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四人，看似平和无争，实则却剑拨弩张。

万人聚集，鸦雀无声，寂静无比，只闻猎猎的风声。

落叶与枯草打着转儿起起落落，想停步，却飘走了，要往东却去了西，飞飞扬扬全不由自己。

飞凤视线追着那落叶许久，才转头看向叶明希，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终被问出来：

“你没修炼玄天落神诀？”

这个问题惊雷一般，炸在所有人的脑袋上。鸿蒙城的人，按容貌和行为猜测，她没有修炼玄天落神诀，可真的修没有修，谁也不确定？其它人，也是听了鸿蒙城传出的话。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有如实质的光似的，齐刷刷地扫向那个容貌一般的女子，与其她三人的绝世容颜相比，她不起眼的就如一群正怒放的、极为艳丽的花朵旁边一颗杂草。

可就这样一人搅动了风云。乱了所有人的心，带来了勃勃生机。

之玄也看向她，她并没有因为这问题而有丝毫动容。回答的话也平淡平奇：

“我出了意外。”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回答，众人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三万年了，没有那个药师能是例外的，她没有修炼，必是出的意外。

“意外啊！”飞凤茫然一瞬，没再继续问是什么意外，只羡慕的道：“这个意外出的好啊。”

什么意外？所有人都想知道，元瑶与若香最甚。若香嘴唇微动，却碍于两人关系妙，终究没有开口。

“你呢？玄天落神诀是什么修炼的。”叶明希反问。她没抱希望对方会回答，毕竟说是生死仇家都不过分，没想到对方意外的好说话：

“我啊……我想想……好像已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那些被她深藏起来，不敢碰触的东西……飞凤双眼迷离的望向虚空。回忆中慢慢道来：

“我出生在一个叫夕月界凡人家里，十岁前，一如普通人家千千万万个孩童一般，懵懵懂懂，不知有仙，单纯而快活。十岁那年，有仙人路过，测出我有灵根……”

父母的那一点不舍，在看到仙人给的那些金子时，转为狂喜，不知为何，六百多年了，父母的音容都记不甚清楚，可那狂喜，她却一直不能忘。

“突如其来的变化，其实我很害怕，虽然仙人慈眉善目，对我很好，街坊邻里更是说我命好，去享大福了，可我不想离家，去修什么仙，我只想待在家里……”

离别时，她想父母抱抱，可父母生怕仙长收回金子，只一个劲的小声嘱咐说：要听话，要听话。兄妹也只顾着自己的新衫、吃食。

声音淡淡，叶明希还是从中听出一丝怅然。

“……我被带到了山门，那个门派很好，人不是很多，规模不算大，但上下一团和气，仙长就成我师父，师父慈爱，师兄妹也很和睦，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是快活的很，我想……”

她环视一圈围观的修士：“我会像他们一样吧，努力修炼，除魔卫道，争取早日飞升。

“可惜，天不随人愿，变故在十八岁那年发生：一次历练中，我进了一个秘境，那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秘境，早被人探了几万回了，我们一群刚筑基的小修士，在里面也就是找些别人不要的低阶灵草，杀几只小荒兽练手……不知怎的，突然我就被传送到一个陌生的山洞，山洞极为普通，不普通的是，里面有五颜六色的火……后来才知道，那是药师的传承之地。”

“你看到的传承之地应该也是这样的。”见叶明希点头，她毫不意外，扫了眼元瑶和若香道：

“我们三人都聊过了，看到的传承之地都是一样的。”

哦！那就不是幻化出来的虚无的，叶明希道：“传承之地应该是个实实在在的地方。”

应该是！所有人第一次明确知道药师传承之地，就是有着许多异火的普通山洞。

她问元瑶：“你是怎么到了传承之地？”

元瑶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我是在闯家族里的阵法玩时，被传送过去的。”

还有这样子的!这传承之地接传承人的方式真让人大开眼界。

她接着问若香：“你呢？”

若香凤眼上挑，横眉冷对，本不想如她的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个，但这话题是飞凤先开口提的，将死之人，终不忍拂她意，忍着烦躁道：“我是在林中被人追杀，生死一线的时候。”

即然自己三人都说了，她反问：“你自己呢？别光叫我们说。”

“我也一样，频临死亡的时候。”见若香面色立时变得不善，知不信，补充道：“这个又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何必骗你，需要讲假话掩饰？”

这倒也是！

见她面色稍霁，叶明希无奈。心有芥蒂，一听话都起怀疑，尽往它处想。

顿了一下，忽有所思，她继续问道：“那你接受传承时是几岁？”

问这些不相干的事做什么？若香咬牙！

元瑶没留意，抢答道：“我是十六岁，若香姐姐是二十岁。你呢？”

“四十多岁。”

不可能？元瑶睁大眼，若香更是眼冒凶光。其它人也是如此。

为何大家不相信，那是因为修炼当然是年纪越小越好，血气旺盛，凡人四十多岁，已年老血衰，如何能传承到排名第六的幽冥鬼火？

“这么大年纪？你那时修为很高？”难道收服异火与修为有关？

叶明希摇头：“凡人一个。事实上，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有修炼这回事。”

啊？太乎人意料了！“你所在的凡人界很偏僻？”

算是！叶明希道：“没人知道有修仙这回事。我进入传承之地后，懵懵懂懂，以为是死后的世界……那段记忆是破碎的，零乱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都是迷茫的。

“从传承之地出来，许久之后我才接受了修炼、飞升这些事的存在。”

四人四样，年纪、修为、传送方式竟然都不相同，没有人不意外！

之玄没从这些话中听出什么，但他知道，能让她好奇关心的，必然是有因由的，只是不知她可有收获？就听到她问飞凤：“后来呢？”

“后来……”话题回归到飞凤身上，她道：

“那么多的异火，我却一眼就看到了那束银白色的。”随着她的意动。银白色的雷云火浮现在她的脸旁，她眷恋的看着自己忠实的伙伴：

“我觉得它最好看。收服它的过程浑浑噩噩的，只知道，我想要它……确实也得到了。”

如何得到，没有细说，众人见叶明希没问，心中失望，知道这是药师传承的秘密，不会公众于世。

“得了药典传承，师傅说：这是我的机缘，让我好好修炼，并没有觊觎。”

之玄点头，赞许道：“修真界为宝、为功法，师徒反目、师兄弟之间成仇的事屡见不鲜，你那个师傅面对如此大的诱惑竟能无动于衷，不为所惑，确实是个心志坚定、光明磊落之人。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他是个很好的人。”飞凤含笑说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说是变故也不对，那时，我是欣喜若狂，天大的机遇落到我的头上了。能不高兴嘛！简直不敢相信。”

理解，所有人都想像得到，能飞升上来，都是天之娇子、气运逆天之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机遇。

俗话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若是光靠师门供给的那点资源，如何能在众天才中脱颖而出、早于他人飞升！那种得遇大机缘的心情，大家都深有同感。

“……我修炼了异火诀，炼出了极品丹药。师傅和掌门很高兴。换了许多的资源回来，供大家用。”

那时快活无比。想着，有了许多的资源，门派的实力会再上升一层，想着飞升绝对不再是千难万难的事。等门派有了飞升的大能后，谁还敢说她的门派不入流。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后面的事，叶明希已大致能猜得到。极品丹药，一经面世，将会引起多大的震动。

行过就有痕迹，再怎么隐藏，也难逃过起了贪念之人的有心追查。

那时，飞凤修行时日浅，怀璧其罪的道理感触不深，她那师傅和掌门却是知道厉害的，懂归懂，可最终还是侥幸心理占了上风，后面的事可以想见。

飞凤声音低沉了下来：“……有日，师父和掌门出去卖丹药，没多久，带伤而回。师傅勉强支撑着交待了几句话，就撒手西去……半日后，就有人围了我们的门派。

“……再后来，我被带到一个门派中。那个门派很大，是夕月界数一数二的大派。我被安排着整日炼丹。一炉一炉的，永远没个够的。”

文易却走了神，在听到飞凤的师门用极品丹药换资源，他想起，叶明希曾说，她将极品丹药炼成普通丹药，这才卖出，换些修炼资源用，仅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她心思缜密，洞察世事……

回过神来就听她问着飞凤，最主要的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

“你那时还没有修炼玄天落神诀吗？”

“怎么可能没炼！”飞凤嗔瞪了她一眼：“好东西谁不想要，那么好的功法，那个女修能拒绝？”

周围哗声顿起：

“这功法还好？”

“三万年了，没有一个药师活到千岁，都死于功法反噬。”

“以采/补修行，这明显是邪功。”

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耻笑声不绝，极尽嘲讽鄙夷。并不忌讳里面的几位药师听见。

“那功法开头只写着，习了此功法：能得‘绝世容颜’；能‘驭万人’。”飞凤泪痕犹在，脸上浮起淡淡的讥笑：

“谁不心动。不说别的，单就一个绝世容颜谁能抗拒，若是女修不在意容貌，那下界的定颜丹为何让人趋之若鹜，供不应求。便是男修也愿意形容出众、风流潇洒。谁能甘心平庸。

“即便是不在意这些，可它是与异火、药典一起传承而来的功法，谁会对它有防备呢？”

“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那功法有问题，为何还继续修炼？”围观中有人问。

飞凤眼里闪着的光暗了下来，黯然许久：“那功法一经修炼便不能停止，停了……生不如死！”想起曾经的挣扎、抗拒，她不由得打个寒颤，喃喃道：“那滋味没人能抗得过。”似说给众人听，也或是说给她自己听。

围着的看客皆是坚韧不拔、百折不挠之辈，信奉：力争上游，事在人为！

见她们把这一部功法说得如此恐怖，谁也不信，认为不过是在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身为修士，那个不是历经千坎百坷，不免鄙视起药师的娇贵。

飞凤没有再辩驳。元瑶面色发白，神色惊恐。若香有些失神，不过神情变得极为冷漠，似覆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那功法开头就说了这些，再无其它？”之玄问。

“嗯！”叶明希点头：“让人信赖的来历、极至的诱惑，谁能抵挡？”

之玄沉下脸：果真无人能抵挡。难怪三万年，没有药师能逃脱。

只是那功法当真无法停上吗？

他把关于玄天落神诀所听到的、看到的重新过了一遍，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却一时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叶明希问道：“你那师父帮你打的掩护？”

习采补类功法被认为是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她所在的师门规模不大，人不多，不可能让她混水摸鱼，用同门炼功而不被人发现。

再者，她一举一动又在那师父眼皮底下，出外偷摸行事，也不可能。能安然无恙，而不被人发现，必有帮凶。

“嗯！”飞凤道。

‘咿’……声一片，都道：果真是好师父，一个杀人，一个埋尸！

“他是个正直的人。”飞凤一反淡漠，怒目斥道：“他常教我们要黜邪崇正、除魔卫道。他是被我拖下水。再说，他找来的都是大奸大恶、为非作歹的人。没有一个是良善无辜的。”

周围人还待说什么，叶明希抬手制止。

“你被人带到那个大派以后呢？”

“以后……哈哈哈！”飞凤笑起来，恨意让脸都扭曲了：

“自然是如鱼得水了。他们杀了我师父，又怕我存在的消息泄露，屠了我的师门。我难道还会对他们客气。”

师门被屠，师父惨死，自己又被禁锢，沦落成炼丹的工具。功法所控，仇恨驱使，再无顾忌，有一就有二：

“在下界还要偷偷摸摸的，到了无相界……竟光明正大……，供……奉……”嚣张的笑声，夸张的语气，让那供奉二字，充满了别样的意思。

叶明希皱眉：供奉倒底是怎么来的？

“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用想，飞升无望，坐吃等死，自然是快活一日是一日！”

善念被恶念覆盖，直至成为今日的模样。

果真是将死之人，毫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