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公主仍继续说：“提到这个孙颖儿，我是一点也不喜欢。也不知道五皇兄怎么就喜欢上了她。你是不知道，因为她，五皇兄那样性格温和的人，和我闹过多少别扭？吵过多少架？我有一百个指头也数不过来。不仅我不喜欢，母后也不喜欢……”

徐明菲呆愣了一会儿，回神后立马扯安宁公主的袖子，后者停了下来，疑惑的问：“怎么了？”

徐明菲提醒：“王爷回来了。”

安宁公主豁然转身，对上了静王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骇了一大跳。

她拍着胸脯说：“五皇兄，你走路也不出个声，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边说边拉着徐明菲起身。

安宁公主很清楚，孙颖儿这个名字在静王心里是禁忌，她既然已经触犯了，就不能再坐着矮了气势。所以，这时候，站着比坐着强。

静王站在亭外，语气冰凉：“我知道皇妹不喜欢颖儿，还请皇妹以后莫要提她，尤其是用那种语气提她。”尤其是用那种嫌弃的语气提她。

安宁公主一听就炸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只要一提孙颖儿，五皇兄就会变，变得会像一个陌生人，一贯的温柔就会全变没了：“我用哪种语气提她了？是啊，她人死了，我连提一下都不能提了？”

静王冷着脸，瞪着安宁公主，手握成拳，显然是在忍着怒气。

徐明菲用劲扯着安宁公主往另一边的亭口走，说：“公主，你不是说今天难得出宫一趟，还想要逛逛街再回呢。我和你一起吧。”

安宁公主明白她的意思，回握了徐明菲的手，对着静王哼了一声，说：“我走了。”

两人并肩往月洞门口走去，只要过了这个门，紧张气氛就会得到缓解，心情也会得到舒畅。

自从昨晚得知真相，徐明菲本来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静王，现下更是被安宁捅破了窟窿，她更不知道该如何了。

她觉得，她再也回不到和静王甜蜜从容的相处状态了。

总之，她现在的脑子就是一团糟。

月洞门前站着和英与和兴两个侍卫，徐明菲两人路过他们时，和英把自己的脑袋低得不能再低了。

徐明菲暼他一眼，猜测他可能已经把昨晚的事和王爷说了。

徐明菲内心发出一声长叹，更是加快了速度往外走。

“九娘。”静王唤她。

徐明菲两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刚好看到同样转过身的静王。

安宁公主把徐明菲挡在身后，说：“皇嫂要陪我逛街呢。有什么事，等逛街回来再说。”

静王缓缓道：“你皇嫂才查出身孕，月份还小，胎还不够稳，如要逛街，也要等过了这三个月，胎稳了才行。”

安宁公主当然也知道，宫里的娘娘，哪个不是在养胎三个月后才出自己宫院呢。

徐明菲拍了拍她的手，算作安抚：“公主，我这次怕是陪你逛不了街了。”

“没关系的，我知道轻重的，你现在要以养胎为重嘛，”安宁公主轻松的答，随后又压低声音说，“在他面前少提颖儿，你就没事。”

徐明菲胡乱的点头，说：“我送你出府。”

安宁公主爽快的应：“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月洞门，身后的丫鬟自动跟随，静王便坐在亭子里等。

*

安宁公主边走边叮嘱她：“在他面前少提颖儿，他待你还会像从前一样好。”

徐明菲点着头，心不在焉的想，还会回到从前吗？不可能了啊。

安宁公主说：“孙颖儿已经死了两年了，时间会冲散一切，五皇兄早晚会忘了她。你不要气馁，估计也就现在艰难点，等过了这阵儿，你就能和五皇兄幸福的过一辈子了。”

徐明菲还是点头。

安宁公主问：“所以，你那眼是哭肿了的？”

徐明菲迟疑了下，点头。

“你听哪个奴才提的颖儿？”

“……王爷。”

安宁“呵”了一声，说：“原来是他自己提的啊。”

两人走到门口，安宁说：“走了。”她潇洒的上了马车，又从窗户挥手，徐明菲也挥着手，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过了半晌，徐明菲回转，她没有立即去刚才的亭子里，而是去了后花园，边欣赏着正开的菊花，边站着想着事。

该怎么办呢？

事情摆在面前，总要解决的不是吗？不提颖儿，就会像从前一样吗？提了颖儿，日子会过得水深火热吗？

徐明菲蹙眉，表情烦躁，最后闭眼，深呼吸几次，吩咐道：“拿纸笔来。”

笔墨纸砚桌案椅很快被移到面前，有丫鬟磨墨后递给她毛笔，徐明菲接过，写了一个大大的“静”字。

她拿起那张纸来看，扔掉重写。一连写了好几个“静”字，自觉心情好点了，才放下笔，离了桌案，走动着想事。

静王左等右等，不见自己的王妃回来，脸色就有点冷，霍然起身，从亭内大跨步而出，极快地向大门口走去。

和英一路跟着，见人就问王妃去处，有丫鬟答了：“王妃在后花园呢。”

话音刚落，就见本来奔着门口的王爷瞬即转了方向，快步往后花园走去。

在后花园果然见到了王妃，他才长舒一口气，摆手让其他人退下，自己则走上了前。

徐明菲正专注的沉思，她的脚步越走越慢，到最后，甚至落脚就要落好久。

静王已经走到她的身后，离她有一步之距，她也未有所觉，他绕过又走了几步，到她面前，她还是未有察觉。

想得太投入了。

静王还没有被她这样忽视过，但他知道，一个人想得太投入，就不能贸然打断，否则容易受到惊吓。

静王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又等了很久，想要等到她自己回神，可他等来等去，等了约半个时辰，王妃仍然保持着之前的状态，他叹气一声，只能先开了口，用柔和了的声音轻声唤道：“九娘。”

凭空出现的声音，让徐明菲惊了下，她猛然抬头，看到了静王那张白皙俊雅的脸。

“王爷？”思路被打断，徐明菲脑袋暂时空白了下，下意识的喊。

静王就又说：“九娘，你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徐明菲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静王又唤：“九娘。”

徐明菲忽然就有些烦这个称呼：“你昨天和我说，颖儿在家中也是排行第九，你喊的九娘，是我，还是她？”

静王当场愣在那里。

徐明菲退后一步，接着道：“还请王爷以后莫唤我为九娘了。喊我名字就好。”

她看着静王，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王爷，我叫明菲，徐明菲。”

*

静王缓了一阵，才认真的看着她，唤：“明菲。”

或许，连他自己都觉得直接这样唤名字太有陌生感了，遂改了口，道：“菲儿，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徐明菲点了头。

静王又道：“那你以后也莫喊我为王爷了，我叫萧钰，字贤之。”

这回轮到徐明菲愣住了。他们两个人当然都知道各自的姓名，可她因为九娘这个称呼，才让他改口的，毕竟他唤孙颖儿也为九娘。而如今，他也让她改口，他又是为了什么呢？他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她真的能直唤其名吗？

徐明菲沉吟不语，静王颇有耐心的等。

过了一会儿，徐明菲才鼓起勇气唤道：“贤之。”

静王，也就是萧钰笑了，应了声“嗯”。

可徐明菲的心情并未得到缓解，因为问题还没解决。

她眉头仍然蹙着，很明显的忧愁情绪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萧钰问：“菲儿，刚还问你，你在想什么？”

徐明菲看了他一眼，又走动了几步，才舒口气说：“王爷，我想和你约法三章。”

萧钰挑眉：“嗯？”

徐明菲看着他道：“贤之。”

萧钰：“嗯。”

徐明菲道：“贤之，我是昨晚从你口中得知颖儿这个人的。相必和英已经和你说了。”

提到颖儿，他的神色果然变了变，然而她提都提了，没有什么好怕的，接下来想好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她继续道：“颖儿是王爷所爱，可王爷误认为我是颖儿，相必是因为我和颖儿容貌相似，这才使王爷醉酒后错认。”

萧钰没有说话，不仅仅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颖儿这个名字，还有其中包含的把她当成替身这层的含义，更重要的是，她又改口唤他为王爷了。她应该也知道不该在他面前提颖儿的，所以，提起来时，她心情紧张，对他的称呼又变成了从前。

徐明菲继续道：“可王爷，如今，我才是你的王妃，是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她说这句话时，抬起了头，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人。

萧钰闻言，也只有收拾了心情，回望着她。

随后，她又低下头，说：“所以，还请王爷能够尊重我，在和我相处的时候，不要把当成别人。”

“这是我和王爷约法第一章。”

“王爷能做到吗？”

*

能做到吗？

萧钰无从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他看着她时，总会下意识的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

看着相像的面貌，他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看得是徐明菲，还是孙颖儿。

他很清楚明白孙颖儿已经死了，可却总是忍不住思念。这思念如潮水一般，看到同样的面容时，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去了。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徐明菲又问：“王爷能够做到吗？”

萧钰这才止住思路，道：“我尽量。”

这个回答，让徐明菲皱眉。很明显，她并不满意。依照她自己的个性，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模棱两可这类答案，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可静王说了尽量，说明他其实做不到，或者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但是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做到。

静王能和同意她约法三章，已经很不错了。这约法第一章是后两章最重要的环节，如果这第一章静王就不同意，那剩下的两章，根本就不用提了。

所以，徐明菲认可了这个说法。

她应该相信给了这种承诺的人，因为她也想努力一下，使目前的情况不要太糟。

“约法第二章，”徐明菲接着道，“我们既然已经是夫妻，并且我这里也孕育了我们的孩子。”说到这里，两人同时看向了胎儿所在的位置。

“那我们一辈子就不能这么过。”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也是徐明菲提出约法三章的根源。不知道真相也就罢了，既然知道，那就往好的人生努力一下吧。

“所以，我想，我们才相识半载，可能还不熟悉，还没到相互喜欢的地步，自然而然不能做一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夫妻。我们能不能都给自己一次机会，给个期限，让自己尝试着去接受对方，去爱对方，如果真的做不到，那今后就不要相互勉强了。我会到父皇面前请求他再下旨意，自请下堂。”

本来还在静静听着的萧钰，瞳孔猛然收缩，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句重复：“自请下堂。”

徐明菲点头：“对，自请下堂，我们好聚好散。”

这就是她想的，努力了，便是没达到想要的，她也无悔了。

她这样想着，不防，下一刻，就被面前的人抓紧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