮看着眼前这场面，内心一万个问号飘过……自家公子竟然骑马？？
万恐道：“少…公子，使不得！”
“去、西、彷、街。”陈堃咬齿道。
马车内置一小案，仅有一只笔和干透了的砚墨，最里的塌上铺着厚厚的狼皮绒毯，银霜炭盆搁在角落，与车外寒气袭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引章拘谨的坐在塌上，内心有些忐忑，但又不敢多问，或许在古代，女子不能与陌生男子同坐马车吧？
马车徐徐驶过，拉车的马匹从两匹变成了一匹，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震震沙尘，行得平稳。
就这样，骑马之人与那窗牖并行前走。
“吁……”
“到了！公子。”
小厮将马扎取出，正要伸手扶女子下车，又想起刚上车时被公子用折扇狠狠敲打了一番便又缩回了手。
秦引章掀开帘子，看看马车又看看马扎，有些左右为难，心道就这么高的吗？就不能扶一下嘛！算了，老娘皮糙肉厚，不怕摔！
秦引章一狠咬牙，有些狼狈的下了马车，没好气的说：“谢陈大人送小女子归家。”
“无妨，举手之劳之事。”陈堃随即下了马，跟随秦引章的目光看向那条黑漆漆的小巷，凝重道：“只是这内巷怕是不好走，介意在下再送多一程吗？”
“好。那随我身后吧。”秦引章脑子里只想赶紧回去躺平，这马车坐得太累人了，屁股都要开花了。
“陈大人，我刚刚想起三日后答应了要去赵府出演，怕是需要晚些时候到上上居，可否改约到当日日入？在宵禁之前。”
“好。”陈堃轻声应道。
小厮守在马车旁，眼眸随着远处微弱的光芒望去，在天空与地平线交接的那一头，修长高大的身影和小巧苗条的身影时而靠近，时而疏远。夜晚的风吹过，轻的不能再轻的微风，无意间吹起了她细软的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