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太阳出来了，寒冬的冷意降了些许。

顾青青准备在这日前往菩提山，顾心安近日的睡眠虽渐有好转，但还是赶不上从前，顾青青担心他再这样下去会耽搁了念书，所以还是决定去一趟，求了香顺道还能再去城里抓几副药回来。

今日天气不错，院子里的雪化了，顾心安吃过早饭后就窝在椅上一边烤火，一边看着鸡仔们啄食。

他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因为身体还没好完全，顾青青不愿带他出门，所以自个儿生闷气。

顾青青让他回房躺着，他不吱声，熬了药汤给他，他也不喝。

在得知李商洛也会跟着一去菩提山后，他心情更加低落，说是要在院子里等到她回来后才肯吃药。

顾青青拿他没有办法，便去隔壁叫了徐杏尧过来陪他。

小丫头很会逗人开心，见他不高兴，不仅拿来自己珍藏的小人书贴给他看，还堆了雪人哄他。

顾青青临近中午时才出门，路途远，时间紧迫，李商洛驱着马车来接她，两人风风火火往潭州城里赶。

但路上的冰还没化完全，马车行得慢，估摸着到达菩提山得花上四五个时辰。

李商洛倒是不着急，一路赶着马哼着曲儿，看起来心情不错。

两人在行至潭州城外几里地时，撞上了一辆回村的马车，路很窄，那马车横在中间挡住了去路。

顾青青虽着急，但也不得不得停下来等。

“马蹄卡在冰坑里了。”对面的车夫满脸歉意地跟李商洛交涉，“耽搁公子行路了，不好意思。”

“无妨，这路不好走，难免出意外。”

李商洛让顾青青呆在马车上，自己取了工具出去帮忙。

花了半个时辰，他们才将对方的马从冰坑里拉出来，但直到临走，顾青青也没瞧清对面马车里坐着谁。

对面车夫让了道，让他们先走，顾青青挑帘看出去，在经过他们的马车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苦香味儿。

“这马车的车夫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李商洛坐在车前，听到她讲话，回头问道：“青青姑娘认识吗？”

顾青青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没想起来：“不认识，就是觉得有些眼熟。”

“应该是城里回来探亲的。”李商洛沉吟着道，“不过也奇怪，这辆马车看起来很昂贵，如果是潭州城里的人，那一定是富户之家，我怎么没听说村里子哪家有这号富贵亲戚？”

顾青青也纳闷，总觉得那个车夫自己在哪里见过，但仔细一想又记不得了。

“可能是周家吧。”她着急去菩提山，也没时间多想，说：“村里现在就周家最富有，说不准今年他们又在城里发了财。”

“是吗，哈哈。”李商洛轻笑两声，“或许吧。”

马车过了潭州城，那边的长山马道的路就顺了，比乡下农村的石子路要好走许多。

马行的速度快了，两人闲聊着，也就两个时辰不到，就抵达了菩提山。

菩提观坐落在菩提山的东面的山顶，高高的松木塔被白覆盖着，远远望去，就像是穿了新衣的庄严神陀。

禅院修在山崖边上，山风浩荡，松柏婆娑，其中古树盘曲虬结。

通往道观的石板路蜿蜒在一片竹林之间，只供人行，马车上不去，李商洛将马栓在了山下的驿站里，两人徒步进山。

雪压低了竹，偶有风吹来，林中雪雾纷纷。

这个时间，来观中上香的人不多，两人沿着竹林中的石板路行了差不多一刻钟，才到达菩提观门口。

观门大开着，里边有个身着青色衲衣的小道士正在清扫院内的雪，看见他俩便笑着迎上来。

“两位施主，可是来上香？”

李商洛双手相合与他拱手行礼，道：“正是，不知贵观今日纳客吗？”

“当然可以。”小道士抬手让道，请他们进来：“施主里边请。”

观内宁静祥和，顾青青两人正了衣冠，先进禅殿内上了香。

随后，李商洛出来又向小道士说了求香的事情，小道士人很好，只说香还有，但这事得先问过师傅了来。

小道士离开后，两人便在观院里逛起来，观中不喜喧哗，两人也没讲话。

李商洛貌似对着禅院很熟，领着顾青青穿过古树林，又来到一座殿前。

这院里，红梅满园，正欲雪下含苞待放，顾青青觉得甚美，停在院子里问李商洛：“商洛公子先前不是说没有来过菩提山吗，怎么我看你对这儿挺熟的。”

“我说的是没有去过菩提山，不是菩提观呀。”李商洛双手藏在背后，神色飞扬问道：“青青姑娘猜猜这殿中供着什么神像？”

顾青青忽略掉他狡辩的话，将院子打量了一圈，看到院中样又很大一颗古树，上系红飘带无数，很显然那是一颗月老树。

“我想这里面供的是月老神。”她回头问，“商洛公子想求姻缘？”

李商洛瞳仁清澈透明，一抹倩影倒映其中，他眉目含情，莞尔一笑：“青青姑娘愿意跟我进去上柱香吗？”

“……”

顾青青其实是不想的，但人在神前，信则进门，她既然站在这里了，若生不畏之心，那就是对神的大不敬。

她没有犹豫：“好啊。”

李商洛笑意粲然，眼中光芒灼得顾青青不敢与他直视。

两人进殿，跪了蒲团，李商洛取了长香虔诚地拜下去，嘴里低声念念有词。

月老神在上，小生虔诚之心，望能觅得良缘……

顾青青也拜了香，见李商洛明是在跪月老，嘴中那话却仿佛是在讲给自己听，她啥也没说就要起身。

这时，一个小师傅端了签盘出来：“两位施主心诚，定能求得好缘。”

他把两人当成有情人了，想让他们算签。

顾青青本想拒绝的，可李商洛似乎乐在其中，插了香后，垂首默了会儿，便伸手从签盘上取了一签出来。

他取完，小师傅又把签盘递至顾青青跟前：“女施主，也请抽取一签吧。”

顾青青无从拒绝，只得点头取过。

李商洛盯着自己的签，问道：“小师傅，上上大吉签何解？”

小师傅合手一笑：“施主好缘，此来如意签，预示施主无需再觅良缘，一切皆于身边。”

“真的吗？”李商洛眸中跃动星芒，转头就问顾青青，“青青你的呢？”

顾青青看着自己手心，那签上倒不是什么上上大吉，只有两字——上吉。

她将签还于小师傅，对方是看破了什么，将签盘归位，会心一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说罢，他朝二人拱手一礼，赠上两条红丝带：“两位施主，良缘难求，贵在珍惜。”

顾青青听得一脸懵逼，倒是旁边的李商洛大喜过望，含情脉脉看着她。

出了月老殿，李商洛直奔月老树要去挂红丝，顾青青心情复杂地跟在身后，仿觉得这才是他要来菩提观的真实目的。

“青青，这红丝要挂高，才能更加灵验。”

李商洛回身，示意她先：“我扶着你，不会摔倒的。”

顾青青心不在焉的，也不要他帮忙，自己寻了个与她身高相当的枝头。

可正当她要抬手时，树间却突然嘶叫一声，一黝黑之物猛朝着她扑了过来。

顾青青惊骇地睁大眼睛，本能的躲闪，却在树前踩滑了脚。

“青青！”李商洛手疾眼快，一把接住她，将人护在了身后。

“喵呜——”那物落地，乃是一只浑身漆黑的猫。

顾青青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猫，从李商洛臂膀中挣脱出来。

禅院外的小师傅匆匆赶来，拾起猫，朝两人拘腰：“对不住两位施主，这猫是师父豢养，惊扰了二位，实在抱歉。”

李商洛略一点头，转眼关切地问：“青青，还好吗？”

顾青青不喜猫，尤其是这种浑身乌黑的猫，她捂着心口平缓了下心头的悸动，才摇头：“没，没事。”

“那便好。”

小师傅抱着猫，在前头引路：“方才问过师傅，二位施主要的香已备好，请随我来。”

红丝带没系成，李商洛神色不佳，但瞧顾青青吓白了脸，也不好意思再提，只得将东西默默收进袖里。

观里的老道长年已有八十，发丝银白，庄重待人，在施香之前先替两人撒了水露，然后再由小师傅与他们讲香粉如何使用。

“施主每晚睡前，取少许放于这小碟内，焚上一刻钟，便有安神助眠之效。”

“如睡眠已有改善，便可不用再焚。”

“多谢小师傅。”李商洛接了竹盒，转交给了顾青青。

禅院外有木鱼声响起，老道长便不再留他们，由小师傅送着两人出门。

回到观前，外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木鱼声混着夜色，在这个宁静的观内格外刺耳，听得顾青青心头烦闷。

两人沿着石阶走下台阶，忽听身后的小道士停了脚，对着古树背后的人小声责备道：“百纳师叔，香客还没离观，您何故惊扰？”

顾青青抬出的脚又落了回来，目光落在树后露出来的半只胳膊上。

脑子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促使她缓缓挪动步子走近了去。

“青青？”李商洛不解她要做什么，跟着她说：“天要黑了，该下山了。”

顾青青没有理会他，心不知何时砰砰跳个不停，直到她看清与小道士讲话的人，然后整个人才似被什么猛地击中一般，后跌半步僵在原地，再也移不动半分。

李商洛捡起从她手中掉落在地的竹盒，慌忙将人扶住：“青青，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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