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谢惟清将手放下,林楚意光洁的小脸展露。
她感觉到有一股幽悠悠的小风垂在她的面庞,谢惟清极尽温柔的嗓音响在她的耳边,余光中是旖旎扰动的波光。
那一刻,她被深深的震撼住,整个世界好像静悄悄的,她的内心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
林楚意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恍恍惚惚,忘记了言语。
直到一声喧哗笑闹从谢惟清身后跑过。
谢惟清生得高大,张望了一眼热闹处,回头挑眉笑道,
“那边在放喜竹,想去看吗?”
林楚意其实很心动,但她几乎立刻恢复了清醒。
“不要再跟着我。”
她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迈步往街上走去。
林楚意知道谢维清不会罢休。
他的心意从来都再明显不过。
心心念念拿着一只喜柿,在七夕这天不远万里找到她,满眼只写着一句话,他很想她。
小心翼翼岩石的模样、满心满意都是她的模样,叫人如何不喜欢。林楚意如何能拒绝?
可她不得不拒绝。
谢惟清很听话的没有靠近林楚意,只敢不远不近的跟在几步之遥外。
七夕的街市格外热闹,琳琅满目的商户哦,攒动游走的人头,还有运河里晃动的船只,远处不时亮起的焰火。
林楚意很快混进人群,消失在谢惟清的视野里。
正当谢惟清举目四望不知所措时,一条熟悉的白绒披肩走进视野。
是卖完脂粉回家的徐伶和吴嫂。
吴嫂认出谢惟清,分外热情的挥了挥手,
“谢老板,你终于还是找来了。”
徐伶晓得事情的严重性,皱了眉头走进谢惟清跟前,
“你可见到楚意了?”
谢惟清明白白夫人的担忧,默默点下头。
吴嫂并不理解,乐呵呵道,
“见到了岂不是更好。今个儿是七夕,乐子多,你们正好一起上街游乐。过两天还有捕鱼节,楚意不是最爱吃鱼了吗?谢大公子可得再来一趟。”
谢惟清正欲答话,恰巧孙昌路过,撞见几人,笑着迎了上来,
“是啊,今年其他地方收成不好,整个江南道只剩临安尚可,过几日捕鱼节必然热闹非凡。谢大公子来,瞧瞧新鲜也好,谈谈生意也好,陪陪佳人也好,还可以再陪孙某喝上两杯。“
孙昌哈哈大笑,拍在谢维清的后背。
谢惟清为难的看向白夫人。
他想去捕鱼节,想去陪着林楚意热闹,但他又害怕林楚意因此躲得更远。
徐伶想了想,替他做下决定,
“来吧孩子,来。你们既已相见,互相避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讲清楚好。”
谢惟清神色很是郑重。
他知道是该讲清楚,但讲清楚的结果,很可能是他和林楚意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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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九,捕鱼节。
临安枕水而居,世代捕鱼为业。一条运河沟通南北,万千直流汇进人家。
每年的捕鱼节,都是杭州府下各县各地的盛事。
一大清早,官衙侍卫在运河边全部戒严。
一方红绸布覆盖的擂台搭在正中,台前一张红木桌椅,主笔官爷一把笔杆一本簿子,只等鸣锣之后,各方人马带着丰厚的收获登台展示。
知县颇为重视这次捕鱼节,一席端庄礼袍,领着通判,站在擂台上,笑呵呵的敲下开赛的擂鼓。
林楚意一行人到时,早起的乡亲渔民已经将擂台位的水泄不通。
不少拿到参赛签筹的儿郎女郎马不停蹄赶往渔船,年轻矫健的声音在身边跑过,呼喝笑闹声不绝于耳。
林楚意看着他们手里代表参赛资格的竹木长签,分外新奇,回头问众人,
“我们要不要也试试看?”
“当然!”
孙昌常年居于江州,知道杭州府这边的赛鱼的规矩,很自然的拿过一只长签,
“这赛鱼啊,从天明战至天黑,既比试谁捕的鱼多,也看谁捕得珍贵。我们一起上船,捕回来的鱼,参完赛之后,还可以带回家加餐。”
吴嫂也略有耳闻,兴奋的点下头,
“楚意最喜欢吃鱼了,给楚意煲美味的鱼汤喝。”
林楚意早就馋秋天肥美的河鱼了,索性毫不推脱的应承下来,眼巴巴的模样逗得几位长辈相视而笑。
绿袖跟在身后笑,
“听说吃鱼补脑,姑娘是该多吃些,可别再像昨天那样把人家货钱都算错了。”
是昨天林楚意自街上遇见谢惟清之后,心神不宁,结算货款时算了小半个时辰也没算明白。
林楚意撇下嘴,想要争辩,却又一点都不愿提起那人。
她气不过的佯装要打绿袖,两个小姑娘一路笑一路跑,上得乌篷小船。
长辈们成熟稳重,满面慈爱的也跟着上了船。
今年杭州府各路水域贫瘠,临安处于上游洼地,算是最丰腴的一处,也因此吸引来不少渔民。
林楚意一行人出发时,运河上已经四散开无数渔船。朝阳下,是一个个劳作的身影,或赤脚叉鱼,或挥袖撒网,或跃入水中,掀起涛涛白浪。
河面上,渔网密布,林楚意的小船胆战心惊穿行在织网中,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落网之处。
孙昌是捕鱼的老手,吴嫂又善撑小船。两人见到河道如此拥挤,很默契的便将船一直往上游撑去。
林楚意绿袖和孙儿媳妇,坐在乌篷下,劝过几句,便也不再出声,坐在乌篷下吃着瓜果聊着天,任孙叔吴嫂两人定夺。
日头越来越毒,河面上的渔船越来越少,几人却迟迟没有收获。
徐伶向来淡薄,觉得没必要争先,更是不忍孙昌吴嫂受苦。
她笼着素白纱巾站出乌篷边,劝船头的孙昌,
“老孙,尽力即可,能捕上两条有的吃就行。”
孙昌目光不离河面,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
话音未落,忽见一股水流自船下急速滑过。
孙昌压根没看清楚,也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本能的举起手里的鱼叉,朝下叉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力道从乌篷船侧面撞来,乌篷船一阵猛烈的颠动。
孙昌站不稳身,手里的鱼叉偏了几寸,却正正好插进一巨物里。
瞬间,几缕鲜红血色散开,眨眼,便弥漫了近处一大块水面。
孙昌彻底清醒过来,吴嫂也惊呼着聚了过来。两人合力一提手里的鱼叉,一条大鱼重重落在船上。
那鱼足有一人那么高,两人合抱那么肥,孙昌的鱼叉插在它的腹部,而它的背脊,不知何时,还插上了另一把鱼枪。
乌篷里的几人全都聚了出来,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猎物,又震惊、又惊喜。
还没来得及庆贺,一声娇嗔的叫嚣从近旁传来,
“那是我们的鱼!”
寻着声音,一艘镶金嵌玉的小船急冲冲划来,船身上一方团福锦缎的船舱,缀满朱玉的流苏锵锵作响。
“是我们先下手的!”
那声音不甘心的又说了一遍,紧接着,一娇俏姑娘跳到了林楚意的乌篷船上。
粉□□白的面庞,乌溜溜的眼睛。她很是嫌弃乌篷船的寒酸,却又实在惦记那条大鱼,只好硬着头皮挪到鱼身旁,
“你们自己看,这把鱼枪是我们插的,这条鱼是我们的。”
林楚意看着鱼身上一上一下两只长枪,想起刚刚突如其来的颠动。
估计就是这姑娘,为了抢鱼,撞的他们。
孙昌吴嫂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如何回应。
几人面面相觑时,一位公子跟着跳上乌篷船,一身华贵锦服,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
他正欲作揖问好,似乎是见几人粗布麻衣、一副地道渔民打扮,瞬间收起了恭敬。
“这鱼我们先一步插上,还请还给我妹妹。”
他根本不欲客套,似乎连家世背景都不愿交代一句,便直接冲下人吩咐道,
“阿肆,抬回去吧。”
眼见着锦篷船上很快钻出一列小厮,要来抢鱼,孙昌如何肯答应,直接拦在鱼身前,
“这位公子可能没瞧见,方才我已经要叉鱼,令妹才从旁窜出,晚我一步。”
“我们从下游一直追着这鱼来的,怎么可能比你们晚。”
贵公子强压着不耐烦,言辞已经带上怒意。
孙昌脾气好,仍然视图讲理,
“谁先谁后每个定论,咱们就看这鱼枪。你们那杆插得那般浅,杀死这鱼确确实实是我们的鱼枪。”
这赛鱼和一般狩猎无异,谁杀死的猎物,自然归谁。
可惜公子姑娘并非讲理的人。
两位对视一眼,姑娘当即撒气泼来,
“狗屁!若非我们,你个老渔夫根本插不上鱼!”
小姑娘一把推开孙昌,招呼人要抢鱼。
孙昌踉跄几步几步,退到吴嫂身边。而吴嫂也早已燃起了怒火,她扶着孙昌,一把掀开小姑娘,
“而且这鱼落在我们船上,那就是我们的,自己没逮住,哪有硬抢的道理。”
公子露出恼怒面目,正想争辩,吴嫂不给他机会,一把将他也推开,
“两位别再打这鱼的注意了,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是你们的。”
吴嫂推着公子姑娘回去锦蓬船,就要撑船回去参赛。
哪想锦蓬船直挺挺横在乌篷船之前,直接挡住了去路。
吴嫂自然明白公子姑娘的意图,但她也不是任人欺负之辈,怒瞪两眼,见对方毫无反应,她直接挑起眉毛,不管不顾撑船朝对方撞去,
“让不让?!”
公子姑娘显然不肯善罢甘休,铁了心要抢鱼。
眼见着两艘船就要人仰马翻,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伸来一柄坚实的木杖,垫在两艘船之间,缓冲了撞击。
林楚意惊恐的顺着木杖看去,只见另一艘装潢华贵的船挤进两船之间,而好久不见的许知安正站在船上冲她问好。
“许公子,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