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跟吃了苍蝇一样，胃里一阵阵恶心。她木着脸被霍辞半推半就的出了会所。

外面灯光璀璨，城市的高楼散射流光，人影斑驳。苏桃脚步定在最后一截阶梯，不肯再下一步，她执拗道：“我不想回去。”

霍辞看眼腕表，时间不算迟，“那想去哪？”“要不去海边散散心？”徐若涵轻抬高跟鞋，踏下一节阶梯与苏桃齐平。

苏桃轻哼了一声：“不去。”

她的态度徐若涵已经领教过了。虽不明白苏桃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既是霍辞的妹妹，又是苏盛的女儿。哪一个都值得维护表面的和平。徐若涵继续好脾气地建议：“那去商场里夹娃娃？”

接连两次无故搭话，苏桃终于没克制住情绪，语气十分不友好：“夹什么夹，我又不是小孩子。”

徐若涵纵然表情管理做得再滴水不漏，遇上挑衅般的顶撞，脸色难免会露出破绽。她笑容僵硬，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夹在中间的霍辞皱了下眉，不得不出声呵斥：“桃桃，不能这么没礼貌。”

苏桃心底一沉，积蓄的情绪全压下去。她垂下脑袋继续踏最后的台阶。看似平静，泪已经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淡粉的下唇被咬的洇出血色。

陈楚令和陈子昂站在对面停车场抽烟，一搭一搭的聊天。快抽完一根才见着人出来，陈子昂低骂了一句：“操，人都带出来了，还装不熟。”陈楚令吐口烟圈，眯了眯眼，下巴一抬：“那小姑娘怎么了？”他们看到苏桃低着头不停地走，眼见就要撞上前方挺拔如树的路灯。

两个人对看一眼，同时跑了过去。接着又同时放慢速度。

无头苍蝇一样的苏桃此时正被一条手臂擒住。她观察着男人流畅的肌肉线条，麦色的皮肤下青蓝色血管蜿蜒，至腕骨一处陡然分明突出，有种锋芒毕露的性感。

第一次有机会明目张胆的欣赏。可是她现在在生气啊，居然带女人回家，还凶她。

想到这她毅然决然地撇开眼。

身后的霍辞勾住她的脖子，和她背部保持安全距离。目光驻足于一条马尾辫，无端冒出一头倔强的小毛驴形象。不知怎的，他很轻地挑了下唇。

陈楚令和陈子昂走过来。霍辞收回目光，视线转向他们，“你们送徐若涵回去。”

没在状况内的陈子昂摸不清头脑。陈楚令没八卦的心思，看了眼垂头丧气的苏桃，说：“行。”霍辞摸出口袋的车钥匙，扔给他：“车你开走。”“好，明天我给你开到小区。”陈楚令夹着烟蒂的手接过钥匙。

徐若涵看霍辞是没打算直接回去，她知进退，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再掺一脚。刚才霍辞为她斥的那声已经足够了。没再多说，和他们去了停车场。

剩下两人站在原地未变。路灯晕黄的光铺洒开，扩散出渐变色的光圈。

朦胧的光线处，身形高挺的男人后颈弯曲出柔软的弧度，露出一截浅浅凹凸的骨骼。

男人压低的鼻尖几乎贴靠少女的头顶，一缕橙黄的光线填补他们的距离。静默片刻，有个低沉的嗓音穿过光，携着似有若无的哄人意味。

“别再乱跑了，行吗？”

低声细语的，苏桃心口塌陷一块，却也不想这么快妥协。

“我要打电话给妈妈。”她开口，甜音压了几丝哭腔。

身旁是灯红酒绿的奢靡之所，类似要找家长告状的话语，霍辞错觉自己引诱无知少女的登徒浪子。忽感过于荒谬，他无声地笑了出来。

一深一浅的气息扑在头顶。苏桃又有些恼了，他还有脸笑。她蹲下身从他臂弯里绕出来，边走边摸手机出来打电话。灯光拉长两道一前一后的影子，几近重叠在一起。

苏桃把手机贴在耳边，压住几缕碎发。她未开口，电话那头立刻递来温柔的女声：“宝贝，妈妈这会儿有事，等会回给你好吗。”

听到妈妈的声音苏桃再没忍住哭出声来。远在异国传来女儿的哭声，顾念之哪里顾得上工作，用法语和别人说了句话，立刻转到电话这边，“宝贝，怎么了这是？”“没有。”苏桃抹抹眼泪，“我就是想你了。”

顾念之听着电话里的动静像是在大街上，她努力□□担忧的语调，柔声问：“桃桃，有谁和你在一起吗？”苏桃眼泪滞了滞，余光瞥一眼影子，瓮声瓮气地吐气：“哥哥。”这个回答让顾念之长舒一口气，语气变得轻松，“那是哥哥欺负你了？”她自然是玩笑话，在她的印象里霍辞是个极其合格的儿子和兄长。不枉苏盛当年执意要把他接来养。

苏桃犹豫地撇嘴，不想说是霍辞欺负她。她温吞地动唇：“是爸爸。”

顾念之默了会儿，大致猜到了情况。应该是苏桃又见到苏盛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尤记得几年前因这档子事，苏桃大哭大闹要去法国找她。那时候顾念之事业刚起步，自认为没有精力照顾好女儿，于是委婉的拒绝了。也是因为这样，苏桃之后有段时间和她生分许多，顾念之一直心存愧疚想找机会弥补。

“宝贝，想不想来法国？”顾念之轻声问。话题转得过于突然，苏桃怔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可是…我明年要高考了”“现在啊，现在不是在放暑假。”现在？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赖在霍辞这，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见面。所以她这回直接不吭声了。

顾念之不清楚苏桃犹豫的点在哪，既然她暂时不想来，顾念之并不勉强她。“没关系宝贝，等你高考完再说。你让哥哥接下电话。”

以往顾念之和苏桃通话，也偶尔会让霍辞接电话，苏桃倒不觉得讶异。她哦了一声。

转身朝后，瞬间变了脸，一言不发把手机伸过去。

手机摊在眼下，霍辞垂眸看向通话界面，又抬眸看她生闷气的脸。不由地想笑，这是话都不跟他说了？

他定定地看了她两秒，把手机接过来贴在耳边，唤电话那端的顾念之：“顾阿姨。”

“诶，阿姨好久没听见你声音了，最近怎么样？”顾念之含笑道。他说：“还可以。”回复长辈客套的话罢了。顾念之笑了下，“有打算继续深造学业吗？”“有在考虑。”霍辞微偏些脸，刚好瞥见苏桃粉白的耳朵，耳垂有个不明显的小洞，莫名回想她什么时候打的耳洞。他边想边回答：“学校这边有个直博的名额。”

顾念之惊讶，又真诚地替他开心，“那真是太棒啦！好好抓住这次机会！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我。”这种话似乎也只能说一声“谢谢”了。霍辞看向背对他的小身影，有一丝难为情地说：“好，谢谢。”顾念之道：“阿姨才要谢谢你，谢谢你照顾桃桃这么多年。这些年我虽然不在她身边，但我女儿的脾性我知道，特别难管教，苦了你了。”

当着面说她坏话不太好，霍辞浅笑了下：“不会，挺听话的。”苏桃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电话里内容听不见，霍辞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听话？说她吗？她不自在地挠了挠脸。

霍辞和顾念之继续说了几句。听到结束话语，苏桃主动转过身，扯了下唇：“妈妈和你说什么了？”霍辞掌心收进手机，挑眉诧异：“你在和我说话吗？”“……”苏桃一气之下扭头就走，疾驰的车灯不停划过，斑驳的光影闪烁倔强的小身板。

走了几步，她用余光往后歪一眼，只有一个影子。没跟上来？她步子变得慢吞吞，马上到拐角处，她试探地往后扭头一寸。

——霍辞仍伫在原地，双手利落地抄在兜里，那对黑色的眸子好整以暇地拢着她。神色如常，好像料到她必定会回头。

不，她偏不。苏桃倏地扭回头。

与此同时，有个小孩撞上来。她两腿晃荡几下没稳住，扑腾一声，屁股着地跌坐在地上。

这重重一跌，苏桃感觉屁股摔成花瓣了，她疼得想骂人。同样摔了屁股蹲的小孩先哭起来。她抬手看着破皮的手心，气不过忿了一声，“你哭什么，是你撞上我的。”

霍辞走过来，迅速把苏桃捞起来，上下打量她，“摔着没有？”苏桃委屈巴巴地摊开手心：“手，还有屁股，疼死了。”

他看了眼还好只蹭点破皮，握住她的手腕，睨向坐上哭得没完的小孩：“你家长呢？”他语气说不上友好，还有点冷冰冰的，俨然讨说法的另一方家长。小孩像是吓坏了，哭声渐渐熄下去，强忍着眼泪抽抽搭搭：“我爸妈都不要我了。”

两人一怔。不曾想随机撞来个走失儿童。巧了。

霍辞蹲下去把小孩抱起站直，看清了这孩子的模样。长得白白净净的，因为害怕整张小脸紧绷着，穿着英伦风的背带裤，有点英国电影里小少爷的神韵。

霍辞神色缓和些，语气虽少了冷，但和他神色一样淡：“你跑出来了就能要你？”“……”小孩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大眼睛，原本停止的哭声，哇得一声哭的更凶了。

周围投来好奇的目光，估计再哭下去得把他们当人贩子了。

苏桃了解霍辞，他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别嘲讽就很好了。她忍着痛蹲下来，硬是挤出一个笑：“小朋友，我有巧克力你要不要？”

小朋友的哭声没一点收敛，显然巧克力的诱惑力不足。苏桃换一个引诱物，“糖果要不要？”“冰淇淋？”突然哭声一顿，小孩带着哭腔的奶音出来：“我要吃两个。”

……灯火通明的便利店里，一扇透明的玻璃隔绝川流不息的街道。

“嘶——疼。”

霍辞撩起眼刮了苏桃一眼，又继续用棉签清理她手上的伤口。这一眼仿佛在说她活该，苏桃撇了撇嘴，封口闻着酒精味。

他们两个，一个坐着高脚椅一个站着。霍辞长腿随意搭在脚踏，苏桃囊于他两腿之间，两人视线几乎齐平。

苏桃只要稍掀眼皮，就能见到他长到逆天的睫毛，这会儿低低地垂着，显得更密而浓。狠心的睫毛精，她在心里哼唧道。“啊啊、疼—”苏桃本来就怕疼，娇嫩的手心破点皮都痛得要命。随后手心拂来凉风，缓解了几丝刺痛。

对着眼前低下的头颅，她翘了翘唇，还算有点良心。霍辞对她手心轻轻吹气，间隙之中问了句：“还有哪疼？”苏桃脱口而出：“屁股。”

后一秒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她也毫无羞耻。毕竟霍辞还打过她屁股，在她少不更事的时候。

然而这个敏感的部位令霍辞沉默了几秒，他认真思索起要如何安抚她的屁股，慢慢道：“这个部位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