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后院主管范亭对于不再挣扎、乖乖配合的齐喑非常满意，还顺便夸赞了两句宫柔的安抚能力。

傍晚时分，被第三次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的齐喑如同人偶一般任由他们摆布，理发，洗澡，更衣，化妆。

当众人对妆成的齐喑惊为天人的时候，齐喑只看得到镜中的人眼中一片死寂。

喜上眉梢的范亭挑起齐喑的下巴，似笑非笑，“在后院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哀莫大于心死演绎得如此惹人怜爱，真不愧是在乌亚源都引起过轰动的美人。”

齐喑垂眸，对范亭的话充耳不闻。

范亭毫不在意，转头交待宫柔，“她是今晚的压台，照顾好她，她要是出了事，”她瞄了一眼宫柔的肚子，“你就等着一尸两命吧。”

宫柔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腹部，连忙道：“亭姐您放心，一定不会出事的。”

范亭带着她的人走了，房间内只剩下齐喑和宫柔。被范亭的话吓到的宫柔不停地抚摸着腹部，似乎在安抚里面同样受到惊吓的孩子。见齐喑只是安静地坐着，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宫柔悄悄坐在一边，从衣服里层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照片，对着照片泫然欲泣。

某一刻，窗外的灯光同时亮起，夜幕降临的音弗诺瞬间亮如白昼。宫柔喃喃道：“拍卖会要开始了……”

不一会儿，突然有人敲门，宫柔吓了一跳，她马上起身开门，来人语速飞快地告诉宫柔，今天来的贵客非常多，让齐喑做好准备。

宫柔让这话转达给齐喑，齐喑没有反应。准备什么？有什么好准备的？她垂下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地面以及地面上的某样东西，空白了一天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

宫柔注意到她的视线，立刻发现刚才惊慌之下竟将照片掉在地上，她费劲地蹲下身子捡起照片，轻轻地抚摸了两下，略带羞涩地道：“这是我爱人的照片，我有时会带在身上。”

沉默了一天一夜的齐喑开口，“你爱人既然是这儿的工作人员，你们应该每天都能见面，为什么还要带着照片呢？”

宫柔抚摸照片的手顿了一下，“他前一段时间回乌亚源了……”

“一直没再回来？”

宫柔微微红了眼眶，“嗯……”

“他叫什么？”

“章友。”

齐喑又问，“他身体很强壮？”

宫柔愣了愣，“你怎么知道？他是后院的护卫，确实很结实。”

齐喑不再说话，她不会告诉宫柔不用等了，因为照片上的男人已经死了。

那个叫章友的男人，那个宫柔的爱人，那个后院的护卫，赫然就是通过自杀式袭击杀死陆佳陶的男人管卓远，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管卓远一个长期宅家、家中也没有健身器材的人却能够拥有足以媲美职业运动员的身体数据。

不考虑同卵双生的可能性，真正的管卓远在哪？章友又是怎么变成管卓远的？他为什么以及怎么成为岳秋露和马吉安的杀手的？他是不是有其他渠道得知小陶的行踪？他为什么要与小陶同归于尽？既然选择了这种死法，那打给管卓远账户里的钱又将由谁来接收？以及，那个清晰记录下顾冽犯罪过程的视频，到底是谁上传的？

脑子飞速地转过这些问题，齐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些问题和此刻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点遗憾，她参与查办的第一个案件居然还有这么多疑点。算了算了，她安慰自己，除了她，大概也不会有别的人发现这些疑点了，还是让顾冽早些伏法好了。

宫柔不知道齐喑脑子里已经转过多少思绪了，她认真地又看了看她早已刻进心里的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进衣服里。

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能显示时间的设备，窗外明亮的灯光也会让人失去对时间的判断，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来人通知宫柔带齐喑去候场。

宫柔推着齐喑坐着的经过外形改良的轮椅出了房间，经过长长的走廊和几十扇相同的门，进入电梯，下到一层，再推出电梯，步行几分钟后，就看到一个双人把守的小门。护卫拉开门，宫柔推着齐喑走进去，在一片昏暗中走到荧光路线的尽头。

这是拍卖会的后台，坐在轮椅上的齐喑听见前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由于缺乏基因样本，现在我们已经无法确认在这128.72万个胎儿中，有多少胎儿是确实存在基因缺陷的，又有多少健康的胎儿因为被鉴定为基因检测异常而未能来到这个世界……”

这是她在越南平案新闻发布会上的发言。紧接着，她便听到一个男人激动地道：“刚刚屏幕上的这位，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就在不久之前，这位治安总部的新闻发言人以惊人的美貌和冷冽的气质震撼了整个乌亚源，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位发言人如昙花一现，在发布会之后就再未公开露面，但她的容貌和身姿仍为无数人所魂牵梦绕。可是，今天，就在今天，就在这里，就在后院，在我们伟大的音弗诺，您不仅可以看到这位神秘的发言人，甚至还可以享有她！来吧，让我看看各位贵客的热情，再来猜猜是谁能够这么幸运享有这位发言人在后院的第一夜呢！”

在新闻发布会视频的加持下，主持人话音未落，前面就爆发出无数“少废话，快点开始！”的呐喊声。

“我就说，你一定会引起轰动的！”宫柔兴奋地手都发抖了，她侧过身来笑着和齐喑说话，却发现齐喑眼眸中燃烧着恨意，紧咬的下唇也流下了血迹。

“啊，你流血了，别咬了，快别咬了！”

宫柔手忙脚乱地又想帮她擦血，又想掰开她的牙让她别咬了，但是，时间不允许她做任何一项，因为她听到前面的主持人说，“那么，就请今晚的压台——齐喑登场！”

前面的帘幕唰地拉开，突然变亮的光线让宫柔都不禁瑟缩了一下，但她立刻反应过来，用颤抖的手推着轮椅一步步走上前，将今晚最后也将是最贵的商品送到她的顾客们面前。

当齐喑坐着的轮椅来到舞台的中央，在灯光最明亮、最聚集的地方，当舞台后方悬挂的大屏幕由新闻发布会上的齐喑一秒变成今晚任人宰割的齐喑，能容纳上千人、座无虚席的拍卖场里瞬间鸦雀无声，连主持人看到齐喑的真容都呆呆地愣住，完全忘了自己控场的职责。

刚刚发布会上的齐喑未施粉黛，全凭着自己素颜的美貌和面对镜头的冷漠震惊了整个乌亚源。然而，此刻台上的齐喑，过长的刘海被剪短，露出完美的五官，范亭带来的化妆师按照要求极力弱化齐喑容貌中自带的英气和凌厉，生生将一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化得千娇百媚、玉面含春，只有她眼中的不屈与恨意和沿唇边流下的血迹让人依稀看得出那个冷面治安官的影子。而脱去严肃的治安制服，那一身轻薄纱装更是衬托着齐喑那张脸无比柔媚。

宫柔看到那些聚集在齐喑脸上的目光，有一些流露出了失望，更多的则是变得愈发疯狂。

台上的主持人也终于回过神来，“来来来，大家该看的也都看到了，那么让我们开始今晚最后一场拍卖，起拍价一千万，一次加价五十万，价高者得！”

刚刚还跃跃欲试的客人们听到起拍价都愣了一下。

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主持人笑笑，“一千万，这确实是后院有史以来最高的起拍价，但是，各位，看看这张脸，真的不值吗？真的不心动吗？”

全场静默了十几秒，有人率先举牌打破了这份沉默。然后，慕名而来的客人如同遭遇了鲶鱼的沙丁鱼一般活跃了起来，短短两分钟后，齐喑在后院首夜的拍卖价就超过了七千万。

齐喑看着台下的人仿佛要吃掉自己的眼神，争先恐后的举牌，听着主持人越来越兴奋的报价，眼中的恨意已然转为麻木。

“你们这些人，到底在争什么啊？”

本该沉默的齐喑突然发声，让现场争先恐后举牌的人都不禁愣住。

宫柔的脸瞬间就白了，出门前她忘记给齐喑喂噤声药了。

主持人第一次遇到在拍卖时能说话的商品，也就那么愣在台上。

齐喑微微抬起下巴，鄙视的眼神慢慢扫过全场，“你们啊，有照过镜子吗？看看你们这丑陋的模样，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真是让人恶心，你们在乌亚源的伴侣和孩子知道你们还有这样龌龊下流的一面吗？”

这话一出，一些只看脸的人略有退缩，一些极度迷恋那个冷酷的发言人的人们开始兴奋起来。

发抖的宫柔突然看到台下范亭如刀般的眼神，下意识地上前堵住齐喑的嘴。

齐喑也没反抗，但所有人都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恶心两个字。

在范亭的眼神示意下，主持人拿起麦克打算说两句废话热热场子再继续拍卖，却发现麦克不出声了。

这时，坐在台下首排贵宾席的一个人突然扬声道：“这场闹剧，也该到此为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