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闯执政官的房间，指手画脚出言不逊…

死一百…一万次都够！

沈骁吓得灵魂出窍，他努力组织语言，想尽可能死得舒服一点，可无论怎样的表达方式都显得更加冒犯，最后他干脆一咬牙：“我有几个问题！”

“问。”春原说。

今天的执政官与往日不同，他摘掉会笑的面具，显露出少见的威严，更加令人生畏。

沈骁鼓起勇气问道：“守夜人真的会消失？”

“单从数据来看，是的，最多一代人的时间，世上便再无守夜人。”春原说，“到时候，温泉基地会和洞穴基地一样，各凭本事，自求多福。”

春原语速还是不紧不慢，但凌然的态度与平日判若两人，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像一把无形的刀，刀锋步步逼近，随时都能取走沈骁性命。

沈骁却没了最初的恐惧，执政官都卸了伪装，他也没必要再掖着藏着。

横竖都是死，得死个明白。

“苦修药剂和守夜人的异能有关？”沈骁继续问。

“你很聪明，”春原说，“守夜人诞生的原因至今不详，我希望异能可以得到普及，于是有了苦修药剂，理论早已成型，但实际研发并不顺利，原材料获取困难且副作用极大，轻则造成实验对象精神错乱，重则直接导致死亡，至今为止，仅有两个样本存活。”

沈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这两个样本，都是人类？”

“不全是，”春原说，“其中一位，她主动提出成为我的实验对象，即便这会让她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她是我的妻子，是春来的母亲。”

沈骁回忆起陈曦可怕的力量，还有春来被母亲打飞的场景，忍不住抖了一下。

“陈曦看起来很不近人情，”春原说，“其实她和所有母亲一样，在女儿身上倾注了全部情感，之所以疏远春来，完全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执政官沉默许久，再次开口时，声音竟显得格外疲惫：“陈曦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都远高于一般人，但依然无法避免药物造成的损伤，这种损伤不可逆，让她变的异常敏感，整个人都很情绪化，呈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她这种级别的守夜人一旦失控，后果难以预料。”

有那么一瞬间，沈骁似乎听到春原叹了口气。

“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于是把自己关在房间，尽可能减少与人接触，生怕失控后伤及无辜，我觉得女儿不能没有母亲，一度想停止实验，但她坚持要继续…”春原看向窗外，像是陷入回忆，“我能理解陈曦的想法，苦修药剂对基地意义重大，不仅仅是增强战力，它可以撕掉‘愚人’和‘守夜人’的标签，或许那时，人们就可以真正意义上的和平相处，把目光放在基地围墙之外，而不是没完没了的在围墙里内耗，你父母的悲剧也不会再重演。”

“这是我和陈曦的梦想，只是委屈了春来。”春原微微一笑，“也委屈了你。”

沈骁看着熟悉的笑容，竟然莫名觉得脊背发冷，他早知道答案，但还是不甘心，颤抖着声音问：“…春原先生，另一个样本，真的是我？”

“十一，还记得我最早给你说的，为了让你恢复听力，尝试给你用了一种新药吗？”春原柔声道，“那是我们的第一次‘合作’。”

沈骁很快明白，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春原，眼里满是惊恐。

“你当时情况比预想更糟，长年营养不良让你身体瘦弱，父母突然离世对你身心冲击很大，在这种情况下又经历了毒打和失温，等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我用了所有能用的方法，可没有一个见效的，如果不是春来哭着让我救你，我大概早放弃了，最后，我决定赌一把，给你少量注射了苦修药剂里的某种成分。”

沈骁一阵眩晕，忍不住干呕一声。

“结果是我赢了，你几乎没什么不良反应，简直是意外之喜，前几天我尝试增加用量，这一次的反应比预想要大，”春原说得轻描淡写，他拿出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记录着L2011的信息，“高烧不断，心跳过速，关节肿胀，全身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淤血…实话说，我一度以为你抗不过去了，但你的身体很争气，扛过最初的痛苦后，你的身体开始出现质的飞跃，骨骼和肌肉更为健壮，愈合能力也明显提高，这都是守夜人拥有的特质。”

沈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您当初让我留下，不是为了春来。”

“如果当时我说，你是我无意之中发现的优秀样本，你会愿意留下？”

沈骁难以按捺心中的怒火，大声质问道：“那你当时对我说的话呢？都是假的吗？”

“无论我的初衷是什么，我是希望你活下去的。”

“作为样本活下去？这和牲畜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你还活着！”春原厉声说，“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强迫你，是你自己决定留下的，不是吗？”执政官的目光内看不到一丝亲切，只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强烈压迫感，“十一，是什么让你认为，一个愚人的小子，可以平白无故住在我家？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父母没教过你吗？”

沈骁握紧了拳头。

“我让你住在我的卧室，的确是为了观察恢复情况，但并不是出于关心，而是防备。”春原说，“一旦出现失控的征兆，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沈骁再次感受到血管中沸腾的热浪，满腔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他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举起拳头挥向春原！

房间角落突然闪出一个人影，那人影狠狠按住沈骁的肩膀，对着他的膝盖窝就是一脚！

沈骁毫无防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两只胳膊被扭在身后，脑袋也被压得抬不起来。

身后响起冷淡的声音：“春原先生，我可以帮您惩罚他。”

春原稳稳坐着，姿势都没变，说：“无妨，松开吧。”

“是。”

束缚即刻解除，沈骁僵硬地回头——一张斯斯文文的脸，戴着眼镜。

沈骁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林先生…你一直都知道…”

林正初面无表情：“闭嘴。”

春原一边记录一边说：“L2011，极端愤怒下也没有出现不良反应，无异常出血，无呼吸困难，精神状态正常，偶有短暂失忆，速度和力量均有所提升，很好，很好。”他放下笔，换上笑脸，“十一，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了吗？如果实验顺利，觉醒也不是不可能，怎么样，期待吗？”

沈骁心如死灰，不停摇头。

“唉…好吧，考虑到后续实验的风险，我觉得有必要再让你选择一次，”春原说，“选择一，继续由春家保护，享受与春来同等配置的衣食住行和教育资源，前提是配合我的实验，并且不能告诉春来；选择二，拒绝实验，离开春家，听天由命。”

“我要走，”沈骁说，“现在就走。”

春原二话不说，让林正初把沈骁轰了出去。

*

沈骁站在大街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没有钱，没有家，没饭吃，没法活。

儿童庇护所是春原的地盘，刚才闹成那样，肯定是去不了。

他想过找个活儿干，又害怕别人发现自己是鞋匠的儿子。

九岁的男孩，还能去哪呢？

一阵冷风吹过，沈骁缩了缩脖子。

从春家离开的时候气昏了头，连狐狸面具都忘了摘，厚衣服也忘了穿，他茫然失措，想找个角落避避风，一路走着走着，竟然走回了自己家，曾经的家。

位置还是那个位置，但墙面刷了新漆，门窗改了样式，招牌也变了名字。

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有几个手里拎着鞋盒。

沈骁跑过去，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店内的布置一如既往，来客中有不少熟脸，就连陈列柜的鞋样都和父亲在时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老板换了人。

老板正在给一位女士介绍新品，新品画册上全是父亲没来得及推出的款式，可这位老板却说这些都是他本人的设计。

看到父亲的心血被人盗走，沈骁气得浑身哆嗦，他像被夺走领地的野兽，不管不顾地冲进店内，疯狂地推倒陈列柜，抢走老板手中的画册，把画册撕了个稀巴烂，大声喊道：“骗子！小偷！”

店内瞬间乱成一团，家具的碰撞声，玻璃的破碎声，顾客的惊呼声，老板的咒骂声。

门开了，沈骁被丢了出来，他趴在地上，像一个又脏又破的沙包。

“哪里来的小疯子！”老板被打掉一颗牙，鼻子嘴巴都是血，他狠狠踢了沈骁几脚，把人翻过来，抓着狐狸面具往下扯，“面具摘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家的兔崽子！”

沈骁感到骨头断了好几根，但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害怕。

体内的热浪一波波上涌，他一声不吭，狠狠瞪着老板，手中握着一块碎玻璃，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可以杀了这个人。

距离很近，只需要瞄准脖子，用力扎进去。

老板的注意力都在狐狸面具上，嘴上骂骂咧咧，压根没注意到死神在逼近。

沈骁猛然抬手，用碎玻璃刺向老板！

围观的人里有谁尖叫了一声。

老板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扭动身体想要躲，但沈骁快得出奇，动作娴熟如同专业杀手！

眨眼的功夫，玻璃尖端已经刺破老板颈项的皮肤！

血珠从创口渗出，碎玻璃却没有再前进。

一个人挡在沈骁和老板之间，用手死死抓住沈骁的胳膊。

“十一，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那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