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景荣回了家,就看到了仍在舔着皂角的小空子,纹丝不动站着的两名暗卫,她在北固最讨厌的人之一——许知府府上的管家婆婆,正脸色不善地看着她。
简直不知道从何人开始问起。
算了,还是从最烦人的开始吧。
景荣拜了拜礼,盈盈一笑:“管家婆婆今日有空吗,怎么来了我这里?”
“哼!”那粗壮的管家婆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
小空子插嘴道:“景景,这个糖真的好吃!”
算了算了,都吃这么长时间了,没死就行,景荣招招手,示意他走:“乖,回自己屋里吃啊。”
“好的,对了,你成婚时侯我也要吃糖!”
“好的、好的。”
送走了小空子,景荣才意识道小空子说的是成婚……
那老婆子正斜坐在椅子上,继续从鼻孔出气:“姑娘雄才伟略,当真让老婆子见识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勾得我家公子着了迷,上了道!”
眼见景荣面露疑惑,话多的那个影卫,飞速解释了一下下午发生的事情。
!!!!
许文洲这个蠢货,蠢货啊……她心里怒骂道。
老婆子气道:“这两位究竟是谁?大晚上的还在你屋里,难不成男女之防当真无用了吗?”
男女之防,对景荣来说当然是没用的。
她可是从小长在侍卫堆里的人。
但她知道此刻不能顶撞这位,她保持着一脸忧愁,同坐在了桌旁:“婆婆,这可如何是好?”
“哟姑娘这话真是稀奇了,姑娘马上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怎么还一脸不开心的狐媚样子?”
“婆婆,你明知道我的身份,何苦这样挖苦我!”
景荣面露脆弱,那老婆子的气愤也就减轻了点,轻哼着:“你倒也不必如此担心,老爷和夫人都不同意,公子已经被关进屋里反省了。”
太好了!关到死最好!
景荣压制住喜悦,面上丝毫不显,仍是细眉轻蹙着,小声说:“也算是我的过,还请婆婆多照看公子。我对公子确无半丝男女之情,也不存任何嫁娶念头,请婆婆务必断了公子这份念头。”
这丫头倒还算乖。
管家斜眼瞧着,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行吧,明日午后去府里,夫人想见你。”
“不知夫人为何要见我?”
“夫人想见你,你便去见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景荣起身送客,“婆婆慢走。”
等到那人走远后,景荣又看向了这两个影卫。
既然定要攻克下玉成,今天的事情就绝对不能让玉成知道。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女人,三心二意、与他人纠葛颇多的。
她慢慢踱步,以主人的身份开口:“既然你们回来,必定是想好了,以后就是我的影卫,再不效忠他人,是否如此?”
“是!”
那两个人齐齐跪下,恭敬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我命令你们,今天许府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向玉公子透露,能否做到?”
影卫面露难色,支吾道:“这……”
景荣冷声道:“不过如此小事一桩,你们都做不到,谈何效忠?!还是赶紧滚回去千机影吧!”
“不是,”其中一名影卫抱了抱拳,解释道,“公子什么都知道……今日午后,许公子向知府求娶您时,公子正站在旁边!”
什么?
景荣脸色一僵。
这么私密的事情,都不知道找个单独的地方吗?!
许文洲你个蠢物啊!
“行,行吧,那你们下去吧……”景荣扶额,赶走了这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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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刚给母亲送完吃食的的景荣,从守卫最严密的回廊出来后,拐角便撞见了玉成。
景荣收起了诧异,拿出了惊喜,急切得似乎连礼都忘记施了:“公子今日,又来看望我们主子吗?”
他们几个人,平时都称呼旧皇为主子,也算是一种尊称。
这几日天气渐暖起来,玉成未再披着那件大氅,周身只穿着一身青色简装,他梳起了玉冠,气度十分沉静,衬得人面色无双。
“不,我是来找你的。”玉成静静开口。
景荣更惊喜了,斜挂着空食盒,作出个指引的手势:“那这里不方便叙话,公子请跟我来。”
两人同行,来到了宗王府原先的花园,这儿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因为人迹罕及,总算没有了佩刀守卫。
这儿是整个王府最肥沃的一块土地,所以景荣拔去了所有的枯草烂花,挨个种上了菜,收拾出了一片整整齐齐的菜地。
玉成看着这片显然被精心打理过的绿菜苗,开口诧异:“这都是你一个人侍弄的吗?”
景荣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对方的神情,她心里笑得更得意了。
不错,完全展现了自己贤惠能干的一面,这招用的不错!
“姑娘当真令人钦佩。”玉成轻轻感叹。
景荣笑得天真烂漫,她歪了歪头:“这都是小事,哪得公子如此夸赞?公子屡次帮我,实在无需如此客气的,叫我景景就好了!”
玉成眨了眨眼,也被带笑了,他勾动着唇角:“好,景景。”
“我其实还不确定,公子叫什么呢?”
玉成笑意更深了,言语温柔:“我姓玉,单名一个成字,你可以直接唤我玉成。”
景荣略显吃惊地瞪大了眼:“原来你真的是玉成!玉家未来那个掌门人吗?”
“你当时怎么知道我是玉家人?”
景荣老实交代:“你挂的那块玉,我以前偶然看过,说是玉家人的。”
对,当初是那个人送她们来的北固,原来如此。
玉成轻点了点头。
景荣睁大了眼睛,稍显无措地抬头看着男人:“玉公子,不知今日为何而来?”
她声音里多了丝疏离,少了份刚刚的亲近,将确定两个人身份之差后的惴惴感扮演得丝毫不差。
玉成忍住笑意,复看了这人。
还是那样精致秀美的轮廓、圆圆的眼睛里清澈又懵懂,薄薄的嘴唇偏偏红艳欲滴。
他迅速移开了眼神。
玉成平静了一会,才开口:“景景,那天出事之后,我一直在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我来,一是为了告诉你,安心收下两个影卫,他们受训多年,足够保证你的安全;二来,我也想……”
“什么?”玉成难得犹豫,景荣开口询问道。
“我想问问你,和许家二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原来是这事……
景荣垂了垂眉头,随后才轻轻说道:“前几年,我初到寺庙卖香时,曾被一无赖纠缠。那日,许家一行人正好也来烧香拜佛,二公子仗义相助,解了我的困窘,我很是感激。后来他又陪着夫人礼佛,见面几次之后也就熟识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许家二公子,有些许心悦于我,我也能猜到。去年他还求夫人将我当丫鬟收入许府,夫人拒绝了,我其实也多次回绝过。”
“所以,你对他并非有意?”玉成的眼睛始终清明澄澈。
景荣立刻摇了摇头:“只有感激之情,从未有过男女之想。”
“那为何,他手中有一些缱绻书信,似乎是你亲笔所写?”
景荣一愣,为了确保引子到手,她和许文洲之间确实有过两次书信往来,内容她都快忘记了,但应该显露过女儿情态。
如此私密的书信,许文洲居然会给别人看?
还是说,玉成派人搜了来?
她犹豫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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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夜深时。
忠仆突然请示而入,一进来后,就递给他几封信,苦口劝阻道:“公子,这是小人今日从许府收来的。那位姑娘,实非良善之辈啊。公子,您身边的人,可以蠢笨,但绝对不能有异心啊!”
玉成当时漫不经心扫过那信,“君大恩难以为报”“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那几个字就蹦到了他的眼前,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抬眼:“你错了,我身边的人,也不能蠢笨。滚回父亲那边吧,别再出现我眼前。”
忠仆走后,屋子里只剩下了安静,他在案桌边,独自坐了良久。
有风轻轻吹过,景荣拢了拢如墨般的长发。
玉成一直看着那已经冒出新芽的白菜,没有任何催促。
过了片刻,景荣才说道:“卖香收成不定,而母亲的药、小空子的病、主子的旧疾,都需要银钱。我是女子,干不了体力活、也没有本钱出门做生意,只能想些偏门怪招。许公子一次偶然跟我说过府里有路引子,于是我便动了歪心思,对许公子的喜爱,也回应了几次。”
“然后引子到手,你便拒绝了他?”
这话怎么听着如此难听?
是要展现她的凉薄,以示她确实对别人无二心呢?
还是干脆说她也喜欢过许文洲,以表明她心意不坏呢?
景荣又犹豫了起来。
不行,片刻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玉成眼线如此之多,连几年前的书信都能拿到手,很可能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小动作,不能再一味装纯了!
“是。我并不喜爱他,只好拒绝他。”
玉成嘴角笑了笑:“你比我想象中的,倒老实一点。”
景荣细细看过那个笑容,有些揣摩不透玉成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就不敢下一步动作。
哪里知道,玉成回了头,温柔看向她,他轻轻唤道:
“景景……”
“嗯?公子?”景荣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玉成又笑了,竟伸出手,轻摸了摸她的头。
“以后唤我成哥哥吧,家里小妹都这么叫我。”
景荣一愣,这完全不是装出来的。
这个称呼,未免太过亲昵了……
愣神过后,她才莞尔一笑:“好的,成哥哥。”
当日午后,景荣又如约到了知府门邸,尚未见到许夫人,就在后门口被客居在许府的表小姐,用一盆冷水浇透了全身。
这位表小姐,她也是知道的,任性刁蛮、新年过后才来北固城,还是许文洲的未婚妻。
影卫当时立刻转换成了明卫,剑指表小姐一群人,神色凌厉。
天尚未转热,全身又已经湿透,景荣顿时冷的全身发抖,但还是不顾一身狼狈,赶紧拉开了影卫。
表小姐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人吓了一跳,见人后退后,才恢复了以往神态。
“哼!你在这舞刀弄剑的干什么?”
“表小姐,是夫人让我来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景荣牙齿禁不住打颤,她擦了擦脸上的凉水,但还是冷静问道。
“我姑母心善,容着你们这群贱蹄子。我可不是!”表小姐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
“是吗?”景荣嗤笑一声,“那就祝表小姐早日心愿达成了!”
她又看向站的最远的管家,扬声道:“婆婆,今日您也都看见了,是许府表小姐无礼在先,非我失信于夫人!”
“我们走。”她轻声吩咐了下影卫,转头便走。
玉成给她的两个影卫,一唤白翅,一唤青鹏。
此刻跟着她的,是白翅。
白翅早已习惯了在暗处躲藏着,一朝青天白日地也站在大街上,还颇为不习惯,此刻站在成衣店外买女人衣物时,更是格外的不灵光。
他看了一圈琳琅满目的衣物,不知该如何下手。
于是又跑到了门外。
“主子,里面有长裙23件、袍衣14件、袄子16件、各有内衣襦裙若干。颜色分别有:白、黑、灰绿……”
“……”我这是身边又来了个小空子吗?
“下衣有……”
白翅还在滔滔不绝说着。
景荣摆摆手,让他立刻停止。
她抱紧了自己,忍住冷颤:“我自己进去买吧。”
果然那掌柜的,看见她一脸狼狈,便毫不克制地上下打量了起来,一双小眼睛不停着扫着这两人,立刻每件都报了个高价。
景荣就怕这个,但是也还是没有废话,赶紧付了银钱。
因为她真的,快冻死了!
回到家后,景荣果不其然发起了高烧。
在彻底昏睡之前,她让两个影卫,首先,绝对不能告诉玉成今日发生的事情;其次,要想办法让许家二公子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