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医院长廊,冷调的光,手术室的灯光依然是亮着的,耀眼的红芒映入眼帘,时庚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环顾着四周,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医院里的空气都让他呼吸艰涩。
他扯了扯自己领带,眼睛直愣愣地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看着指尖表面留存的血迹,才恍然惊醒。
这是季知书的血。
时庚清醒地回想起了三个小时前的触目惊心。
他忐忑的在时家主宅等着季知书来找他的时候,就隐隐不安,尽管他并没有和季知书见上面,但是季知书的一举一动时庚都了如指掌。
可是当时庚看到车上定位器不动的时候,他有片刻的愣神。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可他不想往坏处想。
定位器却一动不动,停止了大概五分钟,时庚很快意识到不对,他不敢赌,立马就动身朝着季知书的方向赶。
他宁愿这是季知书的一个恶作剧,一个对他的惩罚。
可惜事与愿违。
天上飘着浓烟,一辆坏死的车正冒着火,这条路没有太多过往车辆,大道上空荡荡的,他迈着步子身体跌跌撞撞地朝前靠近,可是大脑却无法思考。
他目光在破碎的车体上游走,每到一处都叫他心惊肉跳。
时庚很快就看见了季知书,就像他过去笑谈着,说他总会在第一个时刻看着对方。
他没有失言。
只是季知书全身血淋淋的,玻璃碎片似乎都扎进他的血肉里,季知书闭着眼睛,斑驳的碎影打在他卷翘的睫毛上,他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场面足够叫人震撼,活脱脱地像是一副凄美的画。
可惜,时庚从不向往这些艺术。
是辛鹏惊魂之下打的救护车,他保持着冷静,联系到了最近的医院,他目光紧紧盯着冒火的车辆,生怕一个连锁反应引起爆炸。
可是时庚却全然不顾地一点点靠近着。
“时先生!”辛鹏在他身后喊着。
时庚没有一点反应,他的注意力都在季知书的身上,见到对方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能够听到自己沉闷的呼吸声,可是却听不见季知书的声音。
季知书太安静了。
时庚不敢碰他,连他脉搏都不敢触碰,更不敢挪动他的身体,他害怕自己会加剧他身上的疼痛。
周围冒着浓重的烟,时庚就站在季知书的身边。
他难以呼吸。
“时先生!太危险了,车辆很有可能爆炸!您先退后!”
“时先生!”
辛鹏不知道时庚是怎么能做到安静地站在车边。
空气被灼烧得炙热,周围甚至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状物和汽油的混杂气味。
时庚听不见,他耳中争鸣。
他心里大概就只有一个念头。
没什么大不了的,干脆就爆炸好了,将他炸成粉末最好,再不济就燃起一场大火,把他烧得干干净净。
要死,他就干脆和季知书一起死好了。
如果季知书愿意的话,他倒是十分乐意和对方葬在一起。
只不过辛鹏显然比他冷静得多。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时庚的私人医院离这里并不远。
辛鹏用力他被拉到一旁,看着急救人员将季知书从车祸现场转移。
可时庚却像是神智放空一样,耳边是风声,是急救人员的交流声,等到稍稍回神时,已经坐上了救护车。
季知书带上了呼吸面罩,时庚看不清医疗人员的动作,只知道他们正在做急救处理。
这就说明季知书还是有生命体征的,时庚心中欣喜,在方才的一个小时里,他都不敢却想象,季知书是否还有呼吸。
或者说,他自己同样跟着一起停止了呼吸。
但他还是选择握住了季知书的手,触碰的那一刻,异常的寒冷
时庚感受不到季知书身上的温度,他不敢用力,指缝中沾上了季知书的血。
季知书依然是安静的,时庚看着他掌心的纹路,割破的皮肤,连十指相扣都无法做到。
季知书现在连一点余温都不愿施舍给他。
如果要惩罚他,不如直接用刀刺穿他的心脏,一点点在涌出的血液里穿透他的身体,如果出事的不是季知书,那他也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时庚被匆匆推开,他就呆愣着,僵在原地,看着季知书被推着进了急救室。
辛鹏跟在旁边交涉,他无暇他顾,站在急救室的门口拨打着电话。
时庚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等到陆媛罗山双双赶来的时候,季知书还在手术中,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情况。
陆媛看了时庚一眼,连忙将辛鹏叫到一旁,嘱咐他小心看好时庚。
她看着紧闭着手术室,只能寄托于奇迹。
谁也无法保证季知书能安然无恙。
“我去查过了。”罗山是后一步到的,得知消息时候他就先去了现场。
他拍了照,也报了警。
这是一场目的性地谋杀,肇事者和司机当场身亡。
那个撞向季知书的车主还是他们认识的熟人。
刘文敬。
没人想到他会做出这么报复性的行为,要不是司机的应急能力,季知书大概连进手术室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事件的真凶已经死亡,可是他的死亡无法让季知书转危为安。
“他一个人肯定做不到这个地步,他身后一定还有人。”陆媛的声音不大,她说话时还特意注意着时庚的情况。
很显然,时庚没有注意力来听。
“把他身后的人查出来,就算没有,那也要造一个出来。”陆媛无奈地说,“要是……”
“要是他没有救过来,时庚也要活下去。”
仇恨也是支撑人的一种信念。
陆媛不得不的做出最坏的打算:“我不能看他们两个人都出事。”
罗山知道陆媛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你安心留在这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他目光在时庚身上停留了许久,他很惋惜。
时庚太安静了,他就待在一旁,
大多数人医院的家属难免焦躁,伤感,急救室外的景象形形色色,但是像时庚一样的看似平静的却不多。
他脸上像是一汪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任何一个人在生死面前都显得太无力,时庚也不例外。
时庚回想着他在这之前和季知书上一次面对面说的话。
他在自己脑海里勾勒出季知书的脸庞,可他当时甚至还因为季知书想要离开自己而感到不满。
他不是有意要躲着季知书,时庚太害怕,害怕自己的私心作祟,逼迫季知书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只能自己躲起来,连带着他的阴郁一块儿藏起来。
总有人觉得季知书是金钱套住的笼中雀,可是时庚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困兽。
他困不住季知书,只能困住自己。
怎么才能叫季知书化险为夷,时庚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作为交换。
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手术室的红灯跳动了。
转危为安。
时庚犹如梦中惊醒,他死死盯着急救室的大门,直到敞开。
季知书从手术台上推下了出来,时庚却迈不出步子。
幸运的是,季知书情况已经稳定,暂时换到了监护的病房。
陆媛第一个冲上前询问情况,医生详细地像她解释,时庚就安静地听着,眼睛紧紧地落在病床上的季知书。
他身上的伤口都做了包扎,没有了猩红的血液,不再刺目。
所幸,时庚的车有一定的安能性能,在关键的时候起到了缓冲,季知书身上虽然软组织损伤,身上多处骨折,但是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肺部吸入不少浓烟,险些窒息而亡。
可是季知书并没有放弃呼吸,更没有放弃求生的意志,时庚到得及时,他也撑了下来。
“时先生!时先生?”辛鹏听完医生的嘱咐,转头看向时庚。
“您能听得到我说话么?”
可是对方还是没有给他什么反应。
时庚站起身,背后一身的冷汗,他甚至觉得脚踩着的地板是软绵绵的。
他尽力撑起自己,才没有在别人面前露出窘态。
“让他一个人静静,先等人醒过来吧!劝不动的,先叫人准备一下,免得两个人都倒下了。”陆媛暂时安下心来,至少季知书性命无忧,时庚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安心修养,剩余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
她叹了一口气,站在病房外,给时庚腾出了绝大的空间。
时庚就一个人守在季知书的病房里。
季知书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他安静的沉睡。
时庚安静地端详着。
此时的季知书,倒像是一个睡美人。
要是真的能像童话书里一样,用一个挚爱的亲吻来将他唤醒就好了。
但是时庚依然是做了。
他轻轻地吻在了季知书的额头上。
时庚呼吸颤抖着,他此时此刻仿佛才能感知到骇人的紧张和无措。
他总算放下心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却仍然止不住地心颤,他能感受着对方跳动的脉搏和体温。
季知书还活着。
他还好好的活着。
可是时庚却久久不得平静。
时庚无法想象自己失去季知书的后果。
要是时庚没了季知书,
大概……
鱼也会溺死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