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儿童节一早，七点半的闹钟响起来，方晴推开卧室门，江铮起床了，坐在床边，乐乐的小肚子一起一伏，还在呼呼大睡。

乐乐大多数时候都能自己一个人睡，昨晚大钟讲了个鬼故事，把乐乐吓着了，不敢一个人睡，方晴只好把她抱过来。

“你都洗完澡了？”江铮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早饭都要好了，把乐乐叫起来，给她穿衣服。”晨跑和爬山已经成为了方晴生活中的一部分，她不是每天都晨跑，一周晨跑三四次。

把豆浆、牛奶摆上桌，蒸了一笼小笼包，买了五根油条，早餐摆好了，江铮和乐乐才出来。乐乐的眼神都是木的，明显还没睡醒。方晴把她抱上餐椅，乐乐才反应过来，冲方晴不高兴地嘟嘴。

“不要老噘嘴，以后长成鸭子嘴。”

乐乐配合“呱呱”两声，自己捂着嘴笑。

一家人坐下吃早餐，江铮先给方晴倒一杯豆浆，再给乐乐倒牛奶。

“太多了。汪老师说不能喝太多水。”乐乐看着满满一杯牛奶发愁，小脸皱成一团。

方晴让她别磨蹭，快吃饭：“你喝半杯，剩下的半杯放着。”

六一儿童节幼儿园的中班和大班都要表演节目，乐乐已经升到中班，他们班排演的节目是《小红帽和大灰狼》，乐乐分到了一棵树的角色。

“一棵树？”江铮不太满意，“一句台词都没有，就没有别的角色了？”

方晴哪儿知道。前几天幼儿园排练，他们去接乐乐，顺带看了一会儿，有台词的角色就三个，小红帽、大灰狼和外婆，其他孩子不是树、花就是蘑菇。

乐乐排练完，满头都是汗，但她很开心，眼睛亮晶晶的：“我是一颗小树。”

方晴问她：“乐乐喜欢演小树吗？”

“喜欢。”乐乐说，“我站在吴小雅后面。”

江铮问：“吴小雅是谁？”

“小红帽。”

“你怎么不演小红帽？”

“吴小雅是小红帽啊。”乐乐一脸疑惑，眼珠子一转，又吐吐舌头，“她要背好多好多台词，她记不住，汪老师说她，她都哭了。汪老师没有说我。”

听她这意思，她就没想过演主角，因为主角台词多，她懒得背，她就想演一棵没台词的树。

方晴和江铮都发现孩子越大越有意思，说乐乐活泼好动吧，她有时候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玩玩具能玩一天，说她不爱说话吧，跟周明月、乔宇他们聚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六一庆典在上午十点钟开始，方晴一家在九点钟赶到幼儿园，正好赶上《小红帽和大灰狼》的小演员们化妆。方晴也带了自己的化妆品，以防乐乐上台之前把妆弄花了，紧急补救。

舞台妆要夸张一些，乐乐化好妆从中班教室出来，江铮差点没认出来。她的脸用最深色号的粉底涂成棕色，穿上表演服，脸正好在树干上，和树干一个颜色。

“这还能洗掉吗？”江铮看女儿被涂成这个样子，心疼了。

方晴给他使眼色，让他别说，但是已经迟了，乐乐不知道自己化完妆好不好看，但一听爸爸这么说，肯定难看。

嘴一撇，就要哭。旁边已经有孩子看到自己的样子哭了。

方晴忙蹲下来安慰乐乐：“不哭不哭，我们乐乐是最好看的一棵树。你看那棵你最喜欢的黄角树，树干是什么颜色？是不是跟你现在一样？”

江铮说：“原来我们乐乐是演的黄角树啊。”

乐乐的眼泪最终没落下来，小手叠在一起捂着嘴笑，爸爸笨笨的，“是松树。”

方晴趁热打铁：“乐乐是不是要演一棵最好的松树？”

“好~”乐乐笑眯眯的。

还有二十分钟乐乐他们就要上台表演了，汪老师把孩子们列成两队，乐乐穿着圣诞树形状的表演服站在第二列的第一个。江铮在旁边拍了好多张照片。乐乐知道爸爸在给她拍照，用力压住嘴角不要上翘，她才不要傻笑呢。

《小红帽和大灰狼》上台表演了，乐乐站在舞台左侧，被前面的大音箱挡住了，只露出一个脑袋。江铮和方晴到舞台旁边去拍照。

中班的孩子年纪还是太小了，几个演树演花的小朋友一上台看到这么多人，一紧张就闹着下去，被汪老师哄回去；还有一上台哭了的，脸上流下两道白杠子。

乐乐也紧张，小手捏着表演服，但她也觉得很好玩，她是一棵树耶。

方晴听到后面的家长的评价：“音箱后面这个小姑娘很勇敢啊。”

节目表演完，孩子站成一排给观众们鞠躬，然后分成两队从两边下来。有个小孩子走神了，两边的队伍都往台下走了，他还留在台上。一看舞台上就他自己一个人，哇地一下哭了。

乐乐走在队伍最后面，赶在汪老师上台前跑回去，手指比在嘴边：“嘘，你不要哭，跟我走。”

台下的家长和老师都笑成一片，还有鼓掌的。

方晴觉得有点尴尬，又很为乐乐骄傲，“拍下来了吗？”

“拍了拍了。”江铮说。

周围的几个家长都围上来：“那是你们家的千金啊？还不到五岁啊，胆子挺大的。”

六一表演结束，中午，一家三口去麦当劳吃午饭。一听去麦当劳，乐乐高兴得跳起来，跟同学说：“小雅，我要去吃麦当当。”

方晴和江铮也不知道肯德基和麦当劳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炸鸡炸薯条，对孩子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油炸食品吃多不好，方晴不让乐乐多吃，偶尔吃一两次。

乐乐最喜欢吃薯条，爸爸妈妈说这份薯条都是她的。她坐在转椅上，左转转，右转转，咬着一根薯条傻笑。

“怎么了？吃腻了？”方晴问。

乐乐嘻嘻地笑：“我喜欢妈妈。”

江铮捏捏她的小胖脸：“爸爸呢？爸爸也给你买了鸡腿。”

“我没说完。”乐乐鼓鼓脸，“我也喜欢爸爸。”

“今天让你吃麦当劳了，嘴巴这么甜啊。”

“不是~ 我喜欢妈妈爸爸好久好久了。”乐乐张开手比划，“都比不完了。”

江铮眼眶微红，声音有点哽咽：“乐乐快吃，炸鸡冷了就不好吃了。”

方晴当做没看到，免得尴尬。她突然想起刚下岗的那一年，那天晚上她和江铮聊起养孩子，他们说要给孩子最好的，要让孩子在父母疼爱中长大。

她和江铮至少走在正轨上吧。

开车回家的路上，方晴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有意要租他们的房子。

酒厂宿舍的房子他们一直搁置着，没租出去，也没打算卖，主要是租房子怕遇不上好租户，江铮和方晴忙生意还忙不过来，不想多找麻烦。

今年他们买了那套避暑房，方晴突然觉得他们开销太大，就想着把酒厂的房子租出去，多少也是一笔进账。没谁嫌钱多。

这一两个月陆陆续续有七八个租客来看房子，不是租客嫌租金贵，直接对半砍租金，就是方晴觉得租客不面善，不知道会拿房子做什么。

方晴一想到出租房子心里就烦：“要是这个租客再不行，我就把房子挂中介了，不省那点中介费了，跑来跑去的油钱都不止那点中介费了。”

要租房子是一家三口，从外地来三江做生意的，在附近的农贸市场卖卤味。因为酒厂这边开办了一所市重点中学的分校区，他们的孩子能在这里上学，夫妻俩才打算租房子。

“我们在市场租了铺子的，做卤菜都在那边，不会拿回来做的。”

夫妻俩言谈间很真诚，看上去也是爱干净的人，他们对这套房子也满意，家具家电都是现成的。两边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方晴同意租金减少100块钱。签好合同，这套房子成功租出去了。

租户先走了，方晴他们要留一会儿。他们自从搬去山水湾，再没来过这边，到处都是灰，不过是他们的第一套房子，即便灰不楞登的，还是有家的感觉。

江铮抱着乐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乐乐对这里印象不深，她印象中山水湾才是家。

“这是我们家吗？”

“是啊。”

“为什么给别人？”

“不是给，是租，租给他们。”

“哦。”租房子什么的，乐乐听不懂，也没兴趣。

“你们怎么过来了？”门微微开着，江铃从楼上下来，以为是遭贼了。

方晴惊讶道：“大姐你怎么在这儿？”

江铮说：“我们过来签租约，这套房子租出去了。”

江铃往楼上看了看，没听到熊军的脚步声，她把门掩上。

江铃叹口气：“还不是为了熊林两口子。熊林他们分厂开不下去了，关门了，他就从分厂上来了，车间没他的位置，酒厂把他安排到保安室。熊林非要搬出来，房子就租在楼上的，顶楼。

早就跟他们两口子说别搬，先存点钱，他们那个儿子身体又不好，经常跑医院，两口子一点存款都没有......非不听，非要搬，说是上班方便。结果就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后面的房租交不上了，房东要把房子收回去。

这下又想到我们了，给熊军打电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熊军一下就心软，要帮他们交半年房租，我没让，凭什么？说好的每个月200块钱，也有三个月没给了。我愿意养小美，是我看孩子可怜，我也喜欢小美，我没说要养他们全家。”

江铮：“你跟姐夫吵架了？”

江铃摇摇头：“没有，熊军还是分得清。我也理解他，不忍心看亲弟弟把日子过程这个样子。但是救急不救穷。”

方晴问：“那现在怎么办呢？”

“熊军在跟他弟弟商量搬回去，熊林要是嫌上班远，就住酒厂宿舍，还不花钱，让苏勤和孩子回去住。”兄弟俩吵闹不休，江铃听得脑门儿疼，赶紧下来躲躲。

一会儿，外面传来动静，熊军提着编制口袋下来，后面跟着苏勤，怀里抱着一个瘦弱的孩子。方晴以前见过苏勤一次，印象中是圆润的女人，现在她瘦得让人咋舌，看上去只有一把骨头。

江铃问：“他呢？”

熊军在江铮和方晴面对都控制不住面色铁青：“不管他了，先送小苏他们回去。”

晚上，江铃打来电话，骂了熊林快半个小时，熊林不肯搬回去，就要在外面住，熊军放了狠话，不会给他一分钱，熊林差点跟熊军动手。熊军要把苏勤母子带回去，熊林一开始也不让，苏勤走了，谁给他做饭洗衣服？

熊军听着心都是凉的，苏勤自己病成那样，还要洗衣做饭。

“我把我弟媳妇骂了一顿，做女人做成她那样，一点骨头都没有。我是熊林，我也欺负她。”

这次江铃一点同情的感觉都没有，把苏勤从头到脚狠狠骂了一顿。

过了几天，江铃跟方晴打电话说苏勤在小区附近的超市找到一份售货员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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