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铮走了两条街总算买到了豆浆，进了单元楼，遇到邻居，看见豆浆，眼睛都亮了。江铮一说哪儿哪儿还有豆浆卖，邻居生怕这会儿过去就晚了，跑着下楼。

过年这几天，除了百货商场，街上没几家店还开门，辛苦一整年，就盼着这几天休息。

江铮一出门，方晴也起床了，给乐乐喂了奶，把十几个小笼包蒸上，回卧室跟乐乐玩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再炒一个小菜。

江铮开门进来，茶几上摆好了两盘包子和一盘酸辣土豆丝。

江铮说：“走到门口我就闻到泡椒的味儿。”

方晴是不会做泡菜的，这一小坛子泡菜是昨天从外婆家拿回来的，江铮爱吃这口。

方晴先喝豆浆，她就是想着这一口，豆浆已是温热，她一口气喝了半碗，皱皱鼻子：“没有菜市场的那个大姐家的豆浆好喝，水加太多了。”

江铮给她夹一个包子：“我去菜市场看了，大姐没出摊，我们附近就一家出摊的。”

电视放着今年春晚的重播，《还珠格格》大火，小燕子和紫薇都上春晚了。乐乐躺在沙发上，不知道听懂了什么，啊啊地叫两声，又咯咯笑起来。

方晴摸摸她细软的头发，点点她的鼻子：“傻乐什么呢，你这么大点，还能听懂？”

江铮捏捏乐乐的小手：“听不懂也能听个热闹。”

爸爸妈妈跟她说话，乐乐就高兴，小嘴咧得大大的，口水都淌出来了。

吃完早饭，一家三口躺回到床上，睡个回笼觉，难得的悠闲时光。

魏三妹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推开赵丽的房门。

赵丽重重地叹了口气：“您进门之前不能敲门吗？这是我的隐私。”

“你少跟我作怪啊。你都是我生的，什么隐私。”魏三妹把盘子定在她面前，盘子上的水打湿了面前的杂志。

赵丽把盘子挪开，赶紧拿纸巾擦杂志：“你干什么，都打湿了。我看书呢。”

“赵丽，大过年的，你是不是还要跟我闹？”魏三妹在极力忍耐，“今天家里请客，我警告你别把臭脸摆出来，讲点礼貌，别在亲戚面前丢脸，这个要求不高吧。”

赵丽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自顾自地继续翻看杂志。

“你就跟我闹吧，把你亲妈气死，你就开心了。”魏三妹这些天气够了，懒得多说。

她拉开门要走，赵丽突然问：“哥哥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魏三妹脾气也上来了，摔门就走。

对于赵德伟来说，这个年实在难过。经过两年的补救，粮油厂的改革最终宣告失败，后续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下一步该怎么走，他还没有决定。这个关头他根本没心思过年，但是请客还是要请的，每年家里都要大办一场，忽然不请客了，亲戚朋友那儿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

下午三点多，方晴和江铮带着乐乐来了。一进门，方晴就感觉到今年婆家的排场缩水了，来拜年的亲戚起码少了一半。

方晴抱着乐乐坐下，亲戚们都围拢过来逗乐乐。乐乐是个不认生的孩子，谁冲她笑，她也会笑。

赵丽给了乐乐一个红包，方晴没打算收：“你刚上班......”

赵丽笑说：“不是给大人的，是给乐乐的压岁钱。对不对呀，小乐乐。”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明明见面次数也不多，就是很喜欢这个小侄女。

二舅妈见状，把孙子小伟推过去。赵丽笑了笑，也给了一个红包。

魏三妹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赵丽最不喜欢的就是二舅一家。往年都不怎么请，今年不知道为什么来吃饭。赵丽嘟嘟囔囔，方晴有些讶异，赵丽竟然会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说起来是冤枉，哪里是魏三妹要请，是二舅一家不请自来，总不能把人赶出去。

五点多开席，众人齐齐落座。乐乐忽然要爸爸抱，不抱就啊啊叫。江铮把她接过来，乐乐靠在爸爸胸前，抓着大衣扣子，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二舅马上说：“要睡了，给孩子她妈，你抱着孩子，我们还怎么喝酒？”

二舅爱喝酒，还喜欢找酒量好的斗酒，他就认定江铮酒量好。江铮本就想躲酒，他笑了笑，没应，抱着乐乐开始吃饭。

二舅没能喝尽兴，看方晴的眼神都有几分不满，好像在说她一点也不懂事。

他们要去看灯会，八点开始。吃完饭，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上了车，方晴才问江铮 ：“怎么好像家里人没人喜欢跟二舅喝酒。”

“二舅会耍酒疯。”

第一次耍酒疯是在三十年前，二舅盖房子找大舅借钱，说好的两年之内还。两年到了，二舅没有还钱的意思，大舅去找他要。中午正吃着饭，二舅忽然倒地发羊癫疯，他那个样子，大舅哪儿还好意思催他还钱。

江铮说：“一开始以为他是真病了，后来渐渐发现只要他借了什么，别人找他还，他都会‘发病’。”

他们走得早，不知道二舅这次也借着酒劲儿，抓着赵德伟的胳膊，硬要赵德伟答应给他儿子换一份旱劳保收的工作。

灯会就在滨江路，三江好多年没办过新年灯会了，也许是今年是千禧年，意义不同。

江铮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他们步行过去，还以为现在的人对灯会没兴趣了，一路上都是去看灯会的人，走到滨江路口，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人。整条路都封起来了，只许人过，车不能过。

看着就热闹，方晴瞬间来了兴趣，原本只是想带着乐乐来消磨时间。

“跟我小时候看的灯会不一样了。”

江铮说：“我没看过灯会，小时候跟我爷爷奶奶去过庙会，乡下每年春节都有庙会，也热闹。”

滨江路两旁挂着各式各样的灯，有四方、六方、八角、花篮、双鱼、葫芦等等宫灯，还有小动物灯，鱼龙灯，整条路灯明璀璨。

乐乐平时这个时间都睡了，下了车，被吵醒，不高兴地哼哼唧唧，小肥腿蹬来蹬去。看到花灯，眼睛瞪得大大的。方晴给她买了一个龙形的小灯，又买了一个兔子灯。

“两个灯，乐乐只能要一个，喜欢哪一个呀？”也不管乐乐能不能听懂，方晴就这么逗她。

江铮抱着乐乐说：“两个灯都是我们的，是不是，乐乐，妈妈还逗我们。”

乐乐当然选不出要哪个，方晴帮她做主：“乐乐你是属龙的，这个小龙灯给你，小兔子灯给妈妈，好吗？”

乐乐裂开嘴笑，眼睛都笑没了。

整条路上布置了很多摊位，卖灯笼的、卖剪纸画的、捏泥人儿的、套娃的、打气球的......方晴要江铮去玩打气球，“给乐乐赢个小玩具回来。”

江铮笑：“要赢就赢个大的。”

“老板，把所有气球打完，奖品是什么？”

老板一看就猜到江铮是从部队出来的，遇上行家了，他也不怵，指了指旁边半人高的玩具熊：“全部打中，这个熊，您抱走，要是漏一个，什么奖品都没有，敢不敢玩？”

“我试试吧。”江铮坐了下来。

一听这人要试着打完全部气球，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

方晴捏起乐乐的小手：“给爸爸加油。”

这还是方晴头回看到江铮打枪，身姿挺拔，动作流畅，想到他被迫退伍，心里黯然。

十排气球还剩最后一排，围观人群开始鼓掌叫好。最后一只气球打完，欢呼声震天。老板朝江铮拱手，二话不说把玩具熊给他。

江铮这一玩，带起了这个摊子的生意，排着队打气球。老板脸都笑僵了，舍一个玩具熊，招来这么多生意。

江铮扛着玩具熊从人堆里挤出来，对着方晴扬扬下巴，朝她走来，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快看，爸爸给你赢了一个玩具熊。”方晴拿着乐乐的小胳膊轻轻挥舞，“乐乐说，谢谢爸爸。”

“给你的。”江铮说，“乐乐有小灯了，这个熊给你玩。”

方晴忽然眼眶润润的，心头的酸涩荡然无存，世上哪儿有十全十美，谁都有遗憾，他们现在过得好就行。

灯会逛完，方晴有点饿了，找了个卖酸辣粉的小摊子。他们刚坐下，听到有道女声撕心裂肺地喊：“抓流氓！抓流氓！”

方晴还没反应过来，江铮已经冲出去了。

是在一个卖汤圆的摊子，女孩儿正在吃汤圆，两个男的一左一右坐下来，妹妹妹妹，交个朋友，妹妹妹妹，哥哥寂寞。

女孩儿吓得汤圆都不敢吃，放下钱就走。两个男的跟上去拉她的手，她大声喊叫，两个男的还笑，直到江铮过去一人给一脚，笑不出来了，反倒像两个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嚷嚷着打人了，要江铮赔钱。

江铮懒得跟他们废话，找那女孩儿借了她的发带，把两个男的绑在一起，押着去附近的滨江路派出所。

女孩儿热泪盈眶，她喊了好久都没人来帮忙，以为就这么完了，“大哥，谢谢你，谢谢你。”

“没事儿，应该的。”

方晴抱着乐乐赶到派出所，大致看了看，江铮没有受伤，松了口气：“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身手，万一他们身上有刀呢？”

“情况紧急，没想这么多。”江铮赶紧安抚她。

方晴正要再说什么，看到里面出来一个人，她和江铮对视一眼，确认他们都没看错。

“潘子。”

潘子闻声回头，看到江铮和方晴，眼睛一下红了：“哥，嫂子，我今晚上差点就......就过去了。”

潘子这段时间开晚班，春节期间，晚班生意好，他想多挣点钱。这晚上，他在夜总会拉了一男一女，一开始说去宁都花园，等到了宁都花园，又说记错了，另说了一个地方，到了那个地方，又说不对，绕来绕去，绕了几圈，潘子也起疑心了。

上个月，省城发生了一起连抢六个出租车司机，其中杀害四人的大案，各种细节在出租车司机圈子里都传遍了。

潘子胆儿小，对这些事尤为敏感，别说开夜班车，就是白天，偏僻的地方他都不去，宁愿不挣那份钱。

“我都这么小心了，还是栽沟里了。”

他停了车，请两位乘客下去，他说车没油了。先是女乘客动手，用丝袜勒住他的脖子，然后，男乘客拿出一把水果刀，要他把钱都拿出来。

“我当时觉得我会死在车上，还好有四五个人路过，把那两个强盗吓跑了。”潘子在过路人陪同下来派出所报警。

潘子这一吓，发了两天高烧，出租车都不敢开了。方晴和江铮去他家附近的诊所看望他，小娟正和他一起吃饭。

方晴看看时间：“一点多了，才吃饭啊。”

潘子说：“才挂完水，打着针不方便吃饭。”

饭是小娟送来的，吃完饭，小娟收好保温壶，就要走了。她看方晴几眼，方晴心领神会，跟了出去。

小娟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嫂子，我想和潘子一起开美发店，你看行吗？”

小娟的理发手艺方晴试过，称不上最好，但是能积攒下一些回头客。

“就你跟潘子两个人吗？”

她点点头：“我负责理发，潘子洗头，我想一开始客人也不会很多，两个人足够了。主要是请一个人的话，成本就上去了。”

方晴说：“如果你们想好了，跟我们说一声。我和江铮商量过了，我们可以帮忙。江铮和潘子是过命的交情，有需要，你们就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