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晚上是盛连景频遭挑战,被醉酒模式加持的邵老板弄得几乎无从招架。
可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第二天清早,遭受挑战与冲击的人就变成了邵迟。
每日固定闹钟的铃声刚响起,邵迟条件反射遵从习惯本能坐起来,他思维迷糊着坐在床被间,第一反应还是想:
今天是周几?
他是该马上洗漱出发,准备开车去网球馆上小盛教练的网球私教课,还是该收拾一下自己后下工作室二楼,等着给来找他跑五公里的小教练开门?
总归不管是哪个选项,都跟“盛连景”三个字脱不开关系。
邵迟迷迷瞪瞪地想了一圈,把腿从被子里抽出来搭到床沿,他隐约感到太阳穴酸胀,额头眉心至后脑的一线也有点闷闷跳痛,但这份不适感又是他所熟悉,是位“老朋友”。
它一出现,他就知道,自己头天晚上铁定喝酒了,而且喝得绝对不少。
邵迟撑着脑袋站起身,头一低又看见自己没换成居家服的长裤,继而意识到,自己身上套着的也还是已皱巴到像咸菜的商务衬衫。
他昨晚一定喝多了,但是,是谁送他回来的,还把他送回了这套房子?
邵迟平常有应酬酒局,喝多了后基本不会回这里,而是让代驾或同行的人将自己送到工作室,他在工作室的楼上囫囵睡一夜便好,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着工作室的套内淋浴间冲个澡,再换身衣服,就能表面状态如常,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似的直接工作上班。
让人把自己送回这套房子,说不清和回工作室的详细差异在哪,可邵迟就是几乎从没这么干过。
可能潜意识里,被人送回到这里,会让他作为一个习惯性对外表现沉稳,私交上也轻易不和人走太近的人觉得……有点软弱。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邵迟一时还不太明白,醉后隔天将醒的大脑总是响应迟缓,连调取记忆都像是卡顿的老旧手机,随便点开一个应用都要加载上半天。
他便先去做不需要思考也能做的。
邵迟踩着拖鞋走进洗漱间,低头先掬了把冷水拍在脸上,他闭着眼睛去自己习惯的位置够毛巾,手却在熟悉位置扑了个空。
“……”
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让邵迟一愣,他睫毛上挂着水睁开眼,视线从空荡荡的架子往右移,才在更旁边一格的白色金属横架上看见自己毛巾。
那不是他平常会放毛巾的地方。
盯着这莫名右移的毛巾看了会,忽然的,邵迟脑海里便自动跳出一段对话。
昨晚好像是有人,就站在他手边再往外一点的位置,低头跟他说:“你这毛巾挂的也太靠近池子了,洗手水都会溅上来,我帮你往旁边移一格啊。”
他说:“我平常自己一个人在这洗,动作从不会这么大。”
可话是这么说,他好像也没有阻止对方,任由人替自己的毛巾搬了个家。
“……”邵迟盯着毛巾发了更长的一阵愣。
他记起这段对话,当然也记起了跟他说话的人。
是盛连景。
而“盛连景”这个名字一出,它就好比一把解锁昨夜记忆的钥匙,让邵迟忽然便把昨晚发生的事全记起来了。
……只是记起来恐怕还不如记不起来。
这个本该平平无奇的清早,邵迟呆在自己主卧卫生间的洗漱台前,僵直的时间足够七八个他排队在这儿做完洗漱。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自己做下的事情是不能当做没发生的,已经顺利回笼的记忆,也是不能当场给自己来上一下,就能把自己“砰”一声拍成选择性失忆的。
邵迟是真给自己来了一下。记起自己昨晚干了什么的他从脚后跟麻到了天灵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昨晚竟然真的一声招呼都不提前打,就理直气壮打电话让人来接自己,等人大半夜翻墙出学校地匆匆赶到了,他还……他那时候在干什么来着?他该怎么妥当措辞去描述他当时的行为?
他在酒局包厢外的走廊上不理匆忙赶来的小孩,跟耍脾气似的说“你说我坏话”。
……别太要命。
这真的是太要命了。
邵老板尴尬得无所适从,他撑着洗漱台的大理石台面深吸一口气,感觉光是一个深呼吸都不还足够平复心情,他便后退一步再弯腰,把额头也压在了台面上。
动作或许有一些大,额头碰上洗漱台发出“砰”一声响,邵迟却没觉得疼,只想借着冰冷的台面帮自己一团乱麻的脑袋冷静一下。
——但这动静显然惊扰了别人。
虚掩的卫生间门蓦地被推开,门口来人着急慌忙地问:“怎么回事?我在外面听到里面好大一声响。”
邵迟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面的人“噔噔噔”上前到了他身边,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你磕着了?”对方说,“是今天还没完全酒醒吗?那你为什么不叫我一声,喊我来帮你。”
邵迟:“……”
邵迟一脸空白,他缓缓转头看向扶着自己的人,盛连景带着关心的脸清晰映入眼中,让人很难假装这是一个没睡醒导致的幻觉。
“盛连景?”邵迟半晌后说。
“我在。”不明所以的盛连景应声。
然后邵迟结结实实露出了受惊的表情。
他猛然往与盛连景相反的方向退,可后面就是落地的洗漱台,后腰转眼在洗漱台圆弧的边缘一抵,上身往后一仰,他胡乱向后撑去保持平衡的手带掉了墙壁上磁吸的漱口杯,掉下来的漱口杯又保龄球似的,一路乒乒乓乓撞倒一片瓶瓶罐罐。
洗漱台转眼一片狼藉。
但面对着这片狼籍,小盛同学非常沉静。
仿佛两个人的年龄对调,对方这时是更加稳重可靠的那个,在抢救瓶瓶罐罐和人之间果断选择邵迟,长臂一伸捞住了邵迟没能扶到东西的那条胳膊。
盛连景把邵迟拉了一把,余光还注意到有个倒下的瓶罐快滚出洗漱台的边缘,将空着的手一抬,稳稳把差点跌下去粉身碎骨的玻璃瓶接住了。
“你怎么这么慌?”
盛连景把这一切都做完后才说。
邵迟应当感到丢脸,为他这会的失态,也为他昨晚做的事。
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感盘踞胸口,尴尬窘迫想逃及其他情绪都揉杂其间,它们居然盖过了纯粹的丢脸,把他定在了原地。
主要他也没地儿逃跑。
后有抵腰洗漱台,前有拉着他胳膊的盛连景。
邵迟被夹在冷冰冰凉飕飕的家具死物跟一个鲜活还辐射融融体温的盛连景间,他连视线偏移想躲都困难,只好迎着盛连景目光,不知解释了个什么道:“我没想到会忽然看见你,我以为……你昨晚应该就走了。”
“我昨晚要是走了。”盛连景叹一口气,“大概率只能露宿街头。”
邵迟下意识问:“为什么?”
他问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小盛同学朝他眨了眨眼,表情弥足无辜,把接在手里的玻璃瓶边放回到台子上边说:“那会儿已经太晚了啊,想回学校肯定是不行,就算我能再绕过保安和监控翻一次墙,那么晚回寝室吵别人也太不人道了,但我也没有带证件,周围的大小酒店统统住不了。”
假如不在邵迟这里顺便蹭一晚,小盛同学连夜跑来接人,自己却只能落得一个流浪大街的下场,实属有些凄凉。
邵迟当然也不可能让人这么凄凉。
正相反,最初的惊愕过后,他其实还挺庆幸小孩选择留下来过夜。
不然,要是先记起自己昨晚是怎样离谱至极的麻烦了别人,今天又得知对方连个好点的落脚地都没有,是在外面大街上囫囵凑合一夜,邵老板必得心态爆炸。
他在尴尬要命跟愧疚要命之间,宁愿选择多一点尴尬。
“你是不高兴我留下来过夜吗?”盛连景问。
“没有。”邵迟立刻否认。
小盛同学也不知是逗人,还是真情实感在觉得放松。
他说:“那就好,我还怕你翻脸不认人,昨天你对我可不是像刚才那样。”
“……”邵迟说,“我刚才对你是哪样?”
实际上邵迟更想要问我昨天对你什么样,可那有点太超过了,让他难以启齿。
对他而言,这话就跟问人家昨天被他“骚扰”的感觉怎么样一样。
……这谁能问得出口?
小盛同学嘴角一翘,笑眯眯答:“你刚刚回头看见我,好像大白天在家里看见了鬼一样。”
邵老板只好替自己正名:“……那应当也不至于。”
邵迟稍后到了客厅才发现,盛连景昨夜是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沙发一头摆着个靠枕,另一头堆着尚未叠起的毛毯,目测是把一只多功能枕里的毯子拆了出来盖。
盛连景没动他客房里的任何东西。
邵迟只扫一眼这个“临时睡觉点”,不禁脱口问:“你为什么不去房间里睡?”
他这套屋子这么大,客房都不只一二间,而且日常有家政阿姨前来打理,每个房间都保持在能住人的水平。
可是小盛同学说:“我怎么能随便去没有得到主人允许的房间。”
邵迟便一噎。
盛连景身上一直有种家教优良的规矩感,既主动热情且自来熟,自来熟中又奇妙的守规矩,会在关键的地方擅于把控自身。
邵迟目光忍不住在对方身上又转了一圈,刚刚他在里面卫生间时没心思注意看,现在出来客厅后才发觉,盛连景身上正穿着的衣服是他的。
那是一件纯色带polo领的运动体恤,邵迟自己穿会有些宽松,但此刻穿在盛连景身上,它已经摇身变成了修身款,肩膀布料被非常完整地撑开,袖口贴合手臂,再往下一路服帖包裹着胸背与看不出丝毫赘肉痕迹的腰腹。
盛连景像是觉得让邵老板看见自己把人沙发弄乱了也不好,这时已经走上前去,开始收拾被自己临时当床睡了一晚的地方。
他弯腰去卷毛毯,后背朝人。
运动体恤良好的延展性在这一刻呈现得淋漓尽致,它之前看着就已是“严丝合缝”贴着年轻的身躯,却还能在人弯腰躬身时有余量,顺着宽阔平整的肩背继续展开,腰部前方堆起两道褶皱。
褶皱之下,腰腹依然平整。
鬼使神差的,另一段昨夜发生在两人间的对话便跳进了邵迟脑子里——
他还记得自己趴在盛连景的背上,对盛连景说:“你好硬啊。”
盛连景手头刚动作利落地将毛毯归整,没睡出什么痕迹的沙发皮面也被他习惯性拍了两下,他一转身,正要问邵迟这个屋主毯子用不用洗,他可以帮忙把毛毯扔进洗烘一体机——如果邵老板家有的话——可他没想到看见邵迟正静静抬着一只手盖着额头,还盖住了对方一多半的漂亮眼睛。
“怎么了?”盛连景三两步回到人身边,伸手去拉人手腕,“你真的不是还头疼。”
“我……”邵迟被动放开了自己额头跟眼睛,他斟酌再三,只能说,“……可能是有一点头疼。”
头疼到想失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再挣扎了,邵老板,你已经被小狗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