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会开了两天，但伊然和郭路都只参加了第一天。
因为郭路在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发烧了。
他脸色苍白，在晚宴上直直倒了下去。
要不是最后关头伊然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必然得摔破相。
人都这样了，伊然作为名义上的未婚妻也不好继续呆下去，只能和他一起离开。
郭家在柳城是有房产的，但久未有人打理，也远离市区，伊然直接带他回了酒店。
然后叫了医生上门。
医生给他看完只说大概率是病毒感染导致的，吃些药就好。
伊然和他道过谢将人送走。
她去烧热水让郭路吃药。
郭路平时闹腾，生起病来也不安生。
先是死活不肯喝药，被伊然强按着喂了药后，又开始抱着她不撒手。
他涕泗横流，“妈，我好想你，妈……”
伊然嫌弃地扯开他，免得他将脏东西蹭到自己衣服上。
她刚想转身离开，胳膊又被人拉住了。
“妈，呜呜呜……”
伊然：……
她要真是他妈，有个这么糟心的儿子得天天大耳刮抽他。
她耐着性子拍了拍郭路后背，“儿子，你放开妈妈，乖乖睡觉好不好？”
郭路紧闭着眼睛不撒手。
伊然差点一巴掌抽他脸上，想了想他爸也算对她有恩，好不容易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给他哼唱童谣，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以前她发烧，伊程程便是这样哄她入睡的。
越唱，伊然的声音越小，最终安静了下来。
床上的郭路似乎也陷入了睡眠，没再闹，但还是一直拉着她的衣服。
伊然抬眼看向外面的星空。
人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是会变成星星，还是会再入轮回？
她过往从不信鬼神，但此刻却真切希望能有精神世界的存在。
她只是，也有点想妈妈了……
……
第二天一大早，郭路的小情人就被伊然派人接了过来。
她把医生的话和该吃的药和人说清楚，然后就迫不及待把人丢了出去。
伊然新开了一间房去补觉。
而另一头，郭路睡了一晚上也终于醒了过来。
他的小情人正在低头和人发消息，冷不防和他对了个正着。
女人赶紧放下手机，起身去扶郭路，“你总算醒了，可要吓死我了。”
郭路揉了揉昏沉的脑袋，皱着眉看她，“昨晚一直是你照顾我？”
女人没说话，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郭路眼中热切的期待。
他似乎……对昨晚的人很有感情？
女人羞涩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郭路眼中猛地放出亮光，他拉过女人的手。
“小柔，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酒店包间内，两人深情相拥。
……
而和他们一墙之隔的伊然也终于洗过澡躺到了床上。
今天郭路病还没好，不会去开会，她自然也得“照顾”人，只能遗憾缺席了。
安心睡了一觉，伊然爬起了床。
隔壁两个人早不知跑哪去了，她也不在意，吃了一顿不知是午饭还是晚饭的饭后，开车出了门。
既然来了柳城，她想去看看陈奶奶。
老人和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却难得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送给她的那副刺绣也一直被她挂在客厅。
大概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伊然开始明白，时间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
有些事不去做，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人也是如此。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村子里开，过了不久，见到了熟悉的破败的大门。
上一次来这明明只是几个月前，却恍如隔世。
她在大门口停驻了片刻，便直接推门往里走。
因为陈奶奶听不见，所以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是不锁大门的。
村子地处偏僻，少有外人，便是不锁也没什么大碍。
院子里的摆设和之前几乎一样，伊然先去厨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都是她在路上买的一些水果、肉和营养品。
然后才不紧不慢走向正房。
这些日子她抽空学了点手语，倒是可以和陈奶奶简单交流。
她踏进正厅，刚想和老人打招呼。
却见一道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地上，满头大汗，神色痛苦，枯瘦的手紧紧按压住肚子。
伊然被吓住了。
她立刻蹲下身体去查看老人的情况。老人似乎已经认不出人了，只是一味地用手按住腹部的位置。
看起来人已经无法自主行动了，伊然一手托住老人的肩膀，一手托住她的腿，尽量保持原本的姿势将人抱了起来。
好在老人体重很轻，也没什么剧烈挣扎，她抱在怀里并不费劲。
伊然抱着人飞奔向停在门口的车。
村子太偏僻了，如果叫救护车不知多久才能到。
她一踩油门开向最近的医院。
……
楚嘉言看到未接来电的时候刚和律所的人开完会。
他盯着手机愣了下。
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嘉言，周四提交新一版分析报告，辛苦了。”
楚嘉言轻轻点头，“好。”
有个近在眼前的DDL，大家忙着回去开工，会议室的人很快都散了，只剩下了一个人。
楚嘉言按下回拨，“喂？”
电话那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楚嘉言，不管你在干什么，立刻来柳城二院，奶奶做手术需要你签字。”
楚嘉言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陈奶奶刚才腹痛难忍，医院检查说是胆囊结石，需要尽快手术。”
“……我知道了，”楚嘉言声音喑哑，“这就回来。”
伊然怔怔放下手机，坐在椅子上望向天花板。
陈奶奶打了止痛针刚睡过去。
入睡前，她轻轻握上伊然的手，苍老的手没什么力道，只是努力想给她传递一点温度，安慰她别担心。
大概是伊然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吧，难看到让老人都担心起来。
眼下的情景总让她忍不住想起几个月前的事，一样在医院，一样突然的消息，一样仅剩的亲人……
还好陈奶奶只是胆囊结石，是可以救回来的。
她垂下了头。
……
楚嘉言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医院已经禁止陪护人员进出探望，他只好在外面的便利店等待，然后给伊然打了电话。
“奶奶怎么样了？”
伊然虽然请了护工，但毕竟老人年纪大了，她还是不放心陪在了医院。
她似乎刚从睡梦中起来，声音带着倦意，“暂时没什么大碍，刚打完营养针，这会睡着呢。”
“那就好，”楚嘉言稍松一口气，“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你稍等下。”伊然怕打扰别人，披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公里医院资源有限，没有单独的陪护房，陪护人员只能睡在走廊的床上。当然，能睡走廊的床已经算好了，有时病房床位不够，走廊的床也是要住患者的，那陪护人员就只能打地铺了。
伊然用冷水打在脸上，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
“你不用太担心，医生说奶奶身体素质不错，手术成功休养的好的话，不会对身体产生太大影响。”
楚嘉言嗯了一声，是那种类似从鼻子里发出的短促音节。
“我知道了。”
他一路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些许，轻轻靠在了椅背上，“多谢你。”
“没什么，”伊然垂下眼帘，“我只是碰巧来柳城出差，碰巧去看奶奶，结果碰巧遇见了奶奶晕倒，这么多巧合，正说明奶奶不该有什么大事，还要长命百岁呢。”
她又道，“离医院开放还有段时间，你先好好睡一会吧，天亮了还有的要忙呢。”
“你也是……待会见。”
楚嘉言放下手机，头低了下来，双手支撑着额头，手背青筋鼓起。
他身前的电脑忽然弹出新消息提醒。
【嘉言，家里没什么大事吧？周四的报告要不要交给别人？】
楚嘉言抬起头，眼眶微红，但并没有泪水的痕迹。
他极其冷静地敲上键盘。
【没事，报告我会按时给到的。】
……
第二日一大早，住院部终于开了门。
楚嘉言和医生沟通后，立刻签了手术同意书。
毕竟老年人发现胆囊结石后，需要越早治疗越好，尤其是奶奶现在已经出现剧痛，如果不及时手术，老人身体只会越来越差，最终虚弱到承担不了手术，真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医生也在感慨他们幸运，很多患者的胆囊结石是没有任何症状的，除非专门做体检，不然根本无法发现，像他们这样病人早早出现疼痛且及时就医的反而是少数。
手术被安排在了下午。
走完全部手续，楚嘉言去了病房。
奶奶还没醒过来，只有伊然一个人坐在床边。
她抬眼看向来人，“手续办好了？”
楚嘉言点头，轻轻搬过一个凳子也坐了下来。
他一晚上没有阖眼，眼下的青色十分明显。
“手术安排在下午三点。”
“那就好，”伊然转头，重新看回床上，“尽快手术也能尽快让她好起来。”
陈奶奶这段时间瘦了不少，躺在床上竟似只剩一把骨头。
两人都没再说话，病房内陷入了持久的沉默。
直到伊然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看着来电显示，她眉间闪过不耐，走出病房，按下了接听键。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