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会场时仍旧议论不止，可以想见，经过一中午的讨论，陆泽的“事迹”必然在股东圈传遍了，即便是那些没到场的也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的名声算是就此毁了，即便手握最多的股份，恐怕也很难继续接管陆氏了。

伊然走在前面，身后跟过来一人。

“大侄女，下手真狠呀。”

伊然浅笑，“大伯，彼此彼此。”

陆济显见的心情很好，眼中的得意毫不遮掩。

“我们斗了这么多年，陆泽怕也没想到，最后会因为自己的女儿输给了我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讽刺。

伊然并没回应，她转移了话题，“下午董事长重新选举还请大伯帮我，现在也只有我们手里的股份加在一起才能胜过陆泽。”

“自然，”陆济应道，“还没把他拉下来，我不会反悔的，毕竟你手里10%的股份可原本是属于我的。”

“那就多谢大伯了，你也放心，我同样会信守自己的承诺，真扳倒他后，我只要他4成股份，剩下6成都给您，让您成为公司最大股东。”

“你依旧做董事长？”

伊然笑了，“不管什么职位，不都在给您打工嘛。”

陆济越发满意。

……

和陆济聊了一会，伊然回到办公室时接近12：50了。

还没进门，就见李秘书脸色难看等在跟前。

“老板，董事长刚进去了。”

刚摆了他一道，陆泽现在来找她，显见没什么好事。

伊然点点头，“我知道了，没事，你先去吃饭吧。”

她没有丝毫犹豫推开了玻璃门。

“真难得，陆董大驾光临。”

陆泽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

出乎意料，他的声音竟然是十分平静的。

“你是在讽刺我吗？未来的……董事长。”

他慢慢转过身体，“财务报表你怎么拿到的，这是绝密，是林娜亲自做的，不会有第二个人粘手。”

伊然走到沙发前坐下，“你怎么肯定不是林娜给我的？”

“不可能，林娜绝对不会背叛我。”

“呵。”伊然意义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我前段时间在财务部安插了人，你不知道嘛？”

陆泽也坐了过来，“一个实习生？”

他摇头，“不会是他，他绝没有接触这些事的权限，一个烟雾弹罢了。”

他紧接着又似赞叹般道，“你当时那么高调把人安排进去，还对他举止亲昵，就是为了这一天吧？让我们的注意力全放到他身上，你才好找人在林娜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伊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陆董还有别的事嘛？我想休息一会，养精蓄锐才好应对下午陆董出招呀。”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招可出？”陆泽苦笑，“我只是不明白，这些年我对你不错，你何至于如此恨我？”

伊然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边笑边说，“陆董，你究竟是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了，还是真的有选择性失忆呀？”

“我们远的不说，什么小时候对我被虐待不闻不问，自己吃穿用度奢靡却能看着亲生女儿差点饿死。”

说这些的时候，伊然的语速很慢，声音也是带笑的。

“就说说我进陆氏之后吧，这么多年，我不觉得我得到过哪怕一次公平的对待。”

玻璃水壶发生响动，热水烧开了。伊然将水慢慢倒进茶壶。

“本该属于我的晋升机会多次莫名奇妙给了别人，我的工作成果也被当成了别人的功绩。这么多年，我给公司带来的效益早该被正视了，而不是直到今天，才在你的施舍下，给了我一个CEO的位置。”

她一字一顿，“陆泽，你真的觉得自己对我不错吗？”

茶叶被热水浸泡，香气慢慢漂到空气中。

水汽蒸腾，两人的脸都隐在水雾下，不见真色。

陆泽似是犹豫了下，才回道，“……但你最终还是回到了陆家，还是在公司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陆董，”伊然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他，“请你搞清楚，我能回陆家靠的是你的前妻，徐钰，是她不忍心看到一个小孩子明明有父有母，却要被送到福利院……而在陆氏坐到这个位子——”

她的眼神坚定，声音平静，“是因为我够强。”

“陆董，说实话，如果不是陆闵航从小就太没用，你真的会让我进陆氏嘛？”

她修长的手指略过杯口，“你需要一个人在陆氏给你当牛做马，我不过恰好成为了你的选择而已。”

“恰好的任劳任怨、恰好的脑子还不错、恰好的和你有血缘，恰好的好骗。”

她嘴角勾起，“对吧，陆董？”

陆泽靠在沙发另一边，神色不明。

他还是没走，“既然如此，我看我们也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他忽然倾身，眼神逼近，“陆伊然，陆氏是我的，谁都不能拿走。”

“你自己提交辞职书，放弃陆氏一切职位，名下股份转给我，然后去和警察自首，说是你指示的陈谦翔。”

“对了，你手里除了我那5%股份，陆济也给了你一些吧？一起转给我。”

他的语气如此笃定，又如此平静，让伊然大感荒谬，甚至怀疑陆泽是不是疯了。

“陆董，是我耳朵出问题了吗？”

“现在是我占了上风，凭什么要听你的？”

她的脸色冷了下来，“我知道你私下笼络了不少股东，你尽管试试，看他们能不能帮你起死回生。”

陆泽忽然笑了，他神色温和，又是那种看不懂事的小孩一样的目光。

“小然，话别说太早。”

他按下手机通话键，“把人带进来吧。”

他翘起双腿，已然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伊然冷冷注视他动作。

一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长发女人被带了进来，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毛线娃娃，来到办公室后脸上满是惧意，直到看见陆泽。

她眼中一亮，对着他跑了过去，一把拉过他的胳膊。

“结婚，结婚……”

她没法控制自己的力气，陆泽原本平整的西装被她拉的皱了起来。

他伸手环住女人，对着伊然露出个无奈的笑，“你看，太爱撒娇了。”

伊然在看到女人的瞬间就愣住了，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但稍显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

“陆泽，你不会以为能利用这个疯女人威胁我吧？”

她眼神轻蔑，嘴唇微动，“比起你，我对她的恨可要深刻多了。”

女人对她的话一无所知，只是一直拉着陆泽说结婚，似乎除了这两个字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泽一面安抚她，一面和伊然对峙。

“小然，刚不是和你说了吗，话不要说的太早……关于你妈妈，我还有些事要告诉你，等你听完说不定会反悔呀。”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声音越加温和，“说不定到时候，你会跪下来求我呢。”

伊然牙关咬紧，一语不发。

陆泽微微一笑，继续道，“我知道你恨她一心只想嫁给我，从来没关心过你这个女儿，但你有所不知，她这么做，可是有苦衷的。”

他似乎思绪纷纷，很是感慨。

“我和你妈妈是大学时候认识的，我们自由恋爱，很快走到了一起。”

“她温柔贤淑，很爱我，对我死心塌地，一直想和我结婚。可惜呀，你爷爷并不同意。”

他又笑了下，“当然了，我自己也不愿意，毕竟她出生穷苦，没办法给我带来任何帮助，玩玩还行，结婚是肯定不能结婚的。”

“但谁也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还瞒着我把你生了下来，等我发现，一切都晚了。”

“她想利用孩子逼我结婚，可当时正是我和你大伯斗得最厉害的时候，自然不会娶她，也不敢让你爷爷发现这件事……为了稳住她，我就告诉她，我们家非常看重血脉，等她给我生一个儿子我就娶她。”

他似乎对自己的过往很是得意，神色中满是缅怀。

“我也确实不算骗她，我当时确实很需要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不能由她来生，于是我费了些手段娶了徐家的女儿。”

“这步棋果然没走错，很快，你爷爷生了重病，临死前把陆氏留给了我。”

“我那时意气风发，况且和你妈妈呆的时间也够久了，自然想换些新鲜口味，却没想到被你妈妈发现了。”

“本来我去找她的频率越来越少，她就很不满足了，又发现了我不仅结了婚，还找了其他人，当即和我大闹一场，不再联系。”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就在我都快忘了这么个人的时候，她又忽然找上了门，她说你被诊断先天心脏畸形，要做手术，来找我要钱。”

“那时候我正陪几个大人物吃饭，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消息堵住了我，后来又跟我回家，不让她进门，还跪在门外求我。”

“她让我在大人物面前丢了脸，还敢这么逼我，我自然不会给她一分钱。却没想到，有其他人愿意替我出这个钱。”

他神色忽然轻佻，看向伊然的目光也带了深意。

“你妈妈虽然人蠢，但是年轻时生的非常漂亮，你也不过得了她六分神韵。”

“于是当晚有一个大人物找上了我，希望我帮忙引荐。”

伊然几乎猜到了接下来的走向，她咬紧嘴唇。

可惜这动作根本无济于事，她脸色越难看，陆泽越开心，口中也越发不留情面。

“她当时还跪在我的门外，我便直接问了她的意见，她纠结好久还是同意了。”

“啧啧啧，可怜呀，听说这个大人物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也不知道你妈妈那段时间被他折磨成了什么样。”

他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女人，接着又抬头直视伊然的双眼。

“听说，好像回去不久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