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
“哈哈哈……”
泥浆和里面的杂物被撞碎成片状物……
“啦啦啦啦……”
它们在空中疯狂地起舞……
爆破声中,又有新的歌声响起……
“红色,代表天空和大地……
蓝色,是喷涌而出的空气……
绿色,是粘稠的液体……
黄色,是深邃的靶心……
黑——让一切匍匐在地!
白——又让一切起立!
交叉的色彩没有了希冀……
旋转才赋予颜色生机……
谁不是一堆带颜色的微粒……
哈,哈哈哈……啦,啦啦啦……”
是谁在唱歌?
她也搞不清。
她猜想是那只脱离躯体的耳朵,遇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难道,那只耳朵真的就这样逃离?
替代左耳的纱布提醒她一切不是在梦里。
所以,自此,左边的头发再也不能利索地别在耳后。
她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就这样吧,没什么用了——任何恋恋不舍的感受。
她把目光锁定于脚下的路。
这路又窄又细,它们向前向下延伸,就像立起的长方体,或者说像是一面面墙壁……
她已经猜出这就是迷宫的墙壁,原来这里并没有天花板的遮蔽。
所谓的出口,就是头顶的空洞而已……当时为什么没有仰起头,向上看去……
她发现有光从上方投下,时黑时白,时而又五彩缤纷的绚丽……
这些光落到她的皮肤上,长出了柳絮一样的东西……
风把柳絮吹离了她的躯体,逐渐与她远离……
忽然,她发现下雨了,雨水五彩斑斓,就像是在喷洒油漆……
这些雨涌入她的眼眶,灌入她的毛孔里。
刺痛而痒痒的感觉让她的嘴角起伏不定。
终于,她想到要逃离这里,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似乎没有边际
但她不想再停在原地,于是她踮着脚向前走去。
她走得东倒西歪,双手在空中来回挥舞,就像是在和着某个声音。
她摇晃得幅度越来越大,嘴唇就要碰上墙壁……
大片的色彩从她的身上滴下,她感觉自己就要融化成一堆液体……
“红色,是星星点点的你。
绿色,是断断续续的你。
蓝色,是大片大片的你,
黄色是乱乱糟糟的你……
黑是你的轮廓,白来把你勾勒……
透明是你的主色。
颜色寄生于你……
现在,赶紧来抢占空地!”
莫名奇妙的歌在她的左耳中响起,她把它当作幻听,并不在意。
她停止行走,由此她可以站直身体。
她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有一些五颜六色的人影包围了自己。
它们的形状是如此的相像,就像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一样。但它们有着不同的颜色,那些颜色不停地向下滴落,就像是一个人刚爬出了不同的染缸……
忽然,它们一起扑来。
就在它们凑上来的那一瞬,她发现,那些涂料下真有人,而它们好似镜子里的自己……
她开始与一堆颜色扭打在一起……
凹陷的皮肉、扭曲的肢体……骨骼柔软得像织物……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那仅剩的耳朵被打得飞来飞去……
“起来……滚开!”
混乱中,她猛地推开了她们,从包围里出去。
她看到空中出现悬浮的台阶,她赶紧跑了上去。
跑着,跑着,她感觉自己身体越发的轻盈,似乎可以飞起。
然而,它们紧追不舍,向她投来各色的污泥……
有的污泥与她擦肩而过,被她踩在脚底……
有的污泥重重地击中了她,打入了她的身体……
她忍着疼痛,一步步地向上走去……
她的身体碰到了坚硬的玻璃……
不再有向上的台阶,她被卡在了这里。
她回头看去,它们也在快速地上升,马上就要赶到了这里。
她向下看去,视线触到了迷宫里的地。
她向前移动了一小步,深吸了一口气。
她皱紧了眉头,告诉自己不能迟疑。
“三、二、一……”
然而,她又退回了一步,转回身,用手疯狂捶打着玻璃。
她用尽全部的力气,她的眼睛里流出了彩色的液体。
“求你……求你……”虽然她并不知道求救的对象在哪里。
她一股力量抓着她的脚腕,把她向下拽去……
“救我!”
一声惨叫后,她发现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玻璃移动出一条缝,而那只手就来自那里。
她扑腾着双脚,努力把它们蹬下去。
之后,在手的帮助下,她走进了玻璃的缝隙里。
关上玻璃,不再有袭击。她长舒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她转回身,背靠着玻璃……
“谢谢……谢谢……你?”
她睁大眼睛,愣在原地。
她盯着手的主人,而对方也在盯着自己。
她认识这个人,简直不能再熟悉……
尤其是这套装扮,让答案太过清晰……
红色的礼服,波浪的长发,化着精致的妆容,珠光宝气……
“李……李……李雪?这是李雪……典型的李雪……”她在心里嘀咕道,“可我也是李雪……所以……这就是我?”她看着对面人想到。“为什么会有两个我?为什么她会在这个……玻璃罩里……难道这是个镜像……或者这只是幻觉……难道这又是梦……难道……”
“Hi。”对面的人影突然说道。
“啊,嗨……”她慌张地应答道。
“你——还好吗?你身上那些……不要紧吧……”
她低头,看了看被色点布满的身体……
“还好……还好……”她小声答道。
“那就好。”那个“李雪”说着,转身走向了玻璃。
她看着她趴在玻璃上,四处张望,像是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人。”
“等什么人?”
“等谁你还不知道吗?”
“李雪”转身看着她,脸上戴着笑意。
那种笑,嘴角向左上方扬起,下巴向上抬起,眼睛向下看去,狡猾而又自信,轻蔑中夹杂着好意,得意洋洋却又想隐藏欣喜……让人好奇又感觉到诡异……
这就是典型的李雪的笑意……
不知为何,她自己笑却让她“不寒而栗”……
“什么?”
“我知道你的一切,你也应该知道我的一切……”她停了停,笑了一下说道。“毕竟都是一个人……”
“可我真不知道你在等谁……”
“啊……我明白了,愚笨如你,聪明如我……怪不得你狼狈至此……”
她看着“李雪”,看着这个陌生的自己,着自己阴阳怪气的声音……
“反正我没什么可等的人……”她小声嘟囔道。
“难道你已经忘了他?或者你误会了他?”
“他?他是谁?”
“难道你忘了——他用他的爱把你照亮,你把你的爱放进了他的心脏……从此,他牵挂你如在乎自己的心脏,而你为了他开始流浪……”
“‘他’?‘爱’?”她皱着眉看着“李雪”感觉有些异样……
“天啊,‘我’怎么能傻成这样!你……你不会不知道他‘爱’你吧!”
“什么?”
“你……你不会真以为他是在故意地伤害你,把你拖入深渊里……他是‘爱’你的,他……他已经‘爱’上了你……他已经意识到了,只是没有承认而已。至于他做的那些事,都是因为他受要挟,身不由己……等他来了,我会让他把一切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他是多么的‘爱’你……”
她不敢相信那只仅剩的耳朵,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从没想过这么多“爱”字会从“李雪”的嘴里说出,她从不知道“李雪”也会沉迷于这种“爱来爱去”的剧情里……
难道是我对“李雪”有什么误解,还是她更改了“李雪”的设定?
她是更极端的“李雪”,还是更真实的“李雪”……
还有,难道真像她说的……
“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吧……你没那么的可怜,你很幸福,真的……真是希望他赶紧从阴谋里脱身……等他来了,你就会更明白了……”她说着脸上带着那种属于女孩的天真而幸福的笑容。
而她下意识地撇了撇嘴,并不为之所动。
“所以,你在这等了多久?”她问道。
“不知道……这里可没有时钟……像是只等了一会儿,又像是等了好久了……”
“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但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向这边来了……”
“他怎么知道你在这?”
“他当然知道,我到哪他都能找到我,然后帮我……”
“还有……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为什么不去帮他……”
“我不知道他在哪。”
她听着这个回答,听到了座椅地升降声——在那黑暗中地坠落中,有一条通向昏暗的通路。
“你不知道……”她小声重复着,瘙痒爬上了她面部地肌肉。她的脸抽搐了一下,或者说像“李雪”一样冷笑了一下,然后低声反问道:“真的吗?”
“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吗?”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他在哪,你到过那个地方……”
“不,我不知道……”
“我知道,”她声音有些颤抖,“我去过那……所以,你也一定知道……”
“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
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布满颜料的礼服。
她盯着那些蕾丝,眼前却出现了一只骨瘦如柴的黑狗……
“我想……”她叹了口气,鼻子传来一阵酸楚。
她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手指尖沾满了奶油……
“呃!”她晃了晃头。
低沉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夹杂着破碎的泪滴……
“既然出不去……”她的嗓子像是卡了一块石头。“我要去救他,我要救他出去!”
“你说什么!”惊讶夹杂着质疑,质疑流露出轻蔑。一声冷笑过后,她露出了一种像是得意的笑容——仿佛她明白了一切,她预知了一切,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别傻了,你去,只会让他多个累赘而已。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哪也别去。”
她看着眼前的“李雪”又开始了质疑。难道“李雪”不是讨厌“守株待兔”,难道“李雪”不是喜欢主动出击?
她似乎明白了,那是另一个极端的自己,极端地爱幻想,却又极端的消极,极端的高傲自大,而极端地缺少行动力。
所以,我就是另一个极端了?我要让她看看,生为“李雪”的真正含义……
她转过身,用手推着玻璃,想要向外走去。
“你干嘛!”“李雪”说着,用手顶住了玻璃。“不是跟你说了,你去只会拖累他,你会害了他!”
“但行动总要好过坐以待毙!”她一边使劲推玻璃,一边大声反驳道,“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根本没法救自己!”
“他会有办法的!他总可以搞定一切的!反正你不要去!”
“我不去,他根本没法逃出去!”
“空有好意没有能力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可以……”
“你这么还不明白,一切不好的事情发生都是因为你的多此一举!”
“你是害怕了吗!你不敢去对吗!”
“当然不是!”
“你就是!胆小鬼,缩头乌龟,懦夫!我可不是你!”
“你厉害……哈,你是很厉害……厉害到让所以有都讨厌你!”
“别扯别的!快把手松开!”
“帮帮帮……那天也是这样,你想要帮她,你走出房门,结果呢!”
“松手……”
“要不是因为你的好意,她也不会死!”
“你在说什么!”
“那天……要是你呆在屋里睡觉……要是你不出去……要是……你不乱叫……她也不会这么快地跳下去!”
“你……在乱说些什么……是在陷害我吗!”
“都到现在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成熟一点!”
“身为‘李雪’……你怎么就不能不那么垃圾!”
忽然,玻璃移开。
她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李雪”,发现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的怒气与霸气。
她冷笑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对她都鄙夷,然后昂首挺胸地大步向外走去……
“你才是没用的……”
失重感突然降临让她来不及呼吸,向上看去,她发现平台与楼梯没有了踪迹。那个“玻璃屋”正在空中漂流,像个泡泡游荡于空气。
所以她现在……又要——摔回迷宫里?
难道又要重复那一切?又要遇上那堆恶心的东西?
难道又要……
如果真这样,那真要谢谢造物主,留两只耳朵在这里……
前提是没有死去……
她冷笑一声,双手抱紧自己的身体……
她看到自己穿过了一堆白色的棉絮,又淋湿在彩色的雨里。
她的胳膊碰到了坚硬的墙壁,马上她就要碰地。
她等待着重重的撞击,却砸入一堆褐色的泡沫里。
下落仍在继续,她却有一丝欣喜。
她闻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而这直接指向目的地。
是谁在帮我?还是说这是某种天意?
再或者,所有这一切又被写进了剧本里……
不管怎样,只要能让我见到他,只要能让我救他出去……
她闭上了眼睛,或是坠入了黑暗里……
一个声音,从她左耳的遗址里钻了进去……
“支点撬动土地,砖石突破天际,泥土透亮如冰凌,尘土把心跳模拟……‘不服气’刻在了骨头里,就是这样的脾气……洋洋得意的舞蹈最好永远跳下去,只可惜,再美丽的翅膀撞上火焰也变成了灰烬……只可惜,明知如此,还是要飞进火里……多么可爱的勇气……”
幻听或是背景音,她笑了一下,感受着歌声渐渐淡去。
她上扬起嘴角,张开了双臂……
她的右耳传来了风声,左耳响起了管风琴。
她感觉已经到了那里,虽然双脚未能触地……
油灯湿漉漉的光还有潮湿的空气……
一切还在那里,静止在原地……
“你没事吧……腿怎么样了……”
“对不起……”
“没事,拿好手表和地图,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不要被泥浆击中,也要当心野兽的袭击……那些花瓣其实是玻璃,森林其实是空气……穿过燃烧的玫瑰丛,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但要记着,在这个过程中千万不要回头……”
“我保证……”
“很好,那就让这该死的一切——现在结束……”
“结束……”
“然后开始……”
“开始……”
“之前要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