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问姥爷,为什么要打她?姥爷说,她该打。
她一听哭的更嘹亮了。
姥爷绷着脸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她拉到屋檐下,又从小堂屋搬了两张小凳子,一张递给她,一张坐在屁股下面。
她不理睬姥爷,姥爷伸出他那蜡黄布满裂口的肿大的右手硬是把她拽下,她一屁股坐下,随即挪了屁股,把后脑勺对着姥爷,自顾自的抱胸生闷气。
姥爷叹口气,说:打人这件事,她做的不对,该打。
她一听,翻了个白眼,瘪瘪嘴,忿忿的说:
“他骂我,我怎么就不能还手了。”
姥爷哎了一声,说她是个糊涂蛋。
她更气了,起身就要往门口走,她不要呆着里了,姥爷说的话没一个她爱听的。
她刚把屁股抬一半,姥爷眼疾手快的把她摁了下去:“你给我老实坐下!”
她气的双腿抖个不停,嘴巴翘的老高。鼻音重重的哼了一声。
姥爷绷着脸,语重心长的说:
“你觉得你打人出气就是好的吗?”
“要不然呢。”
她没好气道。
姥爷叹口气,伸出两根粘了泥星子的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
她顿时吃痛的皱眉瘪嘴。
姥爷说:“傻丫头!出气有的是法子,你怎么就挑个不吃好的。”
她不明白,这是啥意思,姥爷不是因为她打人才生气的?
她连忙问姥爷这是什么意思?
姥爷吐了一口吐沫星子,又醒了一道极长的鼻涕,甩在地上,伸出满是泥土的鞋底,用力抹了抹。
“你瞧,这鼻涕恶不恶心。”
姥爷指着鞋底的鼻涕让她看。
咦——额——好恶心。
她盯着姥爷布鞋底下的脏兮兮的鼻涕液,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鼻涕本就黏糊糊的,现在被姥爷用力抹了又抹,粘了泥土,又黄又灰,恶心死了。
姥爷见她苦着脸,忽地哈哈大笑,她瘪瘪嘴,不大高兴。
谁料,姥爷竟然把粘了鼻涕液的右腿往她脸上伸。
她看着那黑乎乎的鼻涕液如同洪水猛兽,被吓得不轻,哭着喊着,拼命摆手拒绝。
姥爷笑得猖狂,渐渐的,看她不高兴,便放下了腿,随后问她,你喜欢这样吗?
她哭着摇摇头。
姥爷正了脸色,说:打人也是这样,你虽然出了气,但自己也还是损失惨重。
你妈最后是不是还向人家赔罪了?
这就是你只是单纯出气没考虑后果的问题。
她闻言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止住了哭腔,问姥爷,那她应该怎么做。
姥爷笑了,捋了下短小的胡子,意味深长的说,学学你姥爷我,我当年被小人陷害的时候可是镇定的很,该吃该喝,该跟人说话就跟人说话,不扯红脸,该干嘛就干嘛。
她听后问那不就是吃憋屈吗?
姥爷啪——打了她额头一下,瞪了眼,她委屈的捂住脑袋,她又没说错。
姥爷便跟她说:你当做没事人并不是吃哑巴亏,而是让你长个心眼子。
人在世上,谁能有三头六臂,七八个心眼子?还不都是吃亏,一路走过来的。
而这回吃了亏,记住了这人不值得深交,但也不能就此撕破脸。
为啥?她问。
姥爷说,你想想看,那骂你的小子是从哪里听说的?
她摇头,不知道。
糊涂蛋!
姥爷绷直了脸:肯定是听家里说的啊!
她顿时恍然大悟,对姥爷说,那更应该教训他。
姥爷啪——又轻拍打了她的额头,瞪大眼,胡子因为情绪起伏,飘了起来:
傻丫头!你怎么还这么死脑筋。
赵彤当时就蒙了,姥爷到底什么意思?不让她动手打架,也不让她生气,难道她必须要吃亏?气憋在肚子里,鼓鼓的?
这让当时的她非常不满,甚至开始觉得姥爷跟妈一样是个怕事的主。
大约看出来她的情绪低落,姥爷也不卖关子了,直言把话说开:
“傻丫头,你打人也别当众打人,要隐蔽点,没人看见,这样优势在你这里,还有,打蛇都要打七寸,而你倒好,光捡最明显的处打,你哪怕有理也说不清啊。”
“就像你说的,那混蛋小子先骂人,可你把他脸抓花了,外人一看,可不就是傻丫头你无礼在先啊。”
“若是两只猫打架,一个白猫脸上身上都是伤和一个黑猫没一点皮外伤,你觉得哪个可怜?”
她毫不犹豫的说:“有伤的那个。”
姥爷摇摇头:“不对!”
她愣了。
姥爷严肃道:“没伤的哪个。”
“那我再问你,你知道它俩打架的原因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
姥爷道:“没伤的那只黑猫靠自己的能力逮了只老鼠,刚打算要吃,结果被另一只白猫撞见,它一看,哇!好肥的一只老鼠,若是它吃下去,可得有多好啊。”
“所以,白猫就动了小心思,偷袭了黑猫,黑猫不是吃素的,奋身反抗,结果呢,黑猫赢了。”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白猫是家猫有主人,黑猫是野猫,没主人。”
“白猫气不过,回家诉苦一番,主人就掂着棒子过来找黑猫算账。”
“黑猫虽然受的伤不重,但也破了皮,身体虚弱,你说,它能跑的了吗?”
她摇摇头。
姥爷继续往下说:“傻丫头,你给我猜猜结果是什么样的?”
她顿了顿,仍然摇摇头。
姥爷哼一声,捅了捅她的脑袋:“就像你一样,吃了哑巴亏。”
“但是你比黑猫好点,有你妈给你擦屁股。”
“但是啊!你是不是看见你妈给你擦屁股的时候,是不是气的咬牙切齿的?”
她猛地点头,姥爷说的一点都没错。
于是,姥爷一脸果然如此的看着她,说:
“这叫什么?”
“这就叫一时逞能,后悔万分。”
“可是,姥爷,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欺负我,我不能还手?”
“蠢丫头!谁说你不能还手的?”
“你啊?”
她指了指姥爷。
姥爷呃了一声,啪——又打了她一脑袋:
“我哪让你不还手了?”
“我说的是,你还手的时机不对!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
姥爷忽然骄傲的抖了一下:“你知道我当初有人在背后说你姥爷坏话,你姥爷怎么做的吗?”
“不知道。”
姥爷傲气的挺起胸膛:“我仍跟他说说笑笑,哄着他玩。”
“你知道我为啥这么做不?”
她摇摇头。
姥爷道:“因为他就是嫉妒我比他厉害,学得快,这么一个小心眼的蠢货,至于我浪费时间去争辩吗?我那时候正忙着升副主厨,来,丫头,你对比对比。”
“一个大好的前程摆在你眼前,你还有心思去跟一个小性子,没眼界的蠢蛋纠缠不?”
她摇摇头,不会。
这就对了,姥爷说:“丫头你是聪明人,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不值得,再说了,他为啥找你姥爷我的麻烦,还不是酸的。”
“他眼红,恨不得把我盯下肚。但恰恰是这样,所以我才会装作啥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跟他说话,为啥呢?”
“因为他自己不努力,还一直惦记着别人锅里的,这样的人,眼界短,自己都会被自己憋屈死。”
“因为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过的风生水起。”
“搞定这样的人,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你只专心搞自己的事业,他自己就会越想越堵塞。”
“而且啊,你跟他说话,他还气的不行,你进步了,还能隔应死他。”
“我问你,那小子怎么就偏偏说你的坏话?”
“时不时那小子成绩没你好?”
她点点头,是的,她是班级第一,而他却是班级倒数前三。
“哎,这就对了。”
姥爷说:“现在的家长不像我那时候,孩子爱学就学,对学习成绩都不上心,因为那时候,每个家里都穷,谁家孩子上学了,就是少个劳动力,那时候的人还巴不得孩子不上学呢,哪像现在,见人第一句就是问人家孩子成绩怎么样,好不好,考试考了多少分,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么多闲工夫,问这问哪的,都吃不饱饭了,还有心思去管人家孩子干嘛啊。”
“而且,你没瞧见现在这人啊,学生都不爱上学,非要逼着上学,本来就烦,就被拿着跟像你这样成绩好都孩子比来比去,能不气吗?”
“连现在的初高中也是,都没过录取分数线,还让孩子硬上,说的怪好听的,读书改变命运,我呸——都没正眼瞧瞧自家孩子是什么德行。”
“你知道,隔壁的海远不?小学就逃学打架,上了高中更是不收敛,跟隔壁村的一个男孩子打架,把人家的肚子捅了三刀,好了吧,赔了钱,还被学校退学了。”
“现在,他这事弄的,家里狗吠鸡跳,海燕都被逼的辍学,离家出走了。”
“傻丫头啊,这是那小子嫉妒你,拿你泄恨呢。”
姥爷幽幽的叹口气:
“你打了人家,虽然出了气,但还是给自己留了个隐患。”
“要是哪天,那小子又不知受了什么魔怔,再找你的事,可不就是光嘴上骂骂这么简单了。”
她当时听得胆颤心惊,忽然后知后觉。
听姥爷这么一说,她倒还真记起那小子平常看自己的眼神,吓人的很。
她当时就止不住颤抖,问姥爷那她要如何做才好。
姥爷安慰她:“别害怕,你妈应该会替你解决。”
“我知道你妈的性子,狡猾的像狼,能让她领你去道歉,说明那小子的家里人也是不好惹的。”
“你就别担心了,回去向你妈道道歉,然后该听你妈的就听你妈的,别犟嘴。”
“还有啊!以后别这么冲动了,人心难测,最好能别跟人闹谋盾就别闹,闹了,也别只顾着撒气,好好想想对方值不值得自己浪费精力。”
“有些人纯属就是犟种,跟他们吵,是丢自己的脸。”
“听懂了没?”
她点点头,将话记在心里,仔细斟酌。
后来,她便养成了默默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在心里面斟酌对方是否值得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