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沉寂后，难得迎来一个好天气。
下午，两人吃过饭后，打算去豆坊转一圈。
顾心安给自己换上了青素的长衫，半束半放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笑起来清雅温润，如冬日下的暖阳。
顾青青出来时，他在院子里等她，然后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顾青青下意识地问：“干，干什么？”
“去豆坊呀。”少年深邃的眸子被雪映出星芒。
“那也不用手牵手吧。”顾青青几度挣脱，没能成功。
他拉住人往外走：“姐姐以前就是这般牵着我的。”
顾青青目光落在他肩后，无语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走不丢，还要人牵。”
“现在是我牵姐姐。”顾心安转过脑袋，俯身下来轻声说：“我怕姐姐走丢。”
“贫嘴。”顾青青狠狠在他手心掐了一下，说：“先松开，我锁门呢。”
少年轻笑出声，由了她。
初一的长街上没有多少人，半融的雪被踩过后留下了浅浅的洼印，顾青青走在前头，给顾心安讲着街边的铺子都在卖些什么东西。
少年认真听着，然后说：“这街倒是修得有模有样的，可我看起来怎么有种屎盆子镶金边的感觉。”
“……”顾青青没好气地瞪了他眼，“这长街是上头批银子修的，难不成还要帮你重新建房子啊。”
顾心安扁扁嘴，不说了。
顾青青沉吟了几秒，道：“你别看现在街上人少，平日里生意还是不错的。”
“桃李村与梅园村的马道都连接着村子，往来都得从这长街而过，人流量也能赶上潭州城的小半个东市了。”
少年点点脑袋：“那也还行，总得来说还是沾了那条马道的光。”
顾青青叹着气：“有总比没有好吧。”
“你以后是要离开村子的，姐姐可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当然希望它能发展好一些。”
顾心安脚下一顿，反驳道：“谁说我要离开村子了。”
“我就随口一说。”顾青青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铺子上，赶紧转移话题：“到豆坊啦。”
顾心安站在身后，神色凝重地看了她半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青青见他不动，招了招手：“过来呀，愣着干什么。”
顾心安抬腿走近，抬眸看见那豆坊门头上的名字，微微蹙眉念了出来：“念安？？”
“……”
他神色带着三分疑惑，七分讶然，伸手指了指：“这……名字，我怎么感觉有些……”
“土，我知道！”顾青青脚趾快把地板扣裂了，慌慌张张地解释：“就是想念和安心的意思，食客看到了觉得靠谱些嘛！”
“是……是吗。”顾心安无意地挠了挠额，心说这理由未免有些牵强。
先前林故言去塾院看他的时候，曾说顾青青很想念他，想念的连给豆坊取名都用上了他的名字。
他当时还在想，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名字。
念安，念安，不就是思念顾心安吗。
对，一定是这样，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嗯，不觉明厉！”
顾青青：“……”
“先进去吧。”她生怕顾心安多看几眼，再悟出个什么来，急忙转身进了豆坊。
“青青姐来啦。”小羊自己炒了两个菜，正要吃饭。见顾青青来，立马起身来迎：“用过了饭吗，我这还没开始，一起吃？”
“不用，我们吃过了。”顾青青笑着摇摇头。
“我们……”小羊捏着筷子，下意识地问：“青青姐和谁呀，家里有客……”
她话没问完，少年就从门外挑帘进来了。
暖阳透过缝隙落进屋内，小羊一愣，手中筷子啪地落在了地上，她看直了眼睛，一时忘了去捡。
“这，这是？”
顾青青瞧她一脸花痴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说：“之前与你说过的，我弟弟。”
“这么高的弟弟嘛……”少年眼眸看过来，小羊不敢直视，低声念叨：“也太，太好看了吧……”
顾青青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少年，脸上似笑非笑，对他小声道：“夸你帅呢，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少年闻言，冲小羊颔首一笑，扑面而来一股温柔气息。
“可姐姐嫌我长得丑。”他轻声道。
小羊害羞地低下头。
“胡说八道。”顾青青有意无意地瞥他一眼，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说嫌你丑了。”
少年垂下睫毛，掩饰住了眸中闪烁而过的喜悦。
“小羊你先吃饭吧。”顾青青弯腰拾起筷子递给她，“今天没做糕点吧，大过年的应该不会有多少客人。”
“有一些的。”小羊把筷子接过去，又偷偷看了少年几眼，才回到桌前坐下，“上午我做了些，已经卖完了。”
“嗯。”顾青青点点头，找了围裙系上，说：“等会儿在门口挂上牌子，今天休业一天吧。”
顾心安将豆坊打量了一圈，问道：“有客人为什么要休业。”
“你不是叫我教你做糕点吗，哪有时间招呼客人。”顾青青抬手想戳他脑袋，可人高出她一大截，已经不是她想戳便能随便戳得了。
少年一看她动作，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笑了笑道：“好像也是。”
小羊听到两人谈话，接道：“青青姐要做糕点吗，我盆里发着面呢，在等个十几分钟就能做了。”
顾青青点点头，对顾心安道：“那咱们再等几分钟吧。”
少年乖巧应声，然后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小羊一口菜刚喂进嘴里，抬眸就看见了对面的顾心安，吓得连连咳嗽了几声。
顾青青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张口说话。
“顾姐姐，顾姐姐！”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帘子被掀开，徐杏尧就急匆匆冲了进来，“心安哥哥是不是回来啦？”
小丫头嗓门响亮，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顾青青正要开口，她激动地跑过来把人往外拽，说：“我看见顾姐姐院子里的马了，是心安哥哥的吗？”
“你心安哥哥在那边呢。”顾青青伸手扶额，朝她示意了一个眼神，心说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咋咋呼呼的。
“心安哥哥！”
徐杏尧闻言转头看过去，先是愣了几秒，然后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跑到跟前，搂住了人家的脖子。
“心安哥哥，我好想你。”
顾心安被她搂得左摇右晃的，小声斥道：“几岁啦，还往人家身上跳。”
徐杏尧抱着他不放：“人家想你嘛。”
顾心安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脾气古怪的小孩了，对上年纪还小的徐杏尧，他语气温和了许多。
“撒手，哥哥要被你勒死啦。”
徐杏尧听见他这般讲话，眼珠子都瞪圆了，沉默几许后说：“心安哥哥，你变了。”
“哪里变了？”
“变温柔了。”小丫头终于舍得将人放开，站着仔细观察了顾心安半天后，又说：“也更好看啦。”
顾心安笑着摸摸她脑袋：“你也是。”
“心安哥哥夸我啦。”徐杏尧害羞地低下头，高兴地环住顾青青的胳膊，炫耀道：“顾姐姐，你听到了吗，心安哥哥刚才夸我了。”
“听到啦听到啦。”顾青青笑得没好气，“过去跟小羊姐姐玩儿，我要去做糕点啦。”
顾心安站起身来，说：“姐姐等我，我先洗个手。”
顾青青今年研究出了许多千奇百怪的糕点，但其中卖得最好的还属桂花豆脑的，顾心安也说很喜欢这个味道，想做些出来带去塾院送给先生和同学。
顾青青揉好了面，调好馅儿，便让他自己上手开始做，可他手笨，连面胚子都不会捏。
顾青青还没见过他如此憨的样子，忍不住笑他：“你这个包的也太厚了，待会蒸不熟的。”
“那要多薄啊。”少年自己不会包，倒还先委屈上了，“我感觉这也差不多呀……”
顾青青重新拿了面皮，边做边教他：“要这样轻轻揉开，等厚度揉均匀了，再放馅儿。”
少年眼睛看会了，可手还是没跟上。
顾青青看着他掌心里的畸形成品，乐得合不拢嘴：“你要是不说，我会以为你这包的是包子。”
“好麻烦呀。”他把馅儿抓出来，说：“为什么不用模具包，这样包起来太累了。”
顾青青解释道：“因为这里面的馅儿是豆腐脑，用模具的话，会把馅儿压烂，蒸出来口感就不软了。”
“哦……”少年咕哝一声，不服输继续尝试。
顾青青偷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靠过去，捏住他的指尖手把手教起来：“这样，慢慢揉就好啦……”
少年面上看起来十分认真在学，可无人知晓他的目光心思全落在一侧。
顾青青侧脸上沾了面粉，衬得她的脸蛋娇俏又可爱。
而少年的眸光也像是同那面粉一般，像在上面黏住了似的，片刻也舍不得移开。
外边，小羊撑着脑袋透过窗户盯着两人，总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寻常。
徐杏尧脑袋一歪，挡在她身前，遮住了视线，说：“不许偷看心安哥哥。”
“啊？”小羊懵了几秒，“谁说我偷看了，我光明正大看的好不好。”
小丫头傲娇地昂起脑袋，也不害臊：“那就更不许看了，心安哥哥是我的。”
小羊轻笑了声，不跟她争，说：“我只是觉着你顾姐姐和她弟弟长得不太像，正观察呢。”
“当然不像了。”徐杏尧端起胳膊，满脸得意解释道：“都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小羊目光顿住，似反应了几秒，才低声问：“你是说……他们是重组家庭？”
徐杏尧犹豫着回答：“不是，但这样说也没错。”
小羊坐正身子，忽然说：“那你这个小丫头没戏了。”
徐杏尧不解：“什么没戏？”
小羊好笑地说：“你年纪还小，不懂，以后就知道啦。”
徐杏尧到底是还没长大，对男女之事了解甚少，对于小羊的话驳辩不了，只是不服气嘟囔了几声，然后气冲冲地坐下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