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好春联，发现少了一个福字，江铮下楼去买。

方晴从厨房探出头，说：“切点卤肉回来。”

“猪头肉还是肘子肉？”

“随便，你看着买吧。”

今晚的晚餐简单，现成的猪肉酸菜馅儿饺子，卤肉，再把冰箱里的边角料打扫了，煮一锅杂烩汤。

大门贴上福字，搭上春联，春节的气氛一下就来了。方晴好好欣赏了一番自家大门：“这是我们在自己家过的第一个年，要是能在门口拍张全家福就好了。”

江铮觉得这个主意好，这是乐乐出生的第一年，也是他们一家三口在自己家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方晴无奈地耸耸肩：“就是没有相机。”

“买一台。”

“一台相机要多少钱？”

“玩的高级的，几万十几万都有。”

方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那么点东西值一套房？”

江铮又说：“现在出了一种数码相机，要便宜很多，几千块。”

“几千块也不便宜，就春节拍个照，太浪费了。”

以他们现在的经济情况，拿出几千块买相机不是难事，江铮想想说：“我们以后还会出去旅游，相机也能用上。”

“也是，出去一趟，拍点照片，也是纪念。”方晴心有所动。

她又有个主意：“还可以给乐乐拍照，做成相册，等她长大了再看小时候的照片，她才知道自己小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肯定很有意思。”

江铮被她说得心痒痒的，要不是家里只放了一千多现金，这会儿银行也关门了，他真想现在就去买一台相机回来。

“那相机买不买？”

“买，开年就去买。”方晴拍板了。

大年三十，他们一家三口要去和平巷过年。

外婆年纪大了，又要帮忙照顾乐乐，今年年夜饭由方晴和李婷来办。

江铮停好车，先下来，打电筒给方晴照光。还不到早上五点，漆黑一片，方晴抱着乐乐从后座下来。出门前，给乐乐喂了奶，这会儿她睡得像只小猪。

方晴连打三个哈欠，眼泪汪汪的：“上次这么早出门，还是在圆姐店里做包子，那时候怎么熬过来的？困死了。”

江铮：“快呸呸呸。”

“......”方晴没睡醒，脑子慢了一拍，才想起大过年的不兴说“死”，“呸呸呸。”

整条和平巷十有八九的人家都亮起一盏灯，摩拳擦掌要去菜市场大干一番。年三十的菜市场最拥挤，方晴没让小姨跟着去：“我和江铮去就行了，天黑，路不好走。”

李婷也不强求，给方晴一张采购单。

菜市场卖牛肉的只有两家，牛肉贵，平时生意一般，但过年过节的，谁家餐桌上还没有一道红烧牛肉。

抢牛腩就跟打仗一样，方晴本着狠准稳的原则，抢下一块带筋皮的牛腩。鸡鸭鱼必不可少，正在等老板把鸡收拾好，对面的猪肉摊闹起来了，大过年的卖注水肉被逮个正着。

方晴跟江铮说：“圆姐以前跟我说过，过年过节的时候，这些肉贩子才喜欢作假。幸好今年过年不买猪肉。”小姨夫老家杀过年猪，小姨夫提回来二十多斤肉，七八斤排骨。农村养的土猪，肥得很，一摸一手油。

江铮把菜放去厨房，方晴洗了个手，水冰得刺骨，方晴把手搓热了才进卧室看乐乐。

“嘘。”外婆侧躺在床上，小声说，“醒了一会儿，要找你。我才把她哄睡着。”

乐乐睡得正香，小拳头放在嘴边，小嘴一动一动的。

方晴：“外婆去吃早饭吧。”

外婆再看了看乐乐，掖掖被角，方晴扶着她起来，外婆问：“年三十你们不去那边过，行吗？你婆婆不说什么？”

哪儿能不说，一听他们带着孩子回和平巷过年，魏三妹啪地把电话挂了。

“去年是那边过的，今年本来就该回来过。江铮他妈今年没心思管我们，赵丽还在跟她闹脾气。赵叔想给赵言介绍对象，赵言不想见面，也在跟她闹，事情多得很。”

“儿女多了也麻烦，都是债。”外婆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塞嘴里，不再多说。

吃完早饭，还有一会儿才喂奶，方晴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江铮跟着进来，让方晴去切牛肉，水冷得很，他来洗。

洗菜洗肉但凡要碰冷水的都是江铮的活儿，方晴尽量不碰冷水，免得今年又长冻疮。

年三十要做一桌子菜，又要炖，又要蒸，又要炒，两口灶根本不够用。还好每年过年，圆姐马哥都要回老家过，不然，两家人都要准备年夜饭，半夜就得起来。厨房外生好了两个炉子，牛肉放在上面小火炖着，另个炉子上炖着鸡汤。

“小姨，小姨夫，过年好。”

倩倩穿着一身大红色薄羽绒服，头上扎着两个小包包，系上红色丝带，像菩萨坐下的小童。

方雨走到厨房门口：“要帮忙吗？”

方晴忙点头：“要要要，土豆要削皮。”

“倩倩，过来。”方晴在炸小酥肉，从簸箕里拿了一条不烫的喂给她，“好吃吗？”

“好好吃哦。”倩倩吃完又拿了一条。

“去跟妹妹玩吧，屋里有旺旺大礼包，你自己拿来吃。别给妹妹喂，妹妹还不能吃。”

倩倩歪着头问：“妹妹什么时候能吃？”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可以了。”

江铮刚歇下来，抱着乐乐跟倩倩一起看动画片，隔壁院子的吴阿姨找过来，拜托江铮修一修她家的自行车。

吴阿姨逗着乐乐，笑眯了眼，一个劲儿地夸：“于奶奶你真是有福气，孙女婿又会挣钱，又顾家，又孝顺，生意做得好，也不摆架子，上哪儿找的啊，打着灯笼找的吧。”

吴阿姨从厨房经过，透过窗户，跟方晴微笑点头。

李婷说：“怎么记得去年过年也是她家的自行车坏了。”

方晴想了想，噗嗤笑了：“去年是三轮车。”

方雨也笑起来：“今年三轮变两轮了。”

方晴边切土豆边问：“姐，今年你也在这边过年？姐夫什么时候过来？”

方雨摇摇头：“别提了。”

方晴土豆都不切了：“跟姐夫吵架？”

方雨说：“不是。本来说好的去那边过年，王文水他妈说年三十要带一些朋友来家里一起过年。什么朋友啊，就是在他们那个教会认识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人。神神叨叨的，我敢带着倩倩去吗？”

李婷叹口气：“小王他妈妈挺和善的一个人，怎么信这些啊。”

方雨又说：“完全信进去了。他们那儿一个大法师说东南方向有人对她不利，王文水他妈妈还真的就去找，你们猜找到谁了？王文水二舅，她的亲哥哥，愣是跟王文水二舅断了关系。一大家子劝啊，她一句都听不进去。现在王文水的舅舅、大姨和小姨他们不怎么跟王文水他们家来往了。”

方晴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居然还有这种人，“你带倩倩回来，姐夫没说什么？”

方雨说：“早上我们要出门那会儿，他是不怎么高兴。他不高兴，我也没办法。”

李婷说：“过年可不兴两口子吵架啊，不然这一年都要吵架。等会儿你给小王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吃饭，下午再回他爸妈家也行啊，不耽误陪他爸妈看春晚。”

方雨：“随他的便吧，反正他走哪儿都有饭吃。”

“哟，一家子忙着呢，准备什么大餐啊。”

一抬头，圆姐站在窗外。方晴心里嘀咕，往年除夕，圆姐和马哥早回老家了，今年怎么还没回去。

“圆姐，吃点酥肉，刚炸好的。”方晴把簸箕递过去，“今年不回老家过年了？”

圆姐边吃边说：“先去儿子那儿，明天回。我要过去做饭，先走了啊。过年好。”

圆姐的儿子小刚在去年十一月终于结婚了。圆姐给方晴发了请帖，方晴怀着孩子月份大了，人没去，让江铮去送了礼金。

李婷看圆姐走远了，说：“你们见过她儿媳妇吗？个头不高，瘦，特别秀气，跟院子里的邻居说话细声细气的，但是一吵架，那嗓门，那架势，你们没见过都想象不到。跟圆姐吵架，词儿一套一套的，圆姐脾气算厉害的，都还不了嘴。”

方晴说：“闹成这样，怎么处啊？”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圆姐她儿媳妇厉害就厉害在吵完了，还能把圆姐哄回来。上午吵架，下午就跟圆姐手挽手去逛街。”

方晴和方雨对视一眼，服气。

方晴原来不爱听这些家长里短，不是婆媳吵架，就是俩公婆拌嘴，她觉得特俗气。现在也许是年龄到了，她觉着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菜都准备齐全了，方晴见江铮还没回来，去隔壁院子找他。

江铮背对着院子大门，坐在小板凳上，摆弄一辆自行车。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子，端着一个搪瓷盅，细声细气说：“江哥，喝点水吧。”

这声音甜的，甜到方晴心坎儿里了。

江铮抬头对她说：“不用了，不口渴，谢谢啊。”

“老江。”方晴笑眯眯地，走到江铮身边，“还要修多久，吃饭了。”

女孩儿见了方晴，面色讪讪的：“小晴姐，过年好。”

方晴记不清她是吴阿姨家哪个孙女，礼貌地笑了笑：“过年好。还劳烦你给老江倒水，老江，你喝点吧。”

把最后一个扣儿卡进去，完工了。江铮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不用了，回家喝吧。小吴，谢谢啊，麻烦你了。”

小吴艳羡地看着夫妻俩并肩走出院子。

一出来，方晴掐了一把江铮的腰：“手艺退步了？修一辆自行车要这么久。”

江铮痛得龇牙咧嘴：“你掐人的劲儿越来越大了。”

“我还没使劲儿呢。”方晴瞪他一眼。

江铮搂住她，方晴扭了扭：“你的手没洗。”

“手没碰到你的衣服，是手腕。”江铮拿手腕给她看，干净的，“吴阿姨太狡猾了，没说还有一辆三轮车要我修。那三轮车都快散架了，我愣是修好了，你说我的技术退步了没？”

懒得理他。方晴又白他一眼，这一眼娇俏又妩媚，毫无威力。走到院门口，江铮迅速亲她一口：“吃醋了？”

方晴冲他一笑，又掐他一把：“对不起，这位先生，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吃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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