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玄天落神诀，这功法让药师爱，也让药师恨。依恃的是它，毁人的也是它。

问完飞凤，叶明希继续问了元瑶。

果如猜测一般，她的人生简单明了，苏家在芷阳界是第一大家族，她是苏家人，修炼上，一切都听从家里安排。

她就问：“万事都听家里安排，那用人炼功你也是愿意的？”

元瑶愣住，她不愿回想那段混乱的日子，想多了就头疼。只是对着叶明希冷漠犀利的眼，不由得萎缩了一下，习惯性的回头……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这才想起老祖们都死了。没了作主的人，她低头小声道：

“不愿意也没法子，爹、娘、老祖们，都求我……我，我抗拒……不过。不过，来无相界后，老祖说，尽量少要些供奉。”

泫然欲泣的娇态配上怯生生的、一说三停的语气，怎一个可怜了得！

“你欺负她做什么？”若香见不得元瑶那可怜样，呵斥。

见若香撑腰，元瑶似兔子般飞快的躲往她身后。只留一张怯懦的脸，小心翼翼的瞅着众人。

对上叶明希，更是讨好的一笑。

瞬间所有人都觉得叶明希十恶不赦，看把一个纯真的小姑娘吓得，便是文易都觉得叶明希态度不对，不和气。

叶明希幽幽的看了她会儿，低低念道了句：“玄天落神诀！”

元瑶又缩回了些，只觉得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从很早的时候，她就发现，只要表现可怜兮兮的，老祖们都会怜意大起，万事不计较，若香与飞凤也吃这套，一如刚才。

可这无往不利今日踢到铁板，面前的冷眼，似看透一切。

所有人只见叶明希嘴角动，并未听清说什么。

之玄不一样，他修为高又离她不远，兼之心神全在她身上，自是听的一清二楚，初时不明所以并未在意，待咀嚼一遍，又见众人怜惜的表情，连文易都同情那小姑娘，这才察觉到不对，忽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心不由的剧烈跳起来。

当日与她说到这功法时，那句诡异似咒语的话：若为属下，便忠心无二，似朋友，即两肋插刀，为爱人，爱入骨髓，生死不渝，如父母，无私奉献，毫无保留。

为属下；似朋友；为爱人；如父母这是四种类型，卓忌的小师弟、众药师的亲卫这些应该是归‘爱人’这种，那其它三种呢？

他重新打量着那个叫元瑶的药师，又仔细查看了众人的神色，不得不承认，他再一次低估的这功法的厉害，忽视了叶明希一遍又一遍的警告。

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功法，闻所未闻。

叶明希的问话被打断，她对上若香：“那你说说自己呗？”

若香冷哼一声，撇开眼。表演什么姐妹情深？还叙上旧拉家常？一头蒙眼蠢驴！

不过……片刻后，她又回过头来……

对上若香狐疑的眼神，叶明希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只移开视线，状似随意四处打量。

再瞅到之玄和文易两人若有所思，她心底暗叹了口气：还是沉不住气，太急躁了些。飞凤的爽快畅谈，让她有些忘形，只是不知自己露了多少痕迹？好在知道的也不少了，

这心有惊觉，便不再多言多动，抽身事外。

闲来无事，一一回视投注在身上的视线，直至看得对方移开为止。模样在多镇定有多镇定。

场上的暗滔汹涌影响不到将死之人，飞凤怔然的望着上空云卷云舒！

也许是场上太安静了，她终回过神来，重新打量众人，视线落在叶明希身上。

“鸿蒙城初此见面，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可对？”

尽问的是些犀利话，叶明希本不想再露头，但……既然问到了，那就不客气了，有些话不说，憋着有违她本意。

嗯！她重重点头：“我听说你们来了鸿蒙城，本来很高兴，我一直想见其它药师。可没想到，见到的会是那个场景。”

她定定看着飞凤，一定一句的道：“你们在拿人命取乐。肆无忌惮！药师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什么样子，飞凤哂笑：“你以为我们都与你一样？”

嗯！

“他们没人给你说，其它药师的情形？”

“说的不多。”叶明希道：“至少‘供奉’这事在见面之前，没听说过。”

飞凤大笑起来：“还是若香姐姐说对，你就是头蒙眼拉磨的驴。”

叶明希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形容自己的。

若香冷哼一声，对上叶明希，毫不掩饰她的讥讽：

“难道不是！耳中所听，眼中所见，皆是他人之意，你可有半点自由。手中的依仗倒是撒出许多。”一想起外面传的药方、药草知识，她就气得肝疼。

这还真是事实，叶明希知道的，都是文易、郎全等人特意说给她听。不愿让她知道的，她真不知道。

她就道：“是啊，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陌生的地方，又没可靠之人，修为又低，可不就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初来乍到，就这个实力、一无所知，还想反过天去？

若香等人一听，往另一个方向想去，她和气了许多，道：“你其实不用怕他们，他们有求于你，你就是不给他们药方、药草知识，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这是认为自己受人胁迫？叶明希愣了愣神——其实，这样想也挺好的！

叶明希的沉默等于默认，所有人神情诡异的看向鸿蒙城诸人：鸿蒙城的人胆大包天了吧！不知使了何种迫害手段，让药师屈服于淫威之下。

文易好悬差点没挂住平静的脸。只得快速低头。

元瑶眨眨眼，看向同样疑惑的飞凤：难道当日在鸿蒙城，叶明希做所一切都是被逼的？总觉得哪里不对？

即是身不由己，许多事就怪不到她头上。若香怜她一人孤寂，受人摆弄，便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浅显的说了些与人修妖修相处之道，总而言之，不要太好说话，让人欺负之类。

也不怪若香轻意就信了叶明希，她是受了亲卫一番言论影响，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在亲眼看到她没有修炼玄天落神诀后，又听到她连‘供奉’这人人皆知的事都不清楚，立马确信了那亲卫的判断：

修为低，诸事不懂，又没亲卫，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叶明希可不就是任人摆步。

叶明希听的连连点头。左一句：“我听若香姐的。”右一句：“谢谢若香姐。”

恭维的若香飘飘然，只恨不得没早指点她一番，

若鸿蒙城那次，自己随了飞凤和元瑶去了，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发生。妖修还想利用她，真是作梦。若叶明希随自己三人同声共气，哪还有其它人叫嚣的余地。

都怪自己一心与城中之人斗气，错失大好机会，不过不要紧，现在也不晚，她身份特殊，前途无量，只要肯听自己的。其它人跳得在高，还不得被自己捏在手心。

有了这念头，她就更热情起来：“你听说过，药师明华吗？”

“听过，说她是业王城以前的药师，说她活得寿命比较长。”叶明希道。

“就这些？”

“就这些。”

若香冷哼连连，叶明希不明所以。

若香道：“她飞升到无相界时，也不用供奉的。”说完这句，满意的看到对面之人变色。

叶明希还真不知道这事，难道明华没有修炼玄天落神诀？她急忙催促继续讲。

若香道：“她修没修炼玄天落神诀，确切说来，我不确定。

“我刚飞升上来时不久，凌城里的掌事知道我修炼了玄天落神诀，他极失望，说了句：原来没变啊，业王城的是个例外。我当时不清楚何意，只记往了。后来便极力打听关于业王城的消息。

“业王城离凌城极远，我刚飞升上来，没有人手，能打听到的有限。只知道，她不用供奉。”

“直到一百年多后吧，有日，突然我听人说，她死了。死后，许多事开始传得沸沸扬扬。

“说是，明华骗了大家，她其实修炼了玄天落神诀，死于功法反噬，又有消息说，她是与城中掌事不和，被他们给杀了。总之，她死得很突然。为这个，凌城中都下了禁口令，不许议论此事。”

叶明希仔细听着，若香一再的强调这个‘突然’，还有，当时卓忌说时，也说是‘突然’死了，另一个死因，竟然传出‘被人杀了’。呵！迷还真是多。

她倒不担心若香的话有假，大庭广众之下，她没这么蠢。

那被杀这说法，必是有些来由的。

若香瞅着她若有所思的脸，继续道，“要我说，明华药师被杀，至少有一半是可信的。空穴来风必有因。

“说什么不杀药师这是无相界的铁律，可即然没人杀药师，为何还有这铁律？这不是自相矛盾嘛！说来说去，不过是安我们的心罢了，好让药师安心为他们所用。不然，飞凤为何会如此！你说对吧？”

嗯！叶明希用力点头，诚恳的赞同：“这话极有道理。”

她们两人说得投契。把一旁的主角飞凤给遗忘到天边去了。元瑶一会看看谈兴正浓的两人，一会看看神色迷离的飞凤，不知做什么好。

几百年前的丑事又被翻开，在场的业王城之人，只气得头顶生烟。又不能冲那两人发火，只能硬着头皮任人戏谑。

在场的还有人忐忑不安，那就是文易。

师祖习休与其它鸿蒙城中人频频看向他，不明白叶明希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了个态度？难道之前和气真是假装的？

文易却是有口难言，他被之玄给定住，只能傻站着，做不了任何暗示。

若香太过热情，拉着叶明希一副门派大师姐的模样，说话时处处似为叶明希着想，话意来去不过是：不要太轻信别人，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又说，同为药师，应当同气连枝，才能不受欺辱等……与平日的冷情大相径庭。

飞凤记得初见若香时，她也是这般对自己说的。

元瑶尚在懵懂中，她却渐渐明了，心中不免自嘲起来：这姐妹情份原来也是掺了水份的。

本想点点元瑶，转眼一想，还是算了，她本就不是有主见之人，又失了靠山，糊涂着未必不好。

自己都是泥菩萨一个，马上就要化为乌有，还这般操心，实在多余。

无相界这三百年，其实没什么能印在心上，一晃而过，反倒是在夕月界……恨得那么彻骨，大仇得报时的痛快，慈爱的师父，活泼的同门……那些太让人怀念了，似刻在心上，历历在目，永不淡忘，以至后来想一次，就痛一次，

师父临死之前的殷殷嘱咐，她面上答应了，其实心中已打定了主意。

师父让她做个正直的人，可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父母为了金子毫不留恋她，她离家后，就再没回去过。师父劝过，可自己不想改。

他临死都放不下，担心自己修炼的那邪门功法，一再嘱咐她莫要走错路。

可正直的人怎么做？能做什么？灭门派的大仇如何放得下……

杀人必牵连到无辜。到后来，便什么都不会再想。

心思渐渐通明起来，罢了，早点结束，早点解脱。师父慈爱，无论如何总归是会原谅自己的，这世间污浊，无甚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