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铮每天都会看新闻，以前觉得都是些陈腔滥调，做生意后，眼光不同了，商机和风向都在新闻里。

八月，长江中下游的洪水依然肆虐，江铮想浙江的货还是送不过来，这条渠道要完全恢复至少要到九月中旬。

他立马给沈立飞打去电话。沈立飞的厂子也收到特大洪水的影响，好几批货滞留在厂里，要么是物流运输问题，要么是客户正在遭受洪灾，客户损失惨重，连尾款都不能保证。

江铮问沈立飞现在能给他调多少货。沈立飞说了个大概的数字，江铮估算以他们手头资金可以吃进，不过，价钱还可以往下压。

沈立飞都乐了：“你小子趁火打劫打老子头上了！按你给的价格，我还有利润吗？我带着全厂的人出去要饭算了。”

江铮也笑：“我敢给这个价，就是算过的，我能赚，你也能赚。我姐还在你厂里上班，我能坑你吗？”

摆在沈立飞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等，等洪水退，看天吃饭，要么就是把能调动的货给江铮，按江铮给的价格，利润确实低，不过，洪水什么时候才能退？

“就算我能给你，运输怎么办？我这儿的货车司机三四个被困在湖北了，你得自己找车。”

这倒是个问题，江铮让沈立飞先准备着，他去联系货车司机。他先找了酒厂跑货运的老同事，赚外快当然愿意，但是报出的价格远超江铮的预算。

“你现在都是江老板了，这个价格对你来说洒洒水，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肯跑长途货运的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拿命赚钱。”

直接堵死了江铮讨价还价。

江铮又找了在汽修厂认识的一些货运司机，谈来谈去，终于谈下来了一辆小货车。不过，小货车不够，还得找一辆大货车。

“不问问大姐夫吗？”江铮打电话找车，方晴在旁边收拾行李，她要去省城。

江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的是熊军，不是王文水。

“对啊，熊哥在那边汽修厂。”

江铮给熊军的bb机发了信息，过了一个多小时，接到了熊军的电话，开口就是道歉，他忙着修车，bb机放在更衣室柜子里，这会儿休息了才看到。江铮开门见山，直接问他认不认识现在愿意跑长途的大货车司机。

“哎呀！”熊军这一声足够洪亮，隔着一米多，方晴都听到了。

“我一个朋友刚还在跟我说这次大洪水搞得货运生意都少了。他跑了六七年了，老司机了。他妈得癌症住院，正需要钱，这洪水一来.......这下好了，有你这单生意。”

江铮放了电话，面无表情地走进小卧室，方晴没听到后面熊军说了什么，看江铮的样子，还以为没谈成。

“再慢慢找吧，现在是特殊时期，要不，跟小货车的师傅说好，给他涨价钱，多跑两趟。”

江铮低着头看她，方晴问他，你不会要哭吧。江铮没憋住，笑了，“老婆，你太能干了。”他在方晴脸颊上用力亲了两下。

“要死了，耍我！走开，都是你的口水。”方晴甜在心里，面上摆出嫌弃，用手背擦了擦脸，又擦到江铮身上。

江铮往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媳妇儿，你去几天？真不要我去？”

方晴把洗漱包塞进行李箱，拉上拉链，俯身看江铮，把他的嘴捏成O形：“你在家好好照顾老人，我跟我姐出去潇洒了。”

方晴去省城是去看现在的飞悦厂。

方雨决定买断工龄，离开棉纺厂，重新找工作，王文水不同意她出来找工作，明年他就能让方雨进学校后勤，后勤工资是低了点，但平平稳稳的多好。方雨和王文水又吵了一架，以倩倩的哭声终结。

方雨暂时没办买断，办了停薪留职，她自认退了一步，王文水也该有所表示，但王文水什么都不说，方雨没有等到想听的回应，失望又有些气愤。方晴找她一起去省城，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没跟王文水说，出发那天早上，她提着行李箱，王文水才知道她要去省城。

“倩倩怎么办？”王文水要给学生补课，几乎是一整天不在家。

方雨拉着倩倩的手：“回我娘家，外公外婆想曾孙女了。”

方晴和方雨上次一起坐火车还是十几年前，方雨考上中专，全家决定奢侈一把，坐火车去省城玩两天。

结了婚，抛下老公，两姐妹一起出行，对方晴和方雨都是新奇的体验。

方晴先打听到了飞悦厂的位置，又看了地图，脑子里有了大致的方位。下了火车，她们先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的招待所放行李，然后直接打车去飞悦厂。

要说一个城市的包打听和百晓生是谁，非出租车司机莫属。一听她们要去飞悦厂，司机师傅问：“你们也是去要债的？”这两个女人穿得不错，不像是去工厂找工作的。

方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勾起了司机师傅的话瘾：“我这几天拉了三四个去飞悦厂的，都是去要债的。能要到才有鬼，台湾老板不管，三个副厂长斗得你死我活，都想掌权，还管厂子死活？”

方晴问：“乱成这样啊，有以前老飞悦厂的班底，不至于吧。”

司机师傅说：“工人都是好工人，架不住老板乱整啊。”

出租车停在一条小道的路口，司机师傅说里面开进去就不好掉头了，方晴和方雨下了车。

方雨问：“小晴，你不会想跟这个厂子做生意吧？”要是司机师傅没乱说，这个厂子明显已经在倒闭的边缘了。

方晴把头发炸起来，显得更干练：“有这个想法，不然大老远跑过来干什么？不过，也要看具体情况。”

“可这厂子欠很多债。”

“姐，其实现在欠债的厂子不少，就看怎么运行，如果新飞悦还有人想把厂子搞好，现在就是我下手的时机，他们要是急着要订单来运转，我就能压价。”

那天在华味阁请客吃饭的时候，张老板忆苦思甜，回想以前买一件衣服都难，一件没补丁的衣服全家轮流穿，谁出门，谁穿。睡觉是不穿衣服的，怕被子、床单磨衣服。

方晴记得她小时候，夏天的睡衣都是方雨不能穿的裙子改的，冬天的睡衣就是白天贴身穿的棉毛衫。那时候的想法是布料不易得，拿来做睡衣，除了自己谁能看到？纯纯浪费。

随着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讲究。有不少客人问过方晴有没有睡衣卖。张老板和傅山都说现在农村能盖得起房子的家庭，女人也要穿专门的睡衣睡觉。

方晴越琢磨越觉得睡衣值得做。

新飞悦厂厂门锈迹斑驳，地上有垃圾也没及时清扫，看上去很荒芜，倒还有保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

老大爷以为她们俩也是来要账的，正准备说副厂长们都不在，一听，她们是来谈生意的，打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方晴和方雨被迎进厂长办公室，里面烟雾缭绕，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在抽烟，看到人来了，他不慌不忙地掐灭烟，站起来，提了一下皮带，伸出手：“冯平。”

方晴跟他握了一下：“方晴。”

“方小姐想跟我们做什么生意？”

方晴说了大致要求，“我们是第一次跟贵厂合作，不知道最低能订多少？”

“就做绵绸睡衣？”冯平摸摸下巴，“刚没听清，方小姐是哪家公司的？”

“个体户。”

冯平讥笑一声：“方小姐知道我们厂继承了老飞悦厂吧，我们可是老牌子，对合作对象是有一定要求的。”

送上门的生意都拒之门外，跟广东的厂子为了争取客户一件货也能出，形成鲜明对比。方晴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飞悦厂会成这个样子。说句难听的，这是要饭还嫌饭馊。

方晴也不多耽误时间，叫上方雨走了。

方雨在棉纺厂一直做人事工作，没怎么接触过跑业务线的，这是她第一次看谈生意，“谈生意这么难啊。”

方晴说：“是这个冯厂长太可笑了。”

她们走到厂子门口，保安大爷问她们是不是没谈成，就听后面有人在喊她们。

是三个副厂长中的唯一一个女人，她叫吴珍珍，烫着一头大波浪，穿着灰色套装，配了一条珍珠项链，她的气质和穿着打扮都很知性。

吴珍珍把方晴和方雨请回她的办公室，她开门见山：“我愿意和方老板合作。”

“两位来我们飞悦厂，肯定事先打听过，我也不能粉饰太平，我们厂现在确实处于困难时期。不过，我很有信心重振旗鼓。”

吴珍珍带着方晴和方雨去参观车间。

“我们厂的工人大多数是老飞悦的员工，很有资历了，技术方面是绝对值得信赖的。”

见过那个冯平，方晴对新飞悦厂的管理是打问号的，将熊熊一窝。

车间的情况跟她想的不一样，井然有序。从工人做工的速度，和车间环境来看，订单不多，不过工人都挺认真的。

吴珍珍也在观察方晴，她能看出来方雨只是陪客，不懂行，方晴是懂行的，一摸布料，她心里了然。

方晴说：“吴厂长，我第一次跟贵厂合作，能拿的货不多。”

“这是自然的，我们都要有一个熟悉的过程。”

吴珍珍很有诚意，方晴觉得可以谈。她拿出笔记本，上面记了她需要的货的各种信息，用什么布料，要做几个型号，版型等等。

“纯棉和绵绸的就是这些，纯棉的版型我希望能再改一改，我后天再过来，应该改好了吧。”

吴珍珍记下方晴的要求：“行，方老板还有什么要求吗？”

方晴笑了笑，正色道：“我跟贵厂的冯厂长谈过，他跟我合作意愿不强，飞悦厂现在是三个厂长当家，我冒昧问一句，不知道吴厂长能不能全权做主？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合作能顺利。”

冯平那个猪头除了扯后腿，就没干过正事。吴珍珍心里恨极了，但嘴上还得打圆场：“冯厂长实际上是分管后勤的，新来的员工没弄清楚，真是对不起。方老板你放心，接下了订单，我会清除一切不利因素，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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