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是关于顾心安的，李商洛在信中说，他已经成功通过了今年二月的县试和四月的府试，正在准备来年最后一轮院试。
顾青青既为他感到高兴，又觉得十分惭愧。
今年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因为豆坊生意实在太忙，她都没有好好关心过顾心安的学业情况，平日里来信去信都只是在嘘寒问暖，她倒真的把考试这件事儿给搞忘了。
不过还好，顾心安也不用要她操什么心，今年的两阶考试他都很顺利，来年的考试就更不用她担心了。
因为信是李商洛写的，所以顾心安那边的事情，除了跟她报备了一下考试情况之外，便没有其他了。
后面几页纸全是李商洛的表白信，他去了京都一年，便在信中说了他这一年里情况，细到哪里有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写了出来。
最后又讲了很多思念她的话，并且还特意提醒说，他这次回杨柳村，会再次问顾青青去年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希望今年她能给他答案。
顾青青心头毫无波澜，甚至觉得他有些幼稚。
*
豆坊生意下半年进入了旺季。
收获了第一季豆子，第二季也已经接踵播种下地，不管是田里还是豆坊，都忙得人跳脚。
再经过上次糕点一事之后，豆坊里的几人也安分了许多，两个小丫头手艺学得不错，帮顾青青分担了不少压力。
左晴虽然还是老样子，但是自从安排她去守甜点摊后，人似乎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做起生意来有模有样的，也不用人过多操心。
日子平淡且忙碌的过着，直到年关前夕，顾青青与顾心安已经快一年没见过面了，前半年时间他还是时常写信回来，可自从那次李商洛的信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顾青青时不时会托路过车队带信给他，可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起初她以为他只是因为来年要参加考试，念书刻苦没时间来信，谁知后来好几个月都没消息，她隐隐开始有些担心了起来。
打算等忙过这阵子，抽空去潭州城里看看他。
到十二月初时，豆坊的生意淡了些下来，潭州城的供货量从每日一次减少到了三日一次，顾青青也终于得空闲休息一阵子了。
但就算生意进入了淡季，豆坊每日开着，还是会有许多自来水食客光顾。
店里的三个人之前忙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轻松了，顾青青一合计便让她们轮番休沐。
每人轮值两日，工钱照给，两个小丫头乐得合不拢嘴，一放假就约出去玩儿。
只有左晴还一如既往，或许是还在为之前糕点一事心怀愧疚，她最近又开始进豆坊学着做吃食了，哪怕是轮到休息，也会抽时间过来跟着学。
顾青青在店里时，她能学上一整天，见她这么努力，顾青青也没多说什么，让她自个儿慢慢地琢磨。
这日，外面下了些小雪，顾青青在豆坊里煨了火炉，打算做几道新糕点拿去潭州城给顾心安吃。
左晴在豆坊外的摊前招呼客人，顾青青隔着门帘就听到有人问有没有卖咸辣豆花。
她知道，是那要债的书生回来了。
没有犹豫，她当即一撂东西，打算从后门溜走，可还没来及的从厨房出来，左晴就领着人进来了。
“妹子，这有位公子说要买咸豆花，可我们摊上也没做呀。”
左晴被他骗的当真以为人家要买了，为难道：“要不妹子跟这位公子解释解释。”
李商洛笼着缀梅氅衣，底下一身白衫，立在半掀起的帘下，被外边纷飞的雪穗一衬，看起来仿佛比当年更添儒雅。
“这位姑娘是坊主吗。”他脸上露出一抹温柔浅笑，如春日阳光般和煦，说：“可以为我这个刚返乡的苦情人做一碗咸辣豆花吗？”
左晴一脸怪异地盯着两人，无措道：“这……”
顾青青原地愣了片刻，顺着他的话说：“公子错过时候了，今日豆坊已经豆花卖了。”
“那……其他的也是可以的。”李商洛轻笑一声，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顾青青赶紧冲左晴道：“左晴姐你先看摊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左晴点点头，挑帘出去了。
“青青，好久不见。”李商洛小小地拥抱了她一下，然后不舍地放开了，说：“最近还好吗？”
顾青青微点头，笑着道：“一切都好，人暂时死不了。”
对方不理会她的玩笑，伸手捏住她的双肩，将人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圈，心疼地说：“你看你都瘦了，是不是平日里辛苦也不好好照顾自己？”
顾青青撇撇嘴，心说自己之前也不胖好吧。
“你呢，在外面还好吗？”顾青青招呼他坐下来，“回来多久啦？”
李商洛目不转睛看着她：“青青没有收到我的信吗，那个时候就回来了，只是刚到家，没来得及过来看你。”
顾青青端了热茶和糕点出来，说：“收到了。”
她故意骗他道：“可捎信的人说是故言公子托他送来的，再加上信上字迹太过潦草，我一直以为是他写的呢。”
“怎么会。”李商洛一听急了，解释道：“信是我写完交给他找人送的。”
顾青青笑了下，没有答话。
他又说：“字迹潦草……可能是因为我当时是在马车内写的，我着急想告诉你我回来了，所以就在回家的马车上临时写的。”
顾青青将糕点碟子推给他：“尝尝我新做的吃食。”
“信真是我写的。”李商洛没有心情吃糕点，坚持着说：“青青误会了吗？”
顾青青没好气地笑出声：“我知道是你写的，怎么经不起逗啊。”
“……”李商洛怔了怔，反应了过来，也跟着笑：“青青，一年多未见，你变了。”
“变老了，我知道。”
李商洛摇摇头：“不是，变有趣了，也更好看了……”
“我喜欢这样子的你。”他轻垂下眸，还同以前一样，一说这到些话耳垂就红了。
顾青青看着他吃糕点，不知该如何回答，两人一年半未见，李商洛还是老样子，可她却似乎对他生出了距离感。
不是老友久别重逢后是疏远，而是有些小小的抗拒，特别是在听到他讲这些柔情蜜语时，心头总觉得挺别扭。
“嗯，味道很不错的。”李商洛连尝了三块糕点，竖起拇指道：“青青，这些都是你做的吗，特别好吃！”
顾青青就知道他会夸自己，哪怕不好吃也会夸。
“喝口茶吧。”她苦笑一声，“都甜噎住了，还说好吃呢。”
李商洛摇摇脑袋：“是真的好吃，我没骗你。”
顾青青自己也拿起一块尝起来，说：“今天的糖是放多了些，心安喜欢吃这种口味的，早知你来，我就该给你做其他味道的了。”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李商洛缓过了劲儿，说：“所以悄悄就过来了，也没和你讲。”
“你今日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顾青青也被甜到了，口齿不清道：“再过大半月就要过年了，你哪天回城？”
李商洛只听清楚她前半句话，说：“没事啊，就是回来看看你，顺便……”
他顿了一下：“问问青青还记不记得当年的约定……”
顾青青微笑着，假装不明白：“约定？我什么时候有和商洛公子约定过什么吗？”
“我知道你还记得。”对方笑意渐深，“我那封信，我不相信青青只看了第一页。”
“可现在已经过了蝴蝶树开花的季节了。”顾青青委婉地回答。
“可来年还会再开不是吗。”
李商洛并不在意她找借口，说：“蝴蝶每年都会来，不会走。”
顾青青垂下眉睫，不说话。
李商洛沉吟几许，又问：“青青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顾青青迟疑了几秒，摇摇头。
李商洛见状便不再执着之前的问题了：“那青青会喜欢什么样子男孩子？”
“温柔的吧。”顾青青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对方轻声一笑：“青青是觉得我不够温柔？”
“……”
顾青青愣住，嘴上没回答，可心头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很温柔，但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温柔。
她承认，要是换做一年以前，她或许真的会在李商洛的软磨硬泡下答应他，只是今时已不同往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曾经在她心头会起涟漪的人，此刻会毫无感觉。
就像当年蝴蝶树下她想的那样，李商洛是个很合适的恋人，但却少了某样很重要的东西。
那个东西能让顾青青奋不顾身，能让她不用迟疑，只要人站在跟前，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在李商洛问出她喜欢什么样的人时，顾青青心中似乎就已经有了答案。
“好吧，青青姑娘不愿意跟我聊这个话题，那便先不聊了。”
李商洛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特别是在感情这件事上，他说：“来日方长，我愿意等。”
顾青青张了张口：“商洛公子，其实我……”
“嘘。”对方似知道她要讲什么，竖指挡在唇间道：“不用着急回答我，我希望青青给我的答案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
顾青青轻呼了口气，欲言又止。
“方才你说你这些糕点是为心安弟弟做的，是打算去城里看他吗？”
李商洛恢复了情绪，说：“什么时候去，我们可以一起。”
“明天。”顾青青问他，“商洛公子哪天回潭州城？”
“既然青青明日要过去，那我也明日吧。”
顾青青看着他：“你才回来，这么快又走吗？”
李商洛苦笑道：“我回来也是为了来看你，你走了，我还留这儿做什么。”
顾青青刚要说话，他又道：“大不了你回来的时候，我再跟你一起回来。”
顾青青：“……”
外面天色渐晚，他起身说：“那就说好了，明早我去你家接你，咱们一起去潭州城。”
见他要离开，顾青青也站了起来，问道：“商洛公子这会儿是要回家吗？”
“家中许久没住人了，没啥可去的。”他挑帘往外走，“我去塾院瞧瞧。”
“那晚些时候过来吃饭吧。”人大老远来一趟，顾青青也不好让他自个儿饿着肚子呆一夜，跟在身后说，“如果商洛公子不嫌弃的话……”
“怎么每次都是这句话。”李商洛回头笑道：“好，我过会儿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