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篇——化烟熏妆的少年
不行了，我得歇一会。李雪停了下来，用手揉了揉酸痛的腿。
“懒惰的李晶，皮鞭饶不了你！”
是谁！
她惊恐地转头……
没有人！那这耳边的声音……难道是我幻听？
忽然她发现自己丢失了油灯。
暖光从她背后射来……
她急忙转身……
她惊恐地发现一个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车斗里，手里提着她的油灯。
接着油灯的光，她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他竟然画着烟熏妆，还有他的衣服，似乎是黑色皮衣，要不怎么会这样反光。
“你是谁”还没问出口，这个男人的脸差点撞到她的鼻子上。
“你好啊，李晶，”那这个男人笑着说道，“来见见你的新主人。”
她向后移了移身子，她彻底看清了他的脸——他似乎只是一个少年，但他的笑容竟是那么狰狞！
“我不叫李晶，而且我没有……”
“嘘，”这个男人拿出一张沾着血渍的白纸在她眼前晃动，“你是我的仆人，我就喜欢叫你李晶。”
那是我的契约？这不可能！
“小姐，烧了黑袍，那是魔鬼存在的凭证，这个魔鬼自此消失，一切的约束皆会停止，契约粉碎，锁链打开，你我将重获自由。”那只猫在信中写到。
难道我又中了那只猫的诡计！
仆人？做梦！我才不要……
她想要下车逃跑，然而脖子却传来冰冷的勒痛——为了不窒息，她只能继续坐在原处。她微微低头，用手摸着脖子——是铁链！
“做仆人要听话，我可是‘魔鬼’，一个真正的‘魔鬼’，而不是那个懦夫！ 还有，我不喜欢哭……”那个声音懒散地说道，“我数到三，你最好马上开动……”
她愣在原处想要理清头绪，然而强烈的疼痛燃着了她的背部，她记得刚才听到了“啪”的一声。
她疼得喘不上气，她用手抓着脖子上的铁链，强忍着疼痛慢慢弓下腰。
“快点！”
又是一阵刺痛。
她使劲蹬下了脚蹬。恐惧、愤怒加迷茫，但她无法思考，她只能感受到痛。
“右拐！”
她赶紧调动车头，在黑暗中向右拐。
“快点！”
剧烈的疼痛竟让她想哭。
“不能哭……你给我等着，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都会报仇！”她咬紧了嘴唇，使出全身的力气踩下脚蹬。
“右拐。”
……
“右拐。”
……
不知多少次右拐后，她终于听到了“停”。汗液已经打湿她的头发，还有她的衣服。她趴在车把上，快要虚脱……
“从车上下来。”
她想遵从指示，然而她却动不了自己的腿。她似乎又听到了清脆的抽打声，她使出最后的力气……
Shit!
她摔倒了地面上，她无法离地。她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呼吸，然而她听到了一阵狂笑声。
“太搞笑了，真是太滑稽了！你不知道你摔下来的时候是倒栽葱。”
她想握紧拳头，她却没有任何力气。“看看你的样子，还真是丑陋。”
什么？从没有人说过我丑！她想反驳，却只能咬紧嘴唇。
“既然是我的仆人……坐好。”
她实在没有力气……
突然，她的脖子上传来了勒痛感。她被从地上拉起……
这个动作……难道之前养的那只泰迪也会这么疼？
她倚在车身上，眼睛里充满愤恨。
“别这样看着我，就像那些新来的……嘿，听着，我不奇怪，我和之前的那个‘疯子’不一样，我才是正常的‘魔鬼’，明白了吗？”
她依然死死地盯着他。
“我说——明白了吗？”他突然提高了声音，于此同时，她的身上又传来了刺痛。
“明，白，了。”她一边咬紧牙说道，一边微微点了点头。
“有点起色了。现在闭上眼睛。”
话音未落有东西在她眼皮上移动……
这种感觉……他在给我化妆？
“睁眼向上看。”
没错，他要给我画眼线。
但这不是正常的画法，她能感觉到笔在她的眼睛周围肆意蔓延，水平、竖直、肆意歪斜——一堆横冲直撞的乱线。
他到底要干嘛！
扑面而来的脂粉扑扑腾腾地大肆闯进了她的鼻孔，之后，她发现他在给她画口红。口红从她的嘴角延脸颊一直向上……
“大功告成！”
他笑着，从身后拿出一面镜子。
这是什么鬼样子！
他竟然把我化成了小丑！
然而她没有发怒，虽然她使劲攥紧了拳头。
但他拿起了她的右手，掰开了她的拳头。
“啊，真是一双平庸而无聊的手。”
他拿出一个小瓶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我回来时，要看你涂好指甲。”
她用颤抖的手接过了指甲油，而他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她突然有了力气，想要站起，却发现脖子上的铁链被锁到了车上。
“该死！”她在心里狠狠地骂道，打开了指甲油。
无色而透明的指甲油，到底有什么稀奇。但直到她彻底涂完十个手指，她才发现它和这个地方一样诡异。
指甲上竟有条纹凸起，凸起的条纹先是变得鲜红，之后快速变暗、加深，变成了红棕色。棕色的指甲竟快速地生长，变得又尖又长，这时绿色与红色从尖部出现，蔓延向下，吞噬了所有的棕色。她的手僵硬的悬在空中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她的十只手指全部装备好又尖又长的，红绿相间的“美甲”。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甚至忘记了在心中抱怨红绿相配的俗气。
“时间有限，装扮到此为止。”他出在她面前，把指甲油放回兜里说道，“下面，看好剧本，卡好节奏，你该很擅长恶作剧……”说罢，他扔给她一个笔记本。
剧本？
她翻开笔记本，一边努力辨别着那潦草的字迹，一边拧紧了眉头……
还没看多久，她听到了“吱呀”一声，之后是强烈的风，以及浓重的雾……
车水马龙的街道，布景是那么的真实。她的脖子上没有了锁链，她以为自己回归现实。然而皮鞭抽向了她的背部，她听到他说“开始。”动作卡着《洋娃娃和熊宝宝》跳舞的节拍，她蹦蹦跳跳地像个小孩。按照剧本，她移开了井盖，她解开了小狗的狗链。她抱着小狗转了三圈，把它放到街角的垃圾箱。她把沙子撒到台阶上，并把皮球踢下。她锁上大门，她拉下电闸。她在马路上撒上图钉，她踩着梯子把墙上的“6”改成“8”。当她从梯子上下来时，她突然脚下一滑……
她的头撞到地上像是一块石头……模糊中她似乎听到他说“卡”……
当她再睁开眼睛时，一切又陷入黑暗中。她的身下是沙发，她看到了屏幕，她又听到了《洋娃娃与熊宝宝跳舞》。她坐起身，发现自己在一个放映室里，那个“魔鬼”坐在沙发的正中央，饶有兴趣地看着屏幕。
“哈哈，看看你滑稽的模样！”
她愤怒地看向屏幕，她看到了黑白的影像。快速播放的动作，就像那些古老的默片一样。
“他砸了我彩色的设备，幸好我还有备用……看正片开始了……”
“有趣的一天。”她看到屏幕上出现几个大字。
之后出现了一排笑脸，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小孩……
他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街上快速地走着，忽然掉进了下水道，那个男人在下水道里努力往上爬，身上沾满了脏污……
“哈哈……你看他的脸……他的动作……哈哈哈……”他前仰后合地笑着。
她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她承认他的动作确实有些搞笑，但不至于……
一个小男孩在台阶上跑着，突然滚了下去……
“哈哈哈……笨蛋，还想当球星……”他一边抖着腿，一边捂着肚子笑着。
之后，场景快速地切换着……她看到一个老人走出商店站在街上四处张望，一个小女孩在黑暗中拍打着门。她看到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狠狠地踢了两脚轮胎；一个邮递员把信投进了邮箱；还有一个男人躺在床上……
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她皱起了眉头。
之后……
镜头又再疯狂地切换……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桥上坠落，一个男孩抱着腿在地上打滚，一位老人呆呆地看着马路，一个小女孩在人群里颤抖。还有一个吊在半空中的男人，一个少年划着了火柴，躺着的男人闭上了眼睛……
“够了！”她感到恶心，她想要离开，脖子上却传来了狠狠地勒痛感。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笑，愚蠢的人类，你压根就没看懂……”他一边拽着锁链一边说道，“不过，你很幸运，我看喜剧时，心情向来很好……你看这个浑身是屎的男人……”屏幕上出现一个泪流满面的男人，他用手指着屏幕说道，“他曾说过要‘改变世界’之类的话……他创业失败，他负债累累，他错过了面试，他第三十一次丢掉了工作，你该知道从桥上跳下去的那个人是他……看看这张脸……”他看着她略显呆滞的目光，收起了笑容，他摇了摇头说道：“下次再给人类看，我真得把那些镜头加上”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两张孩童的脸。
“这个摔断腿的小男孩再也没踢过球，虽然他之前见人就说自己要当球星……这边这个小女孩……以后连睡觉都不敢关灯……哈哈……”
这个哭泣的小女孩，怎么有点像……李静？害怕黑，总是爱哭……她心里一惊，使劲睁大眼睛……不是，不是她，幸好不是……她松了口气。
“那个没了狗的老太天整天就这样哭……这个女人是那个吊着的男人的姐姐……她本想救他，没成想，车扎了胎，还找错了路。哈哈……”
他的笑让她恶心，让她毛骨悚然。她很聪明，她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录像与正片之间的关联，但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他的帮凶。
“真傻，这都找不到笑点……”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找错路的还不仅是她，还有邮递员……他投错了录取通知书……你看看那小孩整天盼来盼去的傻样……实在等不到，他还烧了书……哈哈……”
她看到一双绝望的眼睛在望着她哭……
“别说了！”她尖叫着，想要挣扎地站起，接着又被拽回沙发上。
“这个男人还以为自己在最后的时刻能受到出版社的信……你真以为你的生活有作品的戏剧性？”他自顾自地说着，笑着。
忽然，那些脸占据了整个屏幕，他们哭着，歇斯底里地哭着。
她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哭声加上狂笑声，加上《洋娃娃与熊宝宝跳舞》的配乐……她快要被逼疯！
“够了！”她大声地叫着，疯狂的想要逃离。
“这么好笑，你为什么不笑？”他一边笑着，一边拽紧了铁链。
“这不好笑！这一点也不好笑！”她用手抓紧铁链大叫道。
“得了，”他突然恢复了平静，“你在装什么？”他靠近她的脸说道，“放心，你可以笑，就像你以前常干的那样……我本来还很期待你犀利的点评……”
“你瞎说！我……我没你那么残忍！”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叫道。
“哈哈哈……”他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人类真是虚伪至极的动物！”
“我不虚伪……我就是没干过！你是‘魔鬼’，我怎么可能向你一样邪恶！最多……我只是偶尔会开开玩笑……对，只是开玩笑，没什么大不了……”她在心里辩解道。
“或许，你在质疑我的拍摄水平……”他忽然严肃地说道，“你不笑……你在心里嘲笑我，对吗？”
还没等她来得及回答，她的身上就传来了皮鞭抽打的刺痛。
“笑，我要你，大笑！”
她睁大眼睛瞪着他，眼睛里充满愤怒。
挨打的疼痛让她想哭，简单的装笑可以帮她减轻痛苦。她知道反抗只是徒劳，只能加重痛苦。她应该好好配合，再绝地反击，就像上次一样……
“我不！你休想！”她咬紧牙说道。
忽然，她感受到了脸颊传来了刺痛，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
不要！我的脸！
她伸出手，想去抓他的脸。她的脖子要被勒断，她感觉喘不上气。她像是疯了一样使劲撕扯着脖子上的铁链。
“你不想笑，我就帮你笑，就像他想得到工作，我就不让他得到工作，她想要狗，我就把狗扔掉，毁掉你们的计划、目标，才是‘魔鬼’的工作。玩弄人——这才叫‘魔鬼’。我——才是‘真正的魔鬼’！”他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看看你的样子，你真是一个疯狗！”
她看到了一面镜子，透过凌乱的头发她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她放弃了挣扎，她开始痛哭。她的嘴角传来撕裂的疼痛，她的头疼得发胀。
我快要死了……
不，我不会死亡！
难道要永远这样下去？
她在泪光中忽然看到了他……那个“假的魔鬼”……
“对不起……现在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然而他消失了，她看到的只有那个“真正的魔鬼”以及那些混乱的影像……
她感到了后悔，然而却于事无补。她感觉到好累，自己似乎又完全没了力气。她终于决定彻底放弃抗争，但她还是有一个疑问……
“你……是那只猫……”
“你说什么？”
“你……就是那只……没有毛的猫……对吗？”她忍着嘴角的痛问道，“你利用我，烧了那个魔鬼的黑袍，顶替了他的位置……拿了我的地图和手表……”
“哈哈哈……”
她又听到了一阵狂妄的笑声。
“猜你就会这样理解这个故事。”
“放开我……放开我吧……我会听话……我不会逃跑……我会笑……”她感觉泪流进自己的嘴里，“我不会反抗……这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该……你可以放开我……”
她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愣了一会，忽然，整个屋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哈哈哈……看了吗，这才是训练人的正确方法，这才是仆人应有的样子……”
她的脖子上的锁链不再那么沉重，她的嘴角得以平复。她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她依然在哭。
……小袋鼠杀死了女巫，开心地逃出了森林，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这真是一个幼稚至极的故事！
对，我想起来了，是幼儿画报……哈，我居然参考了幼儿画报上的故事！居然还在等那个天真烂漫的结局！
哈……哈……
她苦笑着，发现屏幕上的影像又从头开始。与此同时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听《洋娃娃与熊宝宝跳舞》！
模糊中，她看到一个男孩躺在地上，手里还有一把斧头。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救我出去，你要什么都可以……”
她就这样在心里一遍遍地求助，虽然，男孩始终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