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篇——裁缝与陶艺匠
琴声停止，人群散去……
李静决定这次一定要和S见面，当面感谢他。
她等着，等着，总觉得人太多……
她看到他站起身……
她赶紧站起，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向着他走去……
忽然，一个女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的目光跳过这个障碍物继续追随着S的脚步……
“好美的裙子……”那个女人用有些低沉的声音说道。
“谢谢。”她敷衍地答道。
“可惜——不该穿在你身上。”轻描淡写的话语伴随着一声冷笑。
她感到沮丧，但她并没有纠结这新来的侮辱，而是因为她的目光跟丢了那个重要的目标。
她一把推开那个女人，向前跑去，一直追到男更衣室的门口。
她赶紧退了回来，抓着裙子，穿过舞厅，跑过更衣室。
她只想追上他，她甚至不在意别人是否在看她。
她跑到楼梯间，她一边快速跑下楼梯，一边在人群中找着他的身影。
那些一样的背影，到底哪一个是他……
忽然，一个身影从她身边擦过，那脸出现在她的余光里……
“S？”她小声地叫道。
那个人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愣了一下。
“李静？”他小声地问道。
她赶紧点了点头。
“你还好吗？”他一边快速地向下走着，一边说道。
“很好，她们没有认出我……”她努力跟上他的脚步。“谢谢。”她接着说道。
“没事了就好……你快回去换衣服吧,马上又要敲钟了……我先走了……”他急匆匆地说道。
“啊，好……再见……”她停止了脚步。她忽然感到一阵失望，她竟有些想哭。她深吸了一口气，赶紧向上跑去……
……
按部就班地工作，麻木地干活，走着相同的路线,就好像刚从更衣室出来，现在又回到了这里。
在这里，一天过得就是这样的快而无趣。
她瞥了一眼对面的X1204号柜子——看了那些女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不知道谁又会被选为下一个替死鬼。
她打开了自己的柜子，机械地换上了那件大红色的又肥又大的礼裙，又胡乱戴了几件首饰，她习惯性地瞥了一眼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那张有些僵硬的脸，之后一步一迈地走到了那扇门前。
低着头，抓紧衣服。无所谓喧嚣，无所谓吵闹，沿着避光的墙边，她来到了专属自己的角落。
她的视线不再穿过人群，不再扑向中心的光亮，她只是托着腮，低着头，放空自己的思想……
“李静。”有人拍了怕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
一个男人坐在她身旁。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这里的光线这么昏暗，她竟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S？”她小声地问道。
“是我，还有，不要叫我的名字。”他小声地回答道。
“可你不是在……”她说着，努力穿过人影，看向舞台中央……
“会弹钢琴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也有休假的时候。”
“原来这是这样。”
“你那天找我……我发现你的衣服不太合身……你穿成这样很可能会被她们欺负……”
他的话突然让她想起了那天那个女人对她说的话……
“我这次休假，就是带你去做一件合身的衣服……估计会花很长时间……这样，现在我们就出去。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去就直接向下走，我比你快，我会等你……好了，就是现在。”
话音未落，他就站起身，快速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她也赶紧站起，沿着墙角，走到门前，使劲推开了门。她下意识的向后看了一眼，她的视线正好落到了舞台中间——她感觉似乎S还在那里……
她快速地换好了衣服，之后跑出了更衣室。此时的楼梯间空空荡荡，她向下走着楼梯，她东张西望……
她的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李静？”
“是我。”她赶忙答道。
“快跟上我。”
那个背影开始快速地向下移动，她加快了脚步。她感觉他有点太过匆忙，也许是因为要花时间做衣服。
他们已经经过了负一层，他们继续向下移动。不知过了多久后，他在一扇门前站住。
她以为他会看向自己，然而她始终只看到他的背影。待她靠近，他拐进了门里。
她跟了进去，进入昏暗的长廊，几个拐弯之后。蒸汽、液体、机器的轰鸣，以及一排一模一样的门……
她心里一阵发慌，她似乎来过这里……
他打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
她站在门外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黑暗中只有一束光吊在那里。
“砰”的一声。她知道身后的门已经关上。
“这就是做衣服的地方，不过得先量你的尺寸，先站到灯下。”
她四处找他，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放心，我就在这里，赶紧站到灯下，裁缝才能给你测量。”
她站到了灯下，刺眼的光打到她的身上。
又是这种光……
她的心砰砰直跳，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想要离开，然而她发现自己的脚竟被牢牢地固定在地上。
“别担心，放松，你配合才能帮你做合身的衣服……我是为了你好，听话，张开手臂……”
她一边在黑暗中搜寻，一边张开了手臂……
她看到了部分卷尺，还有一双手……
“现在告诉裁缝，你要什么样的……”
“我……我不知道……”
“没事，裁缝会给你做最合适你、最漂亮的衣服。”
气氛愈发诡异，她愈发心慌。她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恐慌，她只是感觉这个地方与鬼屋很像——虽然没有惨叫的骷髅、流血的尸首以及扭曲的脸……
“我……我不想做衣服了，放我走……行吗……”她试图抬脚，但脚还是被牢牢地锁到地上。
“别紧张，这是给你做衣服……很快就会做好的……”
她听到了“吱呀”的关门声，之后是一阵死寂。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仍然尝试移动脚，但却还是在原处……
焦虑、紧张，她被那该死的光烤得难受……
“欢迎来到鬼屋……傻瓜才会害怕……”她又听到了李雪的声音……
灯光一下熄灭了。
她听到了一声吱呀声……
灯光忽然亮起，她眯起了眼睛，她听到了音乐声，有着舞曲的节奏。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发现自己被彩色的帘子团团围住……
她慢慢睁大眼睛……她看到了清晰的轮廓——眼前并不是布块，而是……
连衣裙，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连衣裙……它们悬浮在空中，围着她转动……
“向上举起手臂，现在开始时装秀！”一个陌生的声音兴奋地说道。
她皱起眉头，她不知所措……
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她也想要逃，想要反抗，可最终还是乖乖地做了投降的动作。
忽然，灯又熄灭了。
然而，黑暗中的她还没来得及思考，灯光再次亮起。
她睁开眼睛，她被灯光晃得有些头晕……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换上了新的连衣裙——一条粉色的刚过膝盖的连衣裙。
一张白纸出现在她的面前。
“签了，它就是你的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契约？”她小声地问道。
“当然，要签契约。裁缝给你做了衣服，你应当付出……这样的付出才算值当，人就应该穿合适的衣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粉色——她不喜欢的颜色。而且镜子里的她好像短发的李雪……
但这条裙子的肩带、收腰、裙摆都恰到好处……
而且，她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就好像下一秒，她会开朗地跳舞……
她看了看那张白纸，她犹豫着，她不想牺牲自己的灵魂，何况只是为了一件衣服。但如果不要这件，她还要继续心惊胆战地穿着那件又扎眼又不合身的大红色裙子，忍受着怀疑与侮辱……
只是一件衣服应该用不了多少……
我确实要有一件合身的衣服……
她伸出手，把食指按到了白纸上。
除了纸上多了一排红色的条纹，指尖略微有些刺痛，别的并没什么变化……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她说着，试图迈出脚步……
“先别着急，不同的衣服让你看到不同的自己，举起手臂，后面更加绚丽。”
“不，这一件就可以……就……就够穿了。”
“你确定吗？”
“真的……只要一件就好。”
“你应该多要几件衣服……早晚要买，不如集中购买，这样更合算。”音乐声停止，她听到了S的声音。
“可是……”
“再说，这些是专属于你的衣服，裁缝已经给你做好了，如果不接受，恐怕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不好的事？她心里一惊。
“接受吧，为了你，为了我，为了裁缝……”
那些衣服更加靠近她，像是要把她层层裹住……
她打了个冷颤，她记得那时当她在试衣服，头被衣服罩住，李雪突然笑了一声之后说：“看你这样，别人还以为你要把自己闷死，做成木乃伊……”布、闷死、木乃伊……她确实做过这样的噩梦。
“我向你保证，只需要很少的花费，就能得到这些衣服……”S的话让她回过神来。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排的白纸……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人有一种撕裂的痛，一种想吐的冲动……
这种被逼迫的感觉——她很是憎恶。她攥紧了拳头……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为了你好。”她听到S冷冷地说道。
她叹了口气，慢慢地张开了手，缓缓地把手举高……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砰砰砰”的声音。
“李静！”
难道真是我的幻听？
“我是S，你在里面吗？”
S？难道说……
她惊恐地看向四周，她还是被那些东西死死围住。
她看到那些纸张开始向她的手移动……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而这事实真相似乎是她未验证的猜想……
她攥紧了拳头，用尽全力喊道：“我在里面！救命！救命！快来救我！”
裙子疯狂地砸向她，纸张漫天乱飞。
她用手阻挡着它们，下意识地向后躲避……
奇怪，我的脚没有被锁住？
“轰”的一声……
灯光熄灭，黑暗中，她看到了门外喷涌进光亮……
她看到一个身影……
她冲向门口……
一瞬间，刺眼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她停住了脚步，她摇了摇头，她使劲眨了眨眼睛……
她还是看到两个人影……
怎么会有两个S？
他们站在她的两侧，一起看着她。
“你没事吧。”左边的S问道。
“没事。”她呆呆地答道。
“没事就好。”右边的S说道。
她看到两个S看着对方，之后都冷笑了一下。
“有意思……”右边地S说道。
“很有意思……”左边的S说道。
“你的努力值得肯定，想要冲单也不是不可以……”右边地S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她，“不过也真是……太大胆了，或是说……太……无法无天了……”
左边的S也向她走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没想到你们会把这套把戏用在我身上……为了她，你可真是费尽周折……”
“既然到此地步，为什么不识相跑路，你这又是何苦？”
“你要演戏，我就陪你演戏……我也挺好奇，你还会有什么把戏……”
他们突然停止了脚步，她看着他们，挪动着脚步，努力移动到中点的位置。
“我可没有时间跟你耗下去……李静，我们走。”
“李静，你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她站在原地，仿佛脚又被固定。她向右看看，又向左看看……两张一样的脸，两个相同的身体……
“好啊，你的演技得到了认可，现在，领完奖的演员可以退场。”
“控制幕布的绳始终在你手里，你才是结束的诱因……”
“你非得要让她在我们中选择吗？”
“怎么，你想强行把她带走？”
“你知道，这里可从不存在原谅与宽容……”
“这里倒是有太多的威胁和恐吓……”
“我为什么要跟你废话，结束的信号确实是揭下面具，只不过……可以自己揭下，也可以……”
忽然，右边的S向左边的S冲去，而左边的S也向中间冲来……
他们要干嘛！
她屏住了呼吸……
像是被重击，她眼前一黑，头感到一阵晃动……
“落下帷幕。”一个声音说道。
她眼前画面重新变亮，她发现自己倒在地上，一个S站在她面前，另一个半跪着，手里拿着——一个陶瓷面具……
那个落地镜还立在那里，就在她头冲着的方向……
镜子里的她已经换了模样，或是说恢复了李静的样子……
“没想到吧，她也带着面具……”跪在地上的S把面具递给了她，一边把她从地上扶起，一边说道，“走吧，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拿着面具，看了看扶着她的S,又看着那个站着的S。扶着她的S，用这种方式证明他知道S与李静的秘密，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她知道那个站着的S已经出局，但她却还在期待着他的辩解……
在S的帮助下，她站起身，然而面具却突然从她手中滑落，碎了一地……
“没事的，先离开这里。”S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向外走。
她看向那个沉默的假S，她看到他的脸上又出现了笑容。他开始鼓掌，并激动地说道：“S不愧是S啊……还真是有意思的折腾……”
“还真是个傻瓜。”当他们走出门后，她似乎听到S小声地说道。
她心里一惊。
他在说我吗？
是啊，我总是给他添麻烦……
他也烦我了吗？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赶紧跑开，离开他，永远消失，不要再见他，哪怕是藏到那个假S的屋子里……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粉红色的裙子……
“对不起……又麻烦你了……”她小声地说道。
“你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傻瓜……”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说道，“又被人很敲了一笔，还丢了衣服，没了面具……你这个样子，现在不能回去……”
“我要去哪？”
“去可以解决衣服问题的地方。”他说着，又快步向前走去。
解决衣服问题的地方？
她在心里重复着，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你不应该买这条裙子，虽然你穿着它很好看。”他有些严肃地说道。
“我……当时……只想要件合身的衣服。”她小声辩解道。
“合身？”他冷笑了一下，“他所谓的合身才是这里最大的骗局。”
“骗局？”
“你要的不是合乎你身体的衣服，你要的应该是合乎衣服的身体……”
什么？这是什么理论？
她疑惑地看向他，他依然目视前方。
拐过一个弯后，他又说道：“衣服无穷无尽，裁缝少之又少——你还不明白这里的道理。”他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她，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布料，款式，花里胡哨的装饰？其实，这些大规模批量生产的衣服只有极低的价值，而且遍地都是。但这些衣服，只有一个尺码，那就是标准尺码，这些衣服只会合乎一种身体，那就是标准身体。所以，漂亮的衣服唾手可得，便宜无比，只要你拥有一个标准身体，而那些少量的裁缝，就是打着‘合身’的旗号，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付出极高的价格以讨好自己的固执……”
“可是……如果我只要这一件衣服……”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明白这个地方……你无法只穿一件衣服……衣服会坏，会消失，会让你出丑，尤其是裁缝给你做的衣服……”
她赶紧低头看来看自己的衣服……并没有什么问题……
“还不会这么快，毕竟他们要回头客也需要信誉。”他说着，又开始向前走。
他们沉默着，肩并肩地走了很久。她一直在想他说的话，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她承认确实有些道理……
拐了两个弯或是三个弯后，她又看到了那些造型奇怪的门，而堆砌着各种装饰物的门，她知道他会把她带到那里……
果然，他们来到了那扇白色的装饰着红宝石的门前。
他打开了门，她走了进去——还是油画般美丽的风景……
“砰”的一声的关门声让她心里一惊。
她转回头，忽然发现他的手里多了一把刀子。
“为什么……”她惊恐地看向他，一边向后退去。
“你当时真的没有认出我吗？”不知为何，她竟感觉他的笑容有几分可怕。
她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身体僵硬地就像一个雕像……
“其实也不怪你，他装得确实很像……这次太危险了，决不能再有下次……”
她感到莫名的害怕，虽然她仍然一头雾水。她又向后退了几步。她看到他卷起了袖子……
她看到他举起了那把刀，朝她笑了笑。
她没有大叫虽然她很害怕。
她咬紧嘴唇，突然想哭，但眼泪却又止住。
她看到他拿着刀在左胳膊上划了一下……
“这样就好了，不会再认错了。”他举起向她左胳膊晃了晃，笑着说道。
血沿着他的胳膊流下，她走近他，仔细看着他胳膊上的那个划痕——那是个大写的“L”。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也无心关心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她只能看着他，睁大眼睛，不眨眼地看着他，直到眼前一片模糊，鼻子开始酸痛……
“平时都是放下袖子的，没人会知道的……”他轻松地说道，“不过万一还有下次……记得走得慢一些，当时你刚一出去，我简单交接了一下就追了出去，结果还是跟丢了你们……要不是被找路和挨门挨户地问耽误了时间，你怎么会被他骗的买下这件鬼东西……”
“你……”她强忍着嗓子的酸涩感，小声地说道，“你知道我出去？”
“当然，你总是坐在那个最黑的角落，每次都晚到晚退……看你你匆匆地出去，我就知道一定有猫腻。”
眼泪开始从她眼睛里大量地涌出，虽然她命令自己不要哭。她用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彻底暴露自己在哭。
“谢……谢……”她肿胀的嗓子里使劲挤出两个字。
“为什么又哭了……眼泪在这里可要珍惜。”他说着，拿出手绢擦干了她的泪。
“不过这次真的太危险了，你真得换一个标准身体……只有这样，你才能变得更安全、更强大……”
她低下了头，看这个穿着粉红裙子的身体……
她突然注意到，有一条小溪，或是一股水流从他们站的地方流过……
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确实，这真是个不完美的身体……
但，这就是我，这就是李静……
“坚守自己并没有错，但前提是你要保证自己能够生存下去。如果因为坚守而备受折磨，生不如死，或是干脆死去……坚守还有什么意义？”他平静地说道，“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在坚守清高，实则是因无知而变得固执，又因固执而变得偏执，最后变得愚蠢而无药可治……我理解你的痛苦，我也理解你的坚守，其实，只是换个面貌罢了，你还是你，反正大多时候，你根本看不见自己……何况如果你实在、实在不喜欢，你可以换回你之前的身体，就像那个陶瓷面具……”
她听着他的话，她忽然看到一片池塘，里面有一朵莲花。
原来，脑子里的应急机制又启动了，别担心，我还没有忘呢——“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但是，也许莲与环境，并不是局限的指身体与环境……也许这种内外对比关系可以应用到更广的范围……
也许，身体可以指淤泥或清涟，而那莲花是指内在的思想、人格与意识……
只是换了肤浅的外貌，内在的我并没有变，我还是我自己……
如果是这样……这没什么的……
是没必要固执地抗拒。
“好，我愿意换一个标准身体。”她抬起头看着他小声地说道。
“很好，但是你需要用一些灵魂，长远来看这很合算，而且，这才是你真的需要的东西，”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为了□□牺牲灵魂确实不算高尚，但至少你可以好好地活下去，至少你还有机会决定要做什么样的自己……”
“那……我还有多少机会？”
“很多，非常非常多的机会，这次不算什么的。”
“我……”
“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如果你……”他停了停，又说道，“如果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你也可以离开……但就算去找别人，你也一定要换上标准的身体……”
“我相信你，我愿意。”她赶紧说道。
“很好……”他微笑地说道，“不管你之前是否对自己表示过憎恶，从现在起，你将备受自己的爱慕……”
之后……
白纸，条纹，色彩在搅动……
她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飞起，就好像在做梦……
在这个梦中，她的眼睛、口、鼻，像贴画一样与身体分离，之后她看到自己鲜红的嘴唇贴上了雪白的手臂，她让手指把嘴唇揭下，嘴唇一张一合，惹哭了眼睛。模糊之中，耳朵也脱离主体，在她眼前扭动跳舞，就像是在狂欢、庆祝。她似乎意识到刚才是自己在向自己表达爱意。她感到欣喜与欣慰，而到这时她才大胆承认，自己之前是那么的讨厌自己。不过好在在之后的梦里她用棕红色的指甲一一划去了她讨厌自己的所有项目……她对于这个梦最后的记忆，是关于一头蒜的，那是一头已经长出翠绿的蒜苗的大蒜，从空中飞来，落向她面团般的驱体里。蒜擦过她的口鼻，没有辛辣与刺激，反而有芳香的气息……她看到蒜苗上开出了白色的小花，而蒜头上浸没于白色的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