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狂风又起，雨势变大，齐喑才清了清嗓子，看向龙华，“你们还愿意让我在这里生活吗？”

龙华点头，“当然，我们一直都希望你能在乌亚源好好活下去。”

齐喑平静的声音染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哽咽，“明知我是欧兰德人，你们也这么想吗？”

龙华失笑，“九年了，这一点我们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眼眶里积蓄的泪水终于溢了出来，混着雨水流下，齐喑再也掩盖不住哭腔，问出那些日夜折磨着她的问题，“欧兰德人真的不是人吗？只因为生在欧兰德我们就要任人宰割吗？明明我们长得都一样，可是乌亚源人就是人，而欧兰德人就是生下来就带着原罪的秽物吗？”

龙华向前一步，将齐喑纳入伞下，这次她没有拒绝。

面对近在咫尺流泪不止的人，龙华轻叹一声，“这些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以为会听到否定答案的齐喑不禁愣住。

龙华将伞塞进她的手里，“我，或者首席，说是或不是，你就会信吗？如果你这样轻信人言，又为何要质疑圣主真言里的定论呢？你自己的判断呢？”

这句话像一阵微风，吹进齐喑的心里，将一直以来笼罩在齐喑心头的重重迷雾吹散了小小的一角。

“任何一个乌亚源人被说成是欧兰德人都会觉得是奇耻大辱，我知道这种认知对你来说并不舒服，但是，这是为了活下去必须要做的牺牲。”龙华撑起备好的另一只伞，退出齐喑的伞，“坚决否认，要表现得愤怒，剩下的交给我们。”

见他要走，齐喑突然道：“李名琪带我去音弗诺了。”

龙华顿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们……能救救那些孩子吗？”

龙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齐喑还撑着伞站在雨里。

肆虐够了的风雨此刻终于收敛了脾气，稀稀拉拉的小雨中，远方的天空中一束阳光穿云而过，那道光柱在乌云的衬托下显得是那么的柔和却耀眼，像是开辟出了一条从地到天的通道，拾级而上仿佛就能达到幸福的彼岸。

齐喑看着那束光发呆了许久，待雨势渐歇，才迈步走向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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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喑这一觉睡了很久，也很沉。从未有过的疲惫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眠。担心了九年的噩梦一朝成真，在惊恐之后，竟然换来了她的一场好眠。

智能管家开启了勿扰模式，除了公寓管理员和强行破拆，没有人能打扰到房间里的人。而智脑的防水功能也在长时间浸水后举手投降，智脑彻底死机，不能再收到任何讯息，自然也不会再发出任何提示。

只是，几个小时后，智能管家监测到主人体温异常，在发出警示后五分钟内仍然没能监测主人的反应，在判断室内再没有其他人可以施救的情况下，智能管家启动预定程序，通报公寓管理者——滨佳治安所。

值班的段瞳瞪着公寓智能管家传过来的信息，狠狠吸了两口后将还剩下一大半的烟按熄，叫起张天佐看家，带着还在半梦半醒中的郭海纯和林森直奔公寓。

凭借着管理员权限开了门，看到高烧不醒、浑身滚烫的的齐喑，郭海纯和林森这才算彻底清醒过来，忙不迭地就要背起齐喑，却被段瞳制止了。

林森不解地看着他，“段所，齐喑温度这么高，再不送医院容易出事。”

段瞳烦躁地瞪了他一眼，“用你告诉我？”他伸手要接过齐喑，郭海纯拦住他，“段所，还是让林森来吧，别再伤着您的腰。”

段瞳只说了一句，“服从命令。”

这话一出，林森和郭海纯纵使心里再纳闷，也只得乖乖地把帮着把齐喑扶到段瞳背上。

在去医院的路上，林森开车，段瞳沉着脸一言不发，明显感觉出不对劲的郭海纯偷偷给任长风发信息，却没有得到回复。

一觉醒来，齐喑高烧，段所反常，老大失联，他们在睡死的这几个小时里到底错过了什么？

在路上段瞳已经联系过距离最近的滨佳综合医院，本以为齐喑的就医会一路顺利，没想到，在确认患者身份后，向来与滨佳治安所合作愉快的综合医院拒绝提供救治服务。

林森的怒火腾得就冒上来了，“人就躺在这儿都快被烧死了，你们却不救？那你们想干吗？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请你去治安所喝茶？”

急诊医生没理他，而是看着段瞳，说话客气，立场坚定，“段所长，网上的消息你也应该看到了，在没有明确的结论之前，请恕我爱莫能助。”

林森愣住，“什么网上的消息？什么消息能比人命更重要？”

那边郭海纯飞速翻着智脑，却没有找到什么消息严重到能让一个以救人为天职的医生拒绝对生病的治安官施以援手。

林森还在莫名其妙，段瞳则是表示理解，“我明白，添麻烦了。”说罢，他背起昏迷着的齐喑就往外走，林森和郭海纯只得立刻跟上，边走边问，“段所，什么消息啊？什么消息能比人命更重要啊？齐喑这么烧下去会死人的！”

段瞳只说了一句“闭嘴！”，便指挥林森开车奔向第二家医院，第三家医院，直到第四家医院也拒绝救治，林森看向郭海纯，郭海纯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搜索到任何异常信息，也联系不上任长风。

段瞳闭上眼睛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对林森道：“去元卜那家儿童诊所。”

今日休诊的元卜被强行叫开了门，看到昏迷的齐喑先是一惊，然后同样面露难色。

段瞳低声道：“网上的消息只是传言，还没有定论，但这个孩子曾经为纪霄做过什么，又背负了怎样的风险，相信您都还记得，不奢望您出手相救，只求您给我们一些药，告诉我们怎么做就行。拜托了！”

林森和郭海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顶天立地的所长向元卜深深鞠了一躬，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立刻跟着鞠躬。

元卜看着眼前三个颇具社会地位的治安官向自己弯腰垂首，语带哀求，又看看一旁已经有脱水迹象的齐喑，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下一横，“你们抱她进来，我先准备一下。”

闻言，三位治安官猛地站直了身子，眼露惊喜，一边不停地道着谢，一边迅速把齐喑抱进了诊室。

按照乌亚源的规定，每个提供诊疗服务的机构都必须配有全科大夫，而元卜正是自家儿科诊所配备的全科大夫，这也是段瞳敢于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

元卜为人心软，但工作起来雷厉风行、手脚麻利，一边为齐喑物理降温，一边验血，然后对症下药。

挂上吊瓶后，齐喑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从头到尾，即便被烧到烫手的温度，昏迷中的齐喑也是一声不吭，没有梦话，更没有一丝痛苦的□□，只有皱起的眉毛说明她其实正经历怎样的煎熬。

见齐喑适应得还好，元卜稍微调快了吊瓶速度，又将一个药袋递给段瞳，“服用说明也在里面，这瓶打完之后你们就走吧，我不方便多留你们。记得我为她做的这些，回去继续给她降温就可以。”

段瞳接过药袋，“感激不尽。”

见他要付钱，元卜拦住他，“用的这些东西我会自己核销掉，你不用付钱，我也没有接待过你们。”

段瞳点头，元卜转身上楼，直到他们离开也再没有出现过。

吊瓶打完后，段瞳指挥林森从后门将车子开进滨佳所，又将齐喑抱进他的休息室，按照元卜的医嘱喂药降温。

将齐喑安顿好后，段瞳带着林森和郭海纯走到治安组工作区，张天佐迎了上来，“今天好像不太对劲，门口一直有人晃来晃去的，我都轰走好几波了，去问也问不出什么，这些人难道是为了姜婉婷的事来的吗？可是总部那边还没有反馈啊。”

郭海纯看着段瞳一脸疲惫地坐下，抽出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才开口问道：“段所，网上传的那个传言，和齐喑有关的传言，到底是什么？”

林森也盯着段瞳，张天佐则是一头雾水，“什么传言？齐喑的身份暴露了？门口那些难道是齐喑的粉丝？”

段瞳又抽了两口烟，在烟雾缭绕之中缓缓开口，“你们还在睡觉时，不，在那之前，网上就有传言说齐喑——”

郭海纯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段瞳，只见他叹了一口气才道：“说齐喑是欧兰德人。”

三人都愣住。

郭海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冲到自己的位置唤醒显示器飞速敲着键盘。

段瞳看了他一眼，“别费劲了，凌晨时就已经开始言论管制了，管制前已经流传开来的那些消息现在也应该被打扫得差不多了。”

火爆小王子林森这次不火爆了，十分冷静，“证据呢？”

段瞳吐出一个烟圈，“没证据，就是一句话，没头没尾的，但传播速度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