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还未可知。”

程续没有说谎，这是连他的权限也暂时无法得知的事情。

每一次都是世界终止后，才会有更高级别的指令下达。

或许，要等到他融合得更多时，才能知道一切——但不知道是否还有这个机会，当前世界他的融合只是基于初始能力的一场意外。

“好吧。”程涿无奈地叹了口气。

吃完早饭，由于他心里一直琢磨着事儿，以至于神志不清地顺从本能，在上课铃响后听程续说要上课了，就老实地回了教室，与学弟身份的程续短暂分离。

一直到他在教室里如坐针毡，才察觉自己不小心进入角色进入得太深了。

连齐望都为他让渡，一个教室里死了这么多人，他怎么还进入岁月静好的学生角色了呢？说起来，郑伽至今也再没出现过了，该不会也死了吧？

他不懂他明明连觉都不睡了，又老实呆在教室里做什么？放程续一个人待着他不知道要搞出什么小动作呢！

程涿在教室里抓耳挠腮，准备下课就冲出去，没发现他周围的同学，甚至讲台上的老师，都在默默关注着他。

下课铃一响，程涿拔腿就跑。

他这一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向他行注目礼。

他隐隐觉得不太对劲，检查了一下仪容后，没发现哪里不得体，就瞪了路过的那个一直盯着他的同学一眼。

他才走到半路上，程续已经向他迎了上来。

“你有意引导我跟你分开干嘛？”程涿赶紧没好气地问，“是怕我不停审问你吗？”

【判定生成——攻略失败——进入世界坍塌倒计时】

程续眼睫一颤，没有管顾突然接收到的讯息，而是不动声色地对程涿道：“你有什么想审问我的？”

“应该是你自己说有什么瞒着我的才对。”程涿拽着他往学校里僻静无人的小树林走，边走边说，“我不知道你在惆怅什么，如果担心任务失败的惩罚的话，请对我有点信心好吧，不管下个世界如何，我一定能活着见你！”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程续坐到一边的长椅上。

“我们给彼此留个记号吧，这样如果迷失了，我再看到那个记号时没准能清醒过来呢？”

程涿自认为提了个极佳的主意，他赶紧把胳膊递到程续嘴边，“你咬我一口，使劲点。”

程续却没有看他伸过去的手，而是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

“别磨蹭！”程涿使劲贴过去，把手腕直接贴到程续唇上。

很冰冷而柔软的触感。

他顿了一下，忽视心头那点微弱的异样，再次催促，“你倒是张嘴……”

他的话音在下一秒止住，因为程续很轻地吻了他的手腕一下。

是亲吻，不是蹭动或者啃食，这点区别他还是能感受出来的。

搞这么纯情，程涿登时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礼尚往来地捉住程续的手腕带到嘴边，指尖在他冰凉的肌肤上摩挲了几下。

“……你怎么没有脉搏？”他随口一说，不料程续反应很大，直接把手抽了出去，站起了身。

“判定攻略失败。”程续起身俯视着他，“你需要尽快去找齐望，将他抹杀。”

程涿愣了愣：“这么快？”

程续对他点头，开口道：“世界会快速坍塌，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好。”程涿应下声，也站了起来，“但我事情还没做完——”

他凑到程续面前，猛地抱住程续的脑袋，仰头对着他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

与程续对他手腕的温柔浅吻相比，他现在称得上是在嘬着程续。

程续被他强吻，直接僵在了原地，这幅生涩而郑重其事的表现极大的取悦到了程涿。

他干完坏事，飞快地留下一句：“我去当杀手了，这可能是我在这个世界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记得想我。”

而后头也不回地撒腿跑走。

走得急一方面是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另一方面是，齐望和他交谈时，曾留下了一个要求，让他在准备杀他的时候一个人去找他。

想一想每一个世界的主人公都不喜欢系统，齐望也不愿意见到程续似乎是合情合理的，但程涿面对这个条件时其实犹豫了很久。

因为这意味着他要和系统提前分开，独自面对当前世界的分崩离析，独自前往下一个世界——可以想见有多么落寞孤独。

纠结许久，最后也是因为他有些想要独自问清楚的事情，才答应下来。

现在，他一个人爬上三食堂四楼，目的地依旧是漆黑一片的计算机教室。

程涿的心情渐渐冷却下来，等到他走近那台等待着他的电脑时，他脸上的表情已经称得上严肃。

“你到底是谁？”

——他打开文档，敲下这行字。

他没有立刻执行对齐望的谋杀，而是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想要开启一场对话。

这一回文档里并没有极快地出现任何文字，仿佛这只是一台普通的、不存在超等意识的电脑。

程涿的心更沉了，他隐隐觉得自己已经赌错了，但还是继续打字：“齐望到底是谁？”

依然无人回复。

他沉住气，低下头把电源拔掉了，眼前的电脑并没有关机。

他于是抛出第三个问题：“在火场里压到我身上的人，是谁？”

“……”

一连三个问题石沉大海，但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最笃定的回答。

齐望的能力与暴露在空气中的程续，无脉搏的手臂与自称数据的电脑……

程涿的脑海里确实有了一些猜测，那他无从去理顺，也无法求证。

他心乱如麻，不再理会只剩下一个跃动的省略号在响应的文档，迅速起身离开，一个人匆匆地赶来又匆匆跑走。

然而在他急着下楼的时候，食堂里熙熙攘攘涌出来一堆人，明明不是用餐高峰时段，却把楼道堵得水泄不通。

程涿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才赶到一层出了大门又看到四面八方、成千上万的师生从各个楼栋中向他走来。

他们小心地不去碰到他，但又团团地将他围住，铸成人肉围墙，让他寸步难行。

“让开——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越发笃定事情不对劲，现在这群人不也正是一副被操纵了的行尸走肉样？

这是属于齐望的能力，而齐望一心向死，这个时候操纵众人将他困在原地有什么意义？

他心跳得越来越快，将拦在他身前的人用力推开时，忽然有一阵难以名状的预感驱使他抬起头。

远处十几层高的实验楼上，站着一个人。

相隔遥远，那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团模糊的影子，但程涿立刻认出了那是程续。

无数个想法翻来覆去地敲打着他的脑袋，复杂的情绪拧成一股涌上他的心头。

最后，大抵是被期瞒的愤怒要更胜一筹。

他非常想立刻冲到那栋楼上跟程续拼了，嘴上一定要喊着“有计划却瞒着我的下场就是这样——被我捣乱然后两败俱伤”这样的话。

但是现实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刺眼的日光无限晕开，太阳似乎也在这一刻爆炸了。

那个人的死亡具有毁天灭地的效果，他自己似乎也了然，因此才选择一个离他那么远的位置自爆，唯恐在他死后他撤离世界撤离得不足够快，而被爆炸的余波伤及。

程涿确实没有感受到半分疼痛，那些人肉围墙在最后关头还在发挥缓冲作用。

但程涿并不感念他的这份贴心，他只是在意识消融时忽然感觉迷茫。

系统与程续，程续与齐望，系统与齐望，像是立在他脑袋里的三根柱子，旋转间不停变化，一会儿合二为一，一会儿合为一体。

他在什么时候遇见的是谁，喜欢上的是谁，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甚至，从前世界的那些主人公带给他的似曾相识感又真的只是偶然吗？

他正在参与的所谓情感攻略游戏，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被玩弄的，分明是他的感情……

程涿又困惑又气恼，彻底晕了过去。

-

电子屏上繁增的数据渐渐归于平静，本该坐在屏幕前看着的男人此刻却不见踪影。

主副场的融合对他造成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更大一些。

毕竟主副场都是由他而生的触须，单一传导过来的感受或许尚在可以控制的阈值内，然而两相融合传导过来的感受实在太过强烈。

以至于骤然离开了那个人后，所产生的负面效果如同毒.品戒.断，竟然让他无法承受。

裴廷序放下自己正轻碰着侧脸的手，走进了一间房中。

房间中央，有一个躺在床上的人正处于沉睡中。

不过，他的头顶上有一座悬空的头盔样器械正在运行，恰恰说明了这不仅仅是一场沉睡。

那人紧皱着眉，表情隐隐带着一点恼怒的意味，仿佛梦中发生了什么让他感到不快的事情。

裴廷序看到后脚步一顿，手指微动，没有上前。

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他的睫毛飞快地眨了两下。

这样略显心虚的停顿了片刻后，待看见床上那人头顶悬空的仪器亮起了象征准备中的黄灯，他才继续迈步走了过去，握住了那人的手。

另一头，灰发男微微低垂着头守在控制室内，这一回，他失去了分析数据和进行报告的资格。

但依然有指令需要他来完成——

他把两根指头分别放在轨道台的相邻按钮上，轻轻拨动——两枚并到同一支线的按钮均被他移回了起点。

而后，一边的控制开关被他稳稳地推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毕恭毕敬地离开了现场。

——老板的隐私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绝对没有资格窥探。

与此同时，空无一人的巨型房间里，犹如夜空一般的电子屏上暂停了一瞬，而后开始爆炸一般地浮现密密麻麻的字符。

如此持续了半分钟左右，最终，竟然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彻底白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