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灏游已然拾起行礼,欲回皇城,许未何在净云瑶那得到消息后,便写信于周锶钎,让其代管净清宫。
他想就算身在皇城,也依然能处理江湖事,只是可能要麻烦一点,好在净清宫里的叛徒已除,其他人也构不成什么危害。
如此想着,他便吩咐净云瑶监视好合丰派的新任派主是谁。
他来往匆匆,去也匆匆,身上一把剑足矣走遍江湖,因此,他并不需要再带上侍卫。
许未何垂眸扫视房间片刻,余光瞥见一柄短刀。
他拿了短刃,走出门去,直接找到周灏游。
不多时,便在长廊下碰见。
今日的许未何一袭红衣,他的外衫披着狐裘,衬得整张脸愈发精致,只是那双墨染一般的眼睛,却比以前更加冰冷。
许未何勾了勾唇角,朝周灏游招招手。
见到许未何,周灏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他似是想不到,许未何今天会穿得这般正式。
相反,他今日一袭蓝袍,虽看起来风度翩翩,实则内敛,与以往的许未何大不相同。
许未何朝周灏游走去,在他身侧停下脚步。
“说好的要把本公子带回皇城呢?”许未何刻意压低声线,调侃道:“世子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周灏游耳尖微微泛红,干咳一声后,说道:“没有丢下你,我正准备去找你。”
许未何笑容越发灿烂,眸中的冰冷之色渐渐华为一汪春水。
秋风萧瑟,树叶簌簌作响,许未何和周灏游一路无言,来到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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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月上柳梢。
秋风徐徐,在树木枝干的阵阵摇曳中,无数色彩斑斓的树叶,悠然的从枝头飞离。
皇城,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成堆的折子压着执政的太子周婧,逐渐喘不过气,他从未想过,执政竟然这么累。
身居高位者,虽说执掌生死大权,拥有无上光荣,但其中也夹杂着无尽的痛苦,是一个极度孤独的人。
因为没有一点实际可言。
可是他肩负着无穷无尽的责任。
他是太子,肩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每天都得提防被奸臣所害,更要小心谨慎,因为他一旦倒台,便意味着全国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那些觊觎江山的人,必定会对朝廷发起疯狂地攻击。
纵使如此,他仍旧觉得累!
“父皇,孩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婧抬手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无助和茫然过。
他每天还要提防自己的兄弟、对手,随时都会有可能被取代,
他不想做那个傀儡,
但是又无力改变这一切。
如果他想活下去,那就应该去争去抢!
实际上,他也确实做了,可其中最后一步棋,仍然没有落网。
他只有这样苟延残喘,活在这个冰冷的宫廷之中,
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殿下!您歇息会儿吧!”周婧的亲信太监陈福轻声劝道。
周靖抬起眼睛看了陈福一眼,淡淡道:“本宫还没有批完......”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一丝疲惫,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
“你们先退下吧!”他摆了摆手,示意陈福可以出去了。
“是,奴才告退。”陈福恭敬应答。
周靖闭目养神,却听得耳畔传来一个低低的呼唤。
“殿下......”
他微怔,缓缓睁开双眼,循声望去。
映入眼帘便是一身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艳,勾人魂魄。
他见那少女大约十八九岁年纪,双颊晕红,容貌娟秀。
周婧怔松,淡然轻笑,询问道:“夜色已晚,太子妃怎么还不休息?”
陈月娥举手投足间皆是温润之色,轻启朱唇道:“妾身听说陛下近来烦忧国事,寝食难安,故而特地过来瞧上一瞧。”
陈月娥的声线甜美动人,听得周靖一愣一愣的。
他不由的暗忖,莫非是因为那日与陈月娥的春宵一刻?
想到此处,他不由的脸庞一热,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太子妃严重了。”
周婧与陈月娥相伴相近一年,然而,房.事却只做过一次。
他虽有意,却始终未曾逾越雷池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明明已经动了情,但是每一次,都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她,他心里很是失望。
“殿下,今夜天凉,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为好!”
陈月娥款款行至桌案旁,手中竟然还有一盏灯,只见,她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将一盏灯放在他的枕侧。
这个小动作令周婧心里一荡,他看向陈月娥,只觉得她真是人间一个尤.物,比他父皇生前任何一位侍妾都要妩媚动人。
“多谢太子妃。”周婧淡笑,眼神迷醉。
陈月娥嫣然一笑,“那妾身先回去了。”
她不待周婧回话,便转身离去。
待她身影已然不在视线里,他才缓缓舒了口气。
旋即,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和一名红衣的女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纷纷跪在地上,其中一名男子恭敬的说道:“太子,我们在行宫里抓住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闻言,周婧黛眉一蹙,
这两个人,他当然认识,正是姬谣和宫映,父皇生前的暗卫与影卫首领。
周婧淡声道:“带过来见我。”
“是,殿下。”
黑衣劲装男子领命而去,姬谣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便将人带到周婧的跟前。
周婧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清香怡人的龙井,眸子里闪烁着阴冷的光芒,“淑英?”
淑英怔松,倏地抬头死死的盯着周婧,眼里闪烁着仇恨和杀意,“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为何不阻止陛下废掉我?为何不让太后下将我处决?!”
淑英的语气充满怨毒,似乎要将周婧生吞活剥。
“哦?淑英,你为何这么恨本宫?”周婧饶有兴趣的问道。
“哈哈!我为何?!”淑英仰天狂笑,眸中的杀机愈加浓烈,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周婧,我恨不得将你们父子都送下黄泉,让你们一辈子都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淑英眼中的杀机,令周婧不禁皱起眉来。
一旁的宫映与姬谣极其不适应,他们拱手作辑,悄无声息的跃上宫墙,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这个淑英,果然是一条毒蛇!
不管淑英的表情是愤怒,还是疑惑,周婧都是冷漠以对。
“你恨我,那是因为你没有机会报仇,”周婧淡淡说道:“而且,你连杀本宫的勇气都没有,你觉得你凭什么恨本宫?”
“我......”淑英一滞,眼里露出几分慌乱,她不由的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你太狡.诈!太奸.猾了!我不敢杀你!你是太子!而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宫婢罢了!我怕我杀了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翻身!”
“原来淑英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杀不了本宫。”周婧讥讽道。
淑英不服输,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是姐弟,我为何就不能杀你?我是你姐姐!周婧,你是不是被那臭.婊.子迷惑了?!”
周婧睨着眼瞧他,冷冷的道:“淑英,你与本宫之间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淑英闻言,一阵哑口无言,她的确与他毫无血缘关系。
周婧冷眸微垂,他的嘴角隐隐勾勒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本宫与你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也同床共枕过,可那只是幼时无知罢了。本宫可以让你在本宫面前称姐道弟,你也可以在本宫面前趾高气扬!”
淑英闻言,眼里闪烁着犹豫之色。
这样看来,周婧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但你没资格评价太子妃,”周婧面色阴冷,“相反,你若敢动她,我必会让你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淑英嗤笑一声,几近无声的控诉道:“她陈月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我一个卑贱的奴婢,怎么敢动她?”
周婧面色阴沉,徒然拿起茶杯,放在手中把玩片刻,阴测测的说道:“淑英,这可说不准,虽然不知你是用了手段,接近了父皇并且成功投毒。”
淑英闻此,瞬间哑然,她的眼睛忽然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紧了他,眼底的疑惑之色化作了滔天的愤怒,还有一抹难以遏制的刻骨仇恨。
“都是你们父子的错!”
周婧那犹如深井一般幽静冷厉的眼睛里,忽然光芒一闪,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彩,却还是被淑英那洞察秋毫的目光捕捉到了。
“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她笑得狂妄,眼里泛着血丝。她的声音沙哑且又略带着哭腔。
“不得好死的是你。”周婧单手支额,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淑英,到底是谁指示你这般做的?”
“你想带上弑君的罪名么?”
“带不带上的已经无所谓了!周炳春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淑英面容狰狞,手背上青筋暴起,被绑住的双手不停的挣扎。
然而,这根绳子的耐性,远比她想像的要耐用得多。
淑英挣扎半天,终是未果。
于是乎,淑英仰天大笑,片刻,她的面色苍白,整个人显得软.弱无力,她的嘴上说着让人晦涩难懂的话语:“那位大人果然说的没错,你动心了,你舍不得利用她!?你迟早会栽在她那,你迟早会被人推下皇位,你不配做帝王!周婧,你不配!”
周婧脸色变幻莫测,他的目光阴狠无情:“我是不是配不上帝王这一职务,与你无关,你只需记得你该为你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淑英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
“周婧,你也配?”
“啪!”
淑英的话刚落,周婧便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个耳刮子。
“你这贱.人,还敢顶撞本宫,信不信本宫将你五马分尸?”
淑英的身体被打得歪倒在椅子旁边的地方,她的脑袋嗡嗡直响。
淑英抬头,眼神怨毒而又冰冷的看向他,“你不是要将我五马分尸吗,来啊,杀了我啊。”她冷哼一声。
“你!”周婧气结,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着她。
淑英的嘴角勾起嘲讽至极的弧度,“怎么?舍不得杀我了?周袁鑫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孤魂野鬼,你杀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了!”
周婧忍下心中怒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让她激怒自己,否则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淑英,这次算你运气好,不过下次,你就没那么走运了。”
他冷漠的看了淑英一眼。
”什么意思?”
淑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将这贱.婢拉下去重刑伺候。”
淑英的身体猛烈的颤抖起来,她不甘示弱的望向他,眸中尽是倔强和桀骜,她的眼神很凌厉,像是一条疯狗。
宫映与姬谣缓缓从宫墙跃下,然而,淑英精神状态已然不太正常,周婧被她看得心烦意乱,一挥手:“将她拖走。”
淑英不愿被拖离这座偏殿,不断扭动着身躯挣扎。
姬谣这么多年,从未接受过如此麻烦的事情。
她无奈,手直接劈向淑英的脖颈,淑英只感觉喉咙里一阵酸痛,随后眼前一黑,彻底昏迷了过去。
周婧的视线落在昏迷的淑英身上,眼中划过一抹复杂和不解之色。
姬谣见他如此反应,便开口道:“你还真是怜香惜玉。”
她的语调里满是不屑,眼神鄙夷的扫了他一眼,便与宫映带着淑英一同离去。
“殿下好自为之,她先前能轻易接近先皇,想必后面必然是有势力的。殿下今日之举,虽说手下留情,但此举明日便会传到太后那,还望殿下自重。”
宫映的声音冷漠疏离,仿佛对周婧没什么好感。
他临走前,丢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留下周婧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周婧目送着三人远去,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收回视线,眼中的情绪渐渐转换为一派清明。
宫映的话,他岂能听不懂,他又何尝愿意伤害淑英,若非淑英屡教不改,又岂会落到如此田地?
周婧坐在龙案前面,眉宇之间隐约透露着几分凝重和担忧。
他的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登基大典来临之际,还是不易见血为好。”
周婧几近无声的呢喃,低垂的眼帘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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