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青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屋内的顾心安不知何时睡醒了，此刻正揉着惺忪的双眸靠在门框边，安静地看着院子的两人。

“怎么起来了？”顾青青赶紧起身迎过去，看见少年松散着长发，松着衣袍，脚下又没穿鞋。

“怎么又光着脚？”她喂了他吃了一个响梨，生气地说：“身子还没好，这么不懂爱惜自己！”

顾心安摸着她打过的地方，瞥了眼外边的李商洛，低声道：“我错了……”

顾青青进屋提了鞋出来，帮他穿上：“感觉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还疼？”

少年摇摇头，声音嘟囔：“不疼，可我睡不着了。”

“脚还肿着呢。”顾青青帮他理顺发丝，扶着人进屋道：“睡不着就不睡了，先到床上躺着，饭马上好了。”

顾心安乖巧地点头，进屋前又看了院子里的人，眼神不太友好。

李商洛一脸懵逼。

“商洛公子，不好意思，我可能要晚点才能过去帮忙。”顾青青扶完人出来，见李商洛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等我给心安做了饭，再去成吗？”见他没答话，顾青青系了围裙，又问了一遍。

“啊？可以……当然可以啊。”李商洛拿着钳子翻着盆里的碳，抬起头来问：“青青姑娘还没吃早饭？”

“嗯。”顾青青不还意思地点点头，“早上起来晚了些。”

“那不着急的，吃过饭再去吧。”他笑着挠头，“刚好我也还没来得及吃，青青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以收留我一顿吗？”

“当然没问题，只要商洛公子不嫌弃。”

见她进了厨房，李商洛才起身看向屋内，问道：“心安弟弟又睡了吗？”

顾青青一边折菜，一边道：“没呢，他脚伤还没好，我让他躺下了。”

李商洛点头：“那我进去看看他。”

房内，顾心安半躺在榻上，被子盖到小腿处，只露出一双通红肿胀的脚在外面。

他脸上还带着未退的病恹，人虽然已经醒了，但精神看起来还有些萎靡不振。

李商洛推门进来时，他正发呆地看着窗外，闻声偏过头来将人打量了一眼，没有讲话。

“好些了吗？”李商洛进门来，对他笑了一下，“听你姐姐说，你这些日子生了病，感觉如何，身上的伤还疼吗？”

顾心安没答话，缓缓挪着身子坐起来，目光落在李商洛脸间，看了半晌。

李商洛拿了小板凳在床前坐下来，面对面看着他，见他不说话，便又道：“再过些日子，就该要去念书了，心安弟弟准备好了吗。”

他侧眸看着那双惨不忍睹的脚，想到方才门口顾青青说的话，玩笑道：“冻成这样，心安弟弟是不是经常大冬天不穿鞋就往外跑。”

“太调皮了。”

听他用说小孩儿的口吻跟自己讲话，少年眉间一沉，低声嘟囔了句什么。

李商洛没听清，抬头看着他：“心安弟弟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顾心安扯了被子盖住脚，神色看起来不想搭理他。

李商洛也不在意，伸手揉揉他的发：“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老沉沉的，小孩子性格要开朗些，不然日后交不到朋友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顾心安偏头躲过他的手。

“听你姐姐说，你才十六不到。”李商洛笑着收了胳膊，“还没成年呢，怎么不是小孩儿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顾心安冷不丁地说。

李商洛一愣，随即笑道：“想什么？”

“你喜欢我姐姐。”他语气冷冷的，漆黑的眸子将人锁住。

李商洛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所……所以呢？”

少年目光锐利，眸里蒙上一层冷意，没有说话。

“你讨厌我？”李商洛迎视着他，两人视线相撞，少年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姐姐她不喜欢你。”

李商洛微怔，随即笑出声：“你怎么知晓？”

少年抿紧嘴唇，眼里不喜的情绪一览无遗。

“你是在害怕我会伤害你姐姐？”李商洛眼眸微眯，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正经地说：“弟弟放心，我李某人虽不是君子，但也绝非是什么无耻之人，我待青青一片真心，怎会——”

“李公子是哪种人不用跟我说。”少年打断话，语气冷漠，毫无感情，“我只是想让你离我姐姐远些。”

“为何？”李商洛性格好，并没有因他态度不好而不愉快，反而觉得他很是有趣，笑着问：“你怕我跟你抢姐姐？”

十五岁的顾心安在李商洛眼中，还只是个情窦未开的小孩，就算再怎么怀疑，也定然不会怀疑到另外的感情上去。

少年这般，他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一个害怕姐姐被抢走的，占有欲极强的弟弟。

“放心，我不抢你姐姐。”他玩笑道：“毕竟……我自己有。”

顾心安：“……”

“神经病。”少年无语，低声骂了一句。

李商洛觉得他似乎和从前那个只会躲在姐姐背后的少年不一样了，轻嗤道：“没礼貌。”

他顺了顺自己的衣袖，也不生气，说：“等过些时日你去念书了，我可就是你先生了，说话能不能稍微对我尊重些。”

少年冷冷地瞧着他，又不讲话了。

李商洛挑了挑眉，觉察到他眸子里情绪的有些复杂，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两人就这样一躺一坐的对视了半晌。

“好啦，你姐姐应该做好早饭了，先出去吃饭吧。”李商洛沉默片刻，率先转开了目光。

少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自己掀了褥子穿好鞋，晃晃悠悠地往外面走。

李商洛轻叹了声，上前去扶他，少年看见他伸了手过来，眉间一凝，正准备出声拒绝。

这时，顾青青在房间门口道：“商洛公子，心安，早饭好啦，出来吃……”

少年在看见人时，已经很自然地由李商洛扶住了，他冲门前的顾青青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说：“知道了姐姐，李公子正扶着我出来呢。”

李商洛：“……”

某公子脚下一顿，心说这小鬼头莫不是学变脸的？

“商洛公子是客人，哪里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顾青青上前来将人接了过去对他道：“谢谢李公子了，我来便好。”

顾心安回头来，眸光深幽，笑意分明，也学着顾青青的口气说：“谢谢！”

“……”李商洛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他两眼，回答：“不，不用谢。”

今日出了几缕阳光，院上的雪被映得银闪闪的。

顾青青怕少年受冷，在院子了生了两大盆炭火，三人围着火盆坐下来。中间一张小桌，上面炒了几盘小菜，有火腿肉片，干煸豆腐，葱花蛋汤，还有三小碗勾了糖霜的豆腐冰沙。

“又出新美食啦！”李商洛看着那红鲜鲜的冰沙豆腐，馋道：“我可真有口福，每次回来都能尝到青青姑娘的新手艺。”

今天的主食白米饭，顾青青特意拿了大碗盛给顾心安。

“也不是新做的，就是在之前的基础上放了些冰，年前商洛公子吃过的。”

她端饭递过去，李商洛摇摇手说：“没关系，我就吃这碗豆腐就好了。”

旁边的顾心安默默扒了口饭，小声道：“一小碗你吃得饱吗。”

李商洛笑道：“当然，也不是很饿。”

“那你还……”少年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眼顾青青，变换语气道：“光吃冰，会拉肚子。”

李商洛哈哈笑了两声。

顾青青正在给两人舀热汤，见人忽然笑起来，心头不由纳闷这两人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融洽了。

“心安说的对，冬天还不适宜吃冰，商洛公子尝尝就行了，别吃太多，不然该肚子疼了。”

李商洛捧着碗猛喝了两口，才舍得将碗放下，说：“还好，我肠胃比较好。”

顾青青笑了笑，没有讲话。

“青青姑娘真的不打算去城里吗。”李商洛捻了菜尝，又说起了让顾青青去城里发展的问题，“我年前在潭州城看到了一处很好的摊口，支个豆坊不成问题，如果青青姑娘同意去的话，我过几日就可以去盘下来。”

顾心安微微抬眸。

顾青青与他对视了一眼，想也没想就道：“商洛公子有心了，但现在我还真去不成。”

“心安在村子里念书了，我若走了，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况且做豆腐生意，不是说去做就能做起来的，顾家的田在村里，光种豆子就是个麻烦事儿，要是人跑城里去了，那田里的农活谁来做？

要去潭州城扎根，至少得先有足够的钱才行。

这事儿着不了急，顾青青想了下还是决定先从小生意开始做，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来，等日后自己有足够的钱力，再往城里发展也不迟。

“心安弟弟以后也会出去的念书的。”李商洛抬眸看着她，“城里有更好的学院，青青姑娘若是去，我也可以帮他找更好的先生。”

顾青青刚想开口，少年就问道：“李公子不是好先生吗？”

李商洛笑道：“我自然是不能比，外面学问高的先生还有很多。”

“李公子真谦虚。”少年鼓着腮帮子，云淡风轻地说。

李商洛尴尬地笑了声，顾青青也听出了少年讲话的语气很奇怪，忙打圆场道：“商洛公子的学问已经很高了，怎么妄自菲薄，你愿意教心安，他开心还来不及。”

“嗯。”少年在旁边点头。

也不知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

“青青姑娘这可高抬我了。”李商洛苦笑了下。

沉默片刻，他又说：“如果青青姑娘实在不方便去城里也行，反正这村里日后也会发展起来，我相信以你的手艺，豆腐生意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我听故言说，今年村里会通马道，到时候不管是进城还是回村都会非常方便。”

“马道是用来连接桃源村和梅园村吗？”

顾青青记得年前徐婆婆就提到过这个事情，说是那位林大人出的决策。

李商洛点点头：“嗯，这事儿其实前几年就有在谋划了，只是先前因为资金问题一直没敲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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