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喑看到治安总部公布的迟薪案结果，内心无限的波澜壮阔感慨万千，最后都化成了鼻尖的一点点发酸。一方面，她既为迟薪高兴，又替他悲哀，高兴的是他终于揭露了韦航父子的骗子行径，为阮齐之死报了仇，为自己的才华正了名；悲哀的是他明明是被害人，却要承受四年的牢狱之灾，而且，即便他承受了这样的苦难，却依然无法撼动那个艺术圈的潜规则一分一毫，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成为下一个迟薪、下一个阮齐。

另一方面，感慨之余，齐喑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一手打造了这个结果的李闻珂了。她十分清楚，在越南平案里，她和李闻珂是赤裸裸地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不过，如果没有李闻珂插手，没有他的权力和地位做靠山，纪清案将只会是纪清案，永远不可能变成越南平案，而纪霄恐怕早已在混沌之中葬身人腹。所以，在这个案子里，齐喑被利用得心甘情愿，甚至对李闻珂充满感激。

但是，到了迟薪案，他通过流放暗示自己不要追查失踪案，让她自保优先，一再提醒她欧兰德人的身份，还用最讨厌的方式赶走了她，逼着她完全和这个案子划清了界限，做了这么多讨厌的事之后，露出恶魔微笑的李闻珂却还是保全了迟薪。

回想这前前后后的事，齐喑不禁有些茫然。

如今的她看事情——尤其是和李闻珂有关的事情——已经不再那么肤浅表面。在乌亚源这个圣主至上的宗教国家，李闻珂能将一个污蔑诋毁圣主的行为解释为欺诈，还仅仅判处了迟薪四年幽囚，这背后要承担多少压力，齐喑无法想象。而作为一个事先对迟薪的计划一无所知的人却能够在现场的几分钟内就想出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的解决方案，齐喑不得不承认，除了李闻睿的一纸遗书，李闻珂能坐在他那个位置上还广受赞誉粉丝无数，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了解得越多，齐喑对李闻珂的印象就越复杂。

如果说李闻珂助纣为虐，可是他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迟薪的个案正义，如果说他是正义使者，除了韦航父子，他又没动那个虚伪的艺术圈分毫。和越南平案一样，他救了一些人，又牺牲了一些人，就好像在戴着镣铐跳舞，无法挣脱镣铐，也无法尽情起舞，但即便如此，他仍在继续，没有停歇。

脑子里不自觉呈现出李闻珂戴着镣铐跳舞的样子，齐喑不禁哆嗦了一下，赶紧抖掉一身被自己矫情的想象激起的鸡皮疙瘩，拉回思绪接着做人脸识别和身形识别。

偌大的治安组，巡逻的巡逻，办案的办案，剩下逃不掉的三瓜两枣只能继续磨磨蹭蹭地浮沉在演唱会散场后的人海之中，试图寻找姜婉婷的身影。

虽然自己没有任何获益，但确定迟薪平安的齐喑心情不错，做识别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只是，她的这种愉悦没能持续两分钟，就听到了任长风带回来的噩耗——总部提前召回姜婉婷。

治安组的人都愣住，林森啃了一半的苹果也受到万有引力的召唤无情地奔向地面，骨碌碌滚向噩耗使者任长风。

任长风弯腰捡起苹果，递还林森，林森呆怔地都忘了接。

任长风将苹果放在他桌上，看向齐喑，“老段的意思，我们写个报告，如实将情况报告给总部。”

郭海纯皱眉，“不是总部命令我们秘密调查的吗？怎么他们现在又要提前调回姜婉婷，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

与任长风一同回来的张天佐也百思不得其解，“段所也问了总部，但那边只字不提之前的事，只是一个劲儿催我们放姜婉婷回去，简直莫名其妙。”

齐喑举手，“之前询问总部的时候，没进行留痕处理吗？”

终于回神的林森咬牙切齿，“这种事情都是靠着人情私下打听，怎么可能留痕处理啊，总部不正是钻了这个空子逼着我们交出姜婉婷吗？”说罢，他拿起那半个苹果随便扑棱两下后狠狠咬了一口，边嚼边哼哼，“刚想说总部居然只判了那个天才画家四年，真是勇士，结果回头就搞这一套，真是不经夸，把我的敬佩还回来。”

根本没有时间替迟薪高兴的任长风拍拍林森的背，算是勉强安慰一下这位首席的小迷弟，对着齐喑道：“先着手写报告吧，既然没有留痕，总部又不想提，我们就先略过总部这部分，把其他的内容写清楚。”

事已至此，滨佳治安所第一公文高手齐喑也只得点头，“好吧。”

只是，她的报告还没出炉，郭海纯那边就脸色铁青地宣布新的噩耗，“姜婉婷的父母发布寻人启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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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拿着一封复古的烫金封漆请柬进了李闻珂的办公室。

“今晚？”李闻珂看完请柬放在一边，“在宴会当天发，这还是请柬吗？叫闹钟更合适吧？”

龙华点头，“确实，但是他知道无论什么时间发，所有人都会为他的生日宴留出时间。”

“真是麻烦。”李闻珂神色恹恹，“明明和圣徒的生日离得这么近，一起办了不好么？”

龙华：“……”

圣徒和凡甄这种用来巩固地位、彰显权威的生日宴会，深谙其道的李闻珂居然想让人家一勺烩，有的时候，这位首席的异想天开真的会让他叹为观止。

龙华无视他的不情愿，“于首席嘱咐您今晚不许迟到，服装方面我和伍谦已经准备好了，下午会送过来。”

李闻珂想了想，“这是今年最后一场必须出席的宴会了吧？”

龙华点头。

李闻珂突然有点高兴，“明年这些麻烦事就都是名一去了，和我没关系啦，哈哈。”

龙华顿了一下，低声道：“静心苑也收到请柬了。”

李闻珂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他拿起请柬又读了一遍，“真理部这是要插手李家的事？还是，”他松开手指，请柬掉在桌上，“李家想让真理部来插手？”

龙华垂眸，“名一少爷和名琪小姐都已经做好了出席准备。”

李名一和李名琪都还没有开启正式社交，他们也都还在长身体的时候，静心苑自然不会备有现成合体的正式宴会礼服，刚刚收到请柬就已经做好了出席准备，这很难不让人猜测些什么。

李闻珂想起艾真说李名一收买他们的事，惆怅不已，“这时间怎么就不能直接快进到明年春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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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部部长凡甄的生日宴会上，明知李名一和李名琪会出席的李闻珂在见到他们时既要表现出适当的惊喜，还要带着这份惊喜把他们引荐给世交以外的一些重要人士。

如他预想，也让他担忧的是，李名一和李名琪化被动为主动，与各路人士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隐隐感受到自己多余的李闻珂找了个时机抽身出来，退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李名一在正式社交场合的首次登场，带着热络、活泛，满场交际，平易近人，唯独失了名门望族，尤其是李家这种大家族继承人应有的矜持与贵气。恐怕名一和名琪今晚就要成为各大家族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李闻珂轻抿杯中酒，暗暗叹气。他本打算在新年时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聚齐所有未来可能会对李名一执掌李家有帮助的人，将这个宴会作为李名一社交场合的首登场，在李家的主场，由他亲手帮助李名一建立、巩固与这些未来帮手的联系。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已经可以取消了。

在真理部部长的生日宴会上社交首登场，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足够荣耀甚至可以吹嘘一生的事，只是，李闻珂忍不住又叹气，这个规律并不适用于李家身上。他垂眸回忆，自己没少给他们讲李家和真理部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及李家现今的立身之本啊，都听哪儿去了？就饭吃了？

在自己和李闻涵之间选择李闻涵，试图收买艾家双胞胎，当然可能还有其他人，与真理部勾连，在凡甄的生日宴宣告开启正式社交，想起这一桩桩一件件李名一干出来的糟心事，李闻珂陷入了深深的怀疑，闻睿夫妇的基因这么不和吗？两个那么聪慧的人是怎么生出两个这么让人头疼的孩子的？难道基因上还真存在着所谓的正正得负？

最让李闻珂惆怅的是，从他代掌李家那一天起，他就曾无数次地向李名一保证，他一定会遵照闻睿的遗嘱要求，按时将李家交给李名一。为了让李名一放心，作为李家现在掌权一代主要成员之一，除了必须他出面的情况，他基本上不插手治安总部以外的任何家族事务，以此来证明他确实对李家没有兴趣。他想不通，在他如此保证、退让的情况下，为什么李名一还是会采取这些愚蠢的行动呢？

不久后的某一天，龙华给了李闻珂这个问题一个参考答案：你从来都没意识到，不需要做什么，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李名一最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