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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相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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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行从打工的餐厅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虽说十点结束营业,但总有客人逗留,还需要帮着收拾餐厅里的残羹剩饭,他机械地做完每一项事物,将最后一袋厨余垃圾丢到外面后,抬头看了眼天。

剔透的黑,惨白的月,稀碎的星点。

待关店下班时,连最后一班公交车也已经错过了。

他徒步走回家。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街区,夜色好像更深了,路边的灯似乎更明亮了一些,又或者其实没什么变化,只是疲惫令他觉得夜晚越加昏沉。

走过的路渐渐狭窄昏暗起来,直到走到很窄的巷子里,那里有一栋约三层的平房,顶上的一层显然是后来自己搭建的,几乎都用来出租给临时的租户,楼身很旧,被很高的树丛遮住了大半,昏黄的路灯隐现其中,让漆黑的路上只余羸弱光亮。

楼外有一个带着玻璃窗户和灶台的推车,车上挂着灯泡和一个手写的菜单,李时行走上前去,老板和他已经混了眼熟,招呼他:“又这么晚啊。”,李时行点头没说话。

“老样子?”老板把烟斜着叼在嘴上,空出手来炒饭。

李时行点头说:“嗯。”

老板打开连着煤气罐的小灶,锅里冒着热气腾腾的油气,他手速很快地把配料放在里面翻炒,嘴上的烟还在抽着。

他付了钱,提着装了炒饭的一次性饭盒走进了楼,穿过狭窄的甬道,在楼与楼的缝隙间有一道细长逼仄的楼梯,他一直爬到最高一层,但这一层楼道的灯并没有如往常亮起,李时行跺了脚,依然没有光亮回应。

他从背着的书包里掏出钥匙,摸着黑,试图将钥匙对准门锁的孔洞,试了几次之后,才终于打开了门。

按开门口顶灯的开关,灯泡滋滋作响,闪了闪后亮了起来,灯泡外有一圈昏黄的印记,是曾经脱落的灯罩,那颗被遗弃的灯罩积着尘灰放置在鞋柜旁的地上。

李时行把鞋放进鞋柜,然后把钥匙放在鞋柜的台面上。

头顶的灯泡开始频繁闪烁,电流声又滋滋地响起来,他关上开关,又打开,反复几次之后,灯还是照旧。

他伴着闪烁的灯光,往屋子里走,走到餐桌前,伸手打开餐桌上方的吊灯,然后回头把门庭的灯关上。

将书包和打包的炒饭放在餐凳上后,他走进里屋一间卧室,打开门,听见里面有平稳的呼吸声,声音很重,好似有些昏沉。

李时行有些急迫地走上前,手摸在李冉的额头上,额头有汗,并不烫,他松一口气,转身要离开。

“时行,你回来了?”李冉醒了,有些挣扎着要爬起来。

“妈,你继续休息吧。”李时行转头回来,扶着李冉躺下,把她刚才起身掀开的被子又盖上。

“吃饭了吗?”

“吃过了。”李时行说,“妈,你快休息,明天还要做化疗。”

李冉含糊地回应,没一会又沉沉睡下。

李时行离开房间,很慢地关上门,让它尽力发出最小的声响。

*

陆雪知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她抬头看着李时行所在的那扇窗,里面光亮微弱,还被楼前高耸的树木遮蔽了一半。

“他母亲是骨癌,治病续命需要的钱普通人家无法承受。”

安灵突然出现,言语间不带情感。

陆雪知回过头看向她。

安灵觉得她的目光有些渗人,连忙说:“我说了,不是我主动看到的。”

“你可以不用这么关心我的事。”

安灵又说:“你说他这一世活得过二十岁吗?”

“你看到了什么?”陆雪知语气不可察觉地急迫起来,面上的惊慌几乎难以掩饰。

安灵挑衅似地看着陆雪知,并不回答。

过了一会,陆雪知却恢复了平常冷淡的表情,“反正人,早晚要死的。”

安灵看一眼楼上的窗,又斜看一眼陆雪知,“没意思。”

“你想杀我的时候,比现在有意思。”安灵又说。

陆雪知并不理会安灵的话语,她看到屋子里的灯明亮了起来,李时行从窗台探出了头。

透过树杈和老旧电线缠绕成团的电线杆向外看,只有昏暗的灯,和空旷无人的街道,拐角处炒饭的小摊老板还在抽着烟,正坐在一旁的塑料凳子上看手机。

经过一辆轰隆而过的摩托车,才稍微打破这昏黄幽暗的宁静。

李时行转过身,靠在窗边,望着放在地上的伞微微发愣。

陆雪知抓着安灵的手,瞬间将她带到了树木完全遮住的地方。

安灵因快速的移动踉跄了一下,“你干嘛怕他看到你。”

“带你一起移动很消耗我的法术。”陆雪知没有回答,又说:“所以不要跟着我了。”

“我只是好奇。”安灵说,“好奇这世上会不会有人,生生世世都值得被爱。”

她言罢走近陆雪知,像是要故意惹怒她:“尤其被你这样冷血残酷的妖魔爱着。”

“被我爱着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吗?”陆雪知冷笑起来。

安灵愣了愣,然后也自嘲起来:“看看我就知道了,爱是什么下场。”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是超过她面容年龄的赍恨,她的双眼睖睁着,然后泛出绿色的诡谲光亮,隐约中又透着血色的红。

陆雪知注意到她的异动,有些担心地说道:“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安灵旁若无闻,眼睛也越发赤红,陆雪知抓住她的面颊,看向她的眼睛。

透过这双眼睛,她看见安灵穿着一身曲裾深衣,站在血流满地的宅院里,她被密密麻麻的蝴蝶围绕着,奇异粗犷的斑纹,伸长的尖锐的刺,它们跟着安灵朝着鲜活的血肉而去,所经之处只留下骸骨,所去之处只留下惨厉的嘶叫。

最后是一张年轻的男子,他面如冠玉,若不是脸上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也是仪表堂堂。

他在求饶,对着安灵那张被虫蛹吞噬的脸,那张表情狞恶可怖的脸。

陆雪知继续看着安灵的双眼,施法将昏黑血腥的画面终结。

那双眼里看到的血色,变成春日里落下的花瓣,残虐厮杀的安灵变成了再年幼一点的时候,她躲在家宅的回廊后偷偷看向在庭院里对谈的郎君们。

刚才那个年轻的男子,此时还是个翩翩少年,正眼笑眉舒地跟一个同安灵有些相像的男子攀谈着什么,他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安灵的方向,安灵因他的视线猛然低下身埋下头,但又好奇地直起身偷偷看过去,对方依然望向她的方向,待看到她后愣了愣,然后冁然一笑。

风轻拂过安灵额前的发,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饰,然后抬眼看到对方还是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她也笑起来,两个人隔着厅廊与落花,遥遥对望。

安灵的眼神恢复清明,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虚脱一般地撑起自己。

“我杀了他,是我亲手杀的他。”安灵咕哝道。

她又抬眼,“可是为什么杀了他,我还是依然恨着他呢?”

陆雪知只见她面上泣如雨下。

*

直到安灵睡下了,陆雪知才从她的房间离开。

“不是因为你。”重山说。

陆雪知没有说话。

重山又说:“她最近一直不稳定。”

“她昨天是故意激怒我的。”陆雪知说,“因为她觉得自己几乎忘记了。”

遗忘就是另一种原谅。

但对安灵来说,最痛苦与最美好,竟都属于一个人,当爱与恨交织,是双重的伤害,成倍的苦痛。

“我们不能永远保护她。”重山说。

陆雪知转头看着他,“你确定那个人是许宿吗?”

“当时很确定,但没能知道他更多的信息。”重山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如果许宿真的转世,那当初要么安灵没能杀了他,要么即使被堕魔的妖杀死,依然有人挽救了他的魂魄。”

妖魔杀人摄魂,魂为灵力,所以妖魔杀人会修为大增,但死于妖魔手下的人,却再也不能轮回转世。

重山看到陆雪知低头沉吟不语,“你担心如果安灵知道了,会去杀了他?”

“再杀他一次也并不会让安灵当年的仇恨减少。”

她又说:“就像你不会用杀了我来复仇。”

重山的身体僵了僵。

“看着我一次次陷入同你一样的痛苦,才是你的复仇。”

陆雪知继续说:“活着可比死难多了。”

重山的声音沉静:“你知道,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陆雪知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窗外平静的黑夜,切齿地说:“我一定会杀了荒厉的,哪怕代价是灰飞烟灭。”

重山看向她,她清冷的面上是冷厉的表情,她一向如此,看起来对爱与恨都很冷淡,除了她发怒时会赤红的眼,有时候你会以为她是没有心的,妖魔本不就该如此吗?

但每一次,李时行的出现,好像总能瓦解她冰封自固的心。

回过神来,重山又说:“我们已经等了近千年了。”

“但他一定还活着。”陆雪知肯定地说。

她的背脊处有一道扭曲的疤痕,泛着红黑的光。她、重山和安灵,每一个堕魔的妖身上都有。

当年她堕魔,荒厉将她与他的血液融在一起,留下这道伤疤,若荒厉死去,这道疤痕就会愈合,而只要疤痕还在,荒厉就可以操纵她,禁锢她。

她曾经如同寄食于恶魔的伏虫。荏弱、凶虐、且蒙昧。

“不知道他在归墟海还是否有法力。”重山说。

“神魔同我们不一样,若是能轻易被杀,也不会千年来都只是将他封印而已。”

“雪知。”重山喊她。

陆雪知看向他。

“活下去,在他死以前先活下去。”

重山又说:“我不恨你。”

“就像我,就像安灵,我们哪一个不是与恶魔交易后的自食其果?”

夜黑深邃,屋子里没有光亮。

“你和寄昭本该不一样的。”陆雪知说。

“会吗?”重山冷笑一声,“他为了逼我堕魔,会有一千种一万种方式杀了寄昭。”

“就像他逼安灵杀了许宿。”

月光钻进屋子,让黑暗被照亮,立起的灯盏,无人的沙发,垂吊的灯,都被照出黑色的影子。

但重山和陆雪知身后是空荡荡的。妖魔和鬼魅一样,是没有影子的。越是黑暗,越显光明。但妖魔与光相悖,他们隐匿于黑夜,与黑夜的恶与暗一起沉沦。

陆雪知说:“谁能想到呢,我们因恨堕魔,又因恨而活着,杀戮也成了唯一终结一切的方式。”

“我们生来,本就没有许多选择。”重山说。

善恶不明,黑白混沌,是世间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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