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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调的灯光铺满了整个会议室。
巨幅屏幕之上一片空白，这次连体面的预处理方案都提不出来了。
“其实跟他没关系的。”坐在最前面的短发女人的目光有些空洞，视线定在屏幕上却没有聚焦，“我们都清楚，不是吗。”
“费曼之前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每一次测试结果都是绝对良好，如果没有突然的刺激和外部的教唆，怎么会反过来阴他的团队？我们没有人想害他啊！”
“精神测试是最不靠谱的东西，他不想暴露出的问题，谁能透过伪装后的正确答案去发现？”
一个满脸憋红的微胖男人激动地站了起来，喊着：“他本来不就是个疯子吗，基因编辑过程中发生了某种突变也不是不可能，两个真善美的学者结合也照样能生出杀人犯……”
“别说了！”女人严肃叫停这人的发言。
被突然制止，那男人的嘴唇嗫嚅了两下，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口不择言。
他沉默片刻，忽地垂下眼睛，继续道：“我是说，从他莫名其妙要求参演电影，并以自残为要挟的时候起，他就已经不对劲了。那个叫程涿的人是什么势力派来的？本来再有两周就是费曼的生日了，每年的热度最高峰，内部做了多少准备，就这么给他人做了嫁衣，你们能甘心吗，哪怕再拖一段时间呢？”
“还不是怪赵惊，自以为是……”
“跟赵惊，甚至跟那个选秀节目中的无名小卒都无关。”女人疲惫地靠回椅子上，“我们被牵着脖子走的时间还短吗？他的失控，他的反击难道不是必然吗？其实我一直在想，最初人工造神的疯狂计划是哪些人在提议哪些人在批准……神被关在笼子里，又怎么会不失控。”
说到最后，她闭上了眼睛，“不该剥夺神的自由，又让神拥有信众。”
“你说的太严重了。如果把那些事情都爆出来呢？我们的角色难道就那么受制吗？”有人急躁地问。
“……爆出来的后果不是我们能承担的，反而，费曼恐怕求之不得。”女人揉着太阳穴道，“他追求自毁，已经很久了。除非这条从一开始就荒谬至极的路能停下……”
“不会停下的。”一直没有发言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到窗边，“围剿的豺狼都在等着吃肉，等待接手的人不会放下巨大的利益，我们让出苦果，或许，已经是最能自保的方式——”
他打开窗户，楼下声声震震的呼号涌入房间。
垂眼看去，摩肩接踵的人群将大楼围得水泄不通，一眼能够望到的路全部陷入拥堵，几乎出动了全部警力维护制约，可效果甚微。
一道道印着“万人请辞经济团队”、“还费曼自由”、“赵惊以死谢罪”、还有其他触目惊心的咒骂字眼的横幅被众人举在头顶。
男人的手指略微瑟缩，猛地将窗户关上。
——与其思考那些，真该想想怎么避开人群从地下通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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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概，明白这个世界的危险性了。”程涿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琢磨道，“我如果真死缠着费曼，恐怕还没攻略成功就会被专业团队给暗杀了吧？”
他现在的床头柜上还放着证据呢——两封恐吓信和一个装有染血刀片的精美礼物盒。
仅仅是和费曼搭戏，已经收获了“死亡威胁”，他虽然不怕这些，却也多了点不妙的预感。
更别说，近日的娱乐新闻实在离谱。
短短两日他就看到了好几个不同地点的疯狂粉丝为“费曼受辱”这一事件做出诸如自残甚至自杀等过激行为的新闻，着实让人心里打鼓。
看得出当事人那边也一定很焦头烂额吧，他给费曼发了好几条慰问消息都石沉大海。
“我的能动性好像很少。”程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系统说。
【？】
“就是感觉，每一次，留给我的发挥空间都并不大的样子。嗯，虽然我很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他翻身坐起来，目视前方，“可是你不觉得我的行为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力量吗？”
【为什么。】
“就好像，费曼对我的态度和行为，并非受我的所作所为而导向、改变，包括他讨厌我，仅仅是因为我是我，是程涿。可是在一个本身的世界观无法让我相信的荒谬世界里，我又很难全身心地代入，很难找到'程涿’的角色……”他抿了抿嘴，“类似于，世界是二维的，而我是三维的，我的存在是突兀的，你懂吗？”
系统冷漠回应道：【不懂。】
“就知道你不懂。”程涿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这会给人一种结局注定的无力感。”
【这个世界，你已经感知到它的结局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我有点看不透这个费曼。”
【你能看透谁？】系统冷笑。
“呵呵，请勿嘲讽。谁不知道我天生一颗七巧玲珑心，体察万物，洞悉众生？”程涿又回到了一贯的说话模式。
【没听说过。】
程涿没再理会，而是猛地站起身，揣起手机放到口袋里就往出走。
“我不能坐以待毙。”他满脸坚毅地说。
三个半小时后——
沿途的路灯纷纷亮起来了。
路边的灌木丛中发出了簌簌声。
“我选择坐以待毙。”程涿一屁股坐到石阶上，后背的衣服被灌木枝勾起来也满不在乎，轻缓地平复着呼吸。
“没办法。”他按亮手机屏幕，“这小子不理我的话我真的很难主动跟他产生交集。”
他在系统的提示下驱车赶到了费曼近期的住所。
疯狂粉丝过多，加上直播会暴露的个人信息过多，费曼的住处是常常更换的，且每一处的安保工作都很不错，因此，想穿过这道坚固防守线就成了难事。
“我的队友们呢，涿涿们完不成任务都不着急吗？怎么感觉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的样子。”他皱眉眺望着不远处的别墅区，“这群没上进心的家伙，虽然攻略进度都被我狠狠碾压，也不能自暴自弃吧……系统，你管管涿涿们啊，怎么能到了一个世界就纯纯打酱油呢？”
【好恶心，你能不能不要讲叠词。】
“他们现在赶过来跟我一起武力攻破安保防御，然后大家再公平竞争，多么好的方案。”程涿说，“我刚才一个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装傻充愣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就是不肯放我进去，费曼又不回我消息，还能怎么办啊，难道这是剧情杀？”
【剧情杀是什么意思。】
“真笨啊你。就是我之前说的，我的主观能动性无法发挥，因为现在的失败是注定的。”
他是被保安冷着脸持警棍驱赶到路边的。
可以肯定的是，这已经是安保人员认识他是谁且请示过雇主之后的结果。
否则驱逐手段可能更雷厉风行也更粗暴吧。
“如果这是个攻略游戏，我就是因为前期没有触发某些条件或者没有达到目标好感度，所以走不了这条主线了。这样的话，后续也很难补救吧，身份差距过大，戏也不会再拍，之后都很难接触到费曼了。”
【所以呢？】
“所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程涿摊了摊手，“试已经考完了，不过要等这个世界的限定时间到了才会判我不及格。挣扎没有意义，还是回家洗洗睡吧，九点播出的那个丧尸片儿都要开始了。”
他说着便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开始打车回家。
【……你的放弃比模型推演得还要更快。】
“是吗，说明本大人就是深不可测呢。”他漫不经心道，“你没事推演我干嘛，暗恋我？”
系统充耳不闻，进入装死模式。
计程车比预料之中来得要晚一些。
在晚到的三分钟内，预料之外的来人把程涿拦了下来——
“程涿……”
一声高呼自十米外传来。
那人匆匆赶过来，越靠越近，渐渐让程涿认了出来。
“是你？”程涿盯着来人的脸，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涿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似乎不太舒服，但他的姿态还是十分高傲的，在几步之外站定后微微颔首，说道：“我现在是费曼先生的私人助理。”
“……原来如此。”程涿强压下心中的起伏，“什么时候的事啊？”
可恶啊！怎么会这样，被人超车了！对手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但他不能把这份焦虑表现出来。
“……”李涿古怪地瞥了他两眼，并不回答，只是说，“走吧，我带你进去。”
“……”程涿顿了一下，学着他的语气和方式道了句，“谢谢。”
李涿一言不发地带着他向别墅区走去。
之前反复拒绝并驱逐程涿的保安们这回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他终于如愿进入到内部。
这栋建筑并没有过分豪华，起码从外表上看是很低调的，庭院里的杂草像是刚刚修剪过，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萦绕在鼻尖。
还掺杂着……一种很细微的其他的味道。
程涿吸吸鼻子，辨析无果。
李涿拉开大门，回过头来对他说：“你要做什么，自己去就是了，人在二楼，正中的房间。”
真是一个可敬的对手啊，自己可做不到这份上，程涿心想。
他道过谢，径直往楼上走去。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具体的目的，他只知道，再不跟费曼接触就来不及了。
……
李涿目送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下一瞬便脱力一样地背靠在大门上，闭上眼深呼吸。
他抬起手，轻嗅上面的味道，那模样有些奇怪。
更怪的是嗅过后他便神经质地弹起身，冲向盥洗室一遍又一遍地用水流冲刷上面并不存在的痕迹。
“我完成了。”他抬头，对着镜子说，声音被流水的动静掩埋。
脑海里没有回应。
“我完成了……”李涿继续喃喃自语。
——不管是费曼的命令，还是系统的要求，他都完成了。
他关掉水流，机械性地把手上的湿意在衣服上擦干。
其实血腥味早就洗掉了。
或许一开始他的手上也未曾沾到过血，不过是心理作用作祟。
杀人的不是他。
他只负责在杀人过后的收尸程序中，强行参与一下。
强行到，对他而言像个下马威。
李涿开始考虑，自己那个晚上前往拍摄校区铁门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费曼当时的助理向他、以及在场的另外一个女生提出工作邀请时，他曾以为自己抓住的是机遇，只感到狂喜。
根本没有意识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内陷可能是带有剧毒的。
一同入职的另外一个女生就在他的面前被杀死了。
刀子捅穿心脏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脸上甚至还带着羞涩的红晕，因为偶像的靠近而雀跃欢欣。
那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生。
李涿甚至都没有关于她的过多印象，只记得那个一同蹲守的晚上，她还曾经给其他艺人送出包着粉色包装纸的礼物，后来被选中邀约的时候她几乎兴奋到晕厥。
他不懂。
他不懂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死于刀下。
比起恐惧，那一瞬间，他感到的震惊的情绪要更多。
“我不喜欢她的手指。”那个人静静地说，“讨厌她写的字。”
李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被石化。
他只能盯着地板上开始流动的血，听着那人继续说——
“助理的工作内容对你而言很难完成吗？”
语气平淡到让人听不出这话是关切还是诘责。
……
那之后的一小段记忆他不愿意再想起，也有些想不起了。
发生了什么对他而言极度模糊，他只是在事情结束后一遍又一遍地洗手，直到系统在他脑海中传达不容忽视的指令——
【半小时内，获得费曼许可，带程涿进入建筑。】
没有前言解释，没有奖惩说明，一句不明不白的要求发布在他最惶惑的时刻，可他甚至无法不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