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天，所有人见到她的第一句话都是恭喜她新婚快乐。

伊然依次礼貌道谢，然后会议终于开始了。

其实会议主题很简单，第一是在公司内宣布伊然升职的事，第二是确认这个新成立部门的短期业务目标。

两件事都是早就确定的，现在无非当面和公司高层再次明确，也方便后面伊然的业务开展。

郭茂不是喜欢啰嗦的人，确认事情都讲清楚后便让众人都散了。

临走前，他再次提醒伊然，小柔那边可以动手处理了。

伊然心底一叹，心想这麻烦又缺德的事到底逃不掉，只好应道，“我会尽快解决的。”

郭茂满意离去。

伊然独自回到办公室，郭茂在众人面前宣布她升职自然是好事，但让她带的部门是新成立的，现在就她一个人，所有人员都要重新招募和内调，这也是个大工程。

好在她心里早有了些章程。

她先给徐林打了电话，自她离开，陆氏内所有原属她派系的人都陆续遭遇了清扫，徐林就是那时候被迫离开的。伊然当时并没说什么，只是私人给他打了一笔钱当作补偿，并承诺只要有机会一定会让他回到原来的位置。

之前她在东强束手束脚，又并非身居高位，如今郭茂给了她独立带部门的机会，她自然要将人找回来。

听了她的来意，徐林没犹豫就答应了，并表示可以立刻来上班。

伊然心内感动，又依次联系了李秘书、陈世杰等其他几个老下属，有人同意，有人拒绝，但前者占了多数。

最后一通电话，伊然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这人还在陆氏，她不知这时候联系她是对是错，但她还是觉得要让人自己做出选择。

她联系的人是郭敏。没错，就是楚嘉言在陆氏实习时的老大，伊然当时能拿到那份报表就是因为郭敏，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天天大大咧咧热衷八卦的傻大姐会干这种事，所以她至今还留在陆氏。

她会选择帮伊然的原因很简单，伊然曾经在她女儿生重病的时候借了她一大笔钱做手术费，她为了报恩所以做了那份报表。

但在接到伊然的电话后，她却果断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东强的确是个比陆氏更大更好的平台，但我胸无大志，只想平平淡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我在陆氏干了这么多年，这里一切都很熟悉了，不想重新来过。”

伊然尊重了她的想法，表示之后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她。

她挂了电话，靠在椅子上闭了眼。

陆氏有很多像郭敏一样平凡的员工，他们都没有强烈的向上的欲望，只想好好工作，赚钱养家，他们没有参与过高层决策，也没有资格进行站队。也许他们曾经不少都和伊然打过照面，只是她记不清这些人的脸了。

如果陆氏真的申请破产，这些人会怎么样呢？

以陆泽的作风，会老实给这些人补偿金嘛？

他们也许有人已经年过中年，有父母儿女要养，也许有人刚刚东拼西凑够首付买房，每月有巨额房贷要还，也许有人刚刚毕业，面试过几百次才得到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伊然心中有些沉重，她的复仇会伤害这么多无辜的人吗？

无事时，资本家站在劳动人民头上吸血，有事时，最先倒霉的却是这些底层被压迫的人民。

伊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让陆泽付出代价的执念是对是错，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会放过陆泽、放过陆氏，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至于其他的，她能管就管，实在超出能力范围，也只能放弃。

她从来都是个卑劣自私的人。

……

忙过一天，待到伊然想起早晨似乎还答应了什么事的时候，已经接近8点了。

她想了想，没有直接打电话，在微信上给楚嘉言发消息。

【有空一起吃晚饭吗？】

这个时间，大概率楚嘉言早都吃过饭了，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准备如果对面回吃过了或者没空的话，就自己随便吃桶泡面继续加班。

回复来得很快，也很出乎意料。

【可以，去哪？】

伊然抱着手机思考了很久，也没想到去哪好。她脑中冒出的几个地点，要么太吵闹，要么太高雅，总之都不是她想要的。

【我家吧。】

她最终这样回道，在手机上点了小龙虾外卖，关上电脑向外走。

郭茂新给她配的秘书是个刚毕业两年的小姑娘，温柔细心，小脸圆圆很可爱。

她略显惊讶看向伊然，“陆总，您今天这么早？”

虽然跟伊然的时间不长，但这个小秘书深刻了解伊然加班狂的本性，过往一个月没有一天是早于晚上11点走的，即使第二天就要结婚也一样。

伊然笑了下，“是呀，今天我有点其他事，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小秘书点了点头，和伊然告别。

东强离伊然的住处并不近，不堵车的话要开40多分钟，堵车就说不准了，伊然觉得很不方便，最近也在考虑换住处。

这次回到家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她到的时候，楚嘉言早到了。

因为没有门禁卡，他一直在楼道大门外等着。

眼下临近立冬，晚上的温度已经逼近个位数，还是有些寒意的。

伊然推开楼道大门让人进来，“等多久了？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可以让物业帮你开门的。”

只要进了楼道门，楼内还是十分温暖的，即便现在不到11月，但物业也没有吝啬电费，楼道里晚间都开了空调。

楚嘉言只是摇头，“没多久。”

伊然对他的个性很了解，真等很久他也不会直说的，她伸手去碰楚嘉言的手背，果然冰冷一片，不是“没多久”就能造成的。

她无奈扫了他一眼，想去按电梯。

结果她刚一动就被拉住了，楚嘉言反客为主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

他手背虽然凉，但手心还有些温度，不至于像个冰块。

伊然没再挣扎，嘴角上翘再次看了他一眼，换了另一只手去按电梯。

楚嘉言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看起来非常淡定。

但握住伊然的手慢慢下滑，变成了和她十指相握的模样。

电梯到了，两人相携走下电梯。

小龙虾外卖早被好好的放在了她家门外。小区为了安全不让无关人员进，但是可以将外卖快递交给物业，由物业送上门。

伊然刷指纹开门，楚嘉言就顺手拿起了外卖袋子。

两人手一直没放开，直到进门。

伊然举起被牵的手，“放开吧，我要去换衣服。”

她又莫名笑了下，“当然，你要是不想放我也没什么意见。”

楚嘉言登时松开，将手抽了出来，低头看向小龙虾，“我先去处理外卖。”

伊然眼含笑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这才回卧室去换居家服。

等她出来时，楚嘉言已经把小龙虾外卖拆盖摆好了，香浓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诱的人食指大动。

他正带着手套细心剥虾，洁白的虾肉被他放在旁边的空碟子里。

伊然坐了过去，看着碟子问，“给我的？”

楚嘉言依旧在专心致志地剥虾，嗯了一声。

“谢谢，”伊然毫不客气将几粒剥好的虾肉放在口中，“你不吃吗？”

楚嘉言摇头，“早吃过了。”

伊然托腮看着他动作，“吃过了为什么还答应和我一起吃晚饭？”

楚嘉言手上动作并没停下，只是抬眼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

他没说一句话，但脸上却写满了“你觉得呢”。

伊然无声笑了笑，就这么看着他动作。

等到虾肉铺满了碟子一层，她忽然开口，“楚嘉言，抱歉，我暂时不能离婚，也不能承诺什么时候会离婚。”

这话说的突然，也瞬间打破了刚才和谐的氛围，空气都静止了片刻。

楚嘉言依旧低着头，伊然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是动作一顿，嘴角似乎勾了下。

他的声音低低的，“……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将手里剥好的虾肉放入盘中，想去盒子里拿另一只完整的却被伊然止住了动作。

她不顾油污，直接净手握住楚嘉言带了手套的手，原本洁白的指尖瞬间染上污迹。

伊然直直看着楚嘉言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不是在逼你，只是在说明事实，我很欣赏你，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之后的事，要怎么选在你。”

楚嘉言轻笑了一声，抬眉重复她的话，“怎么选……在我？”

他脱下手套，抽出旁边的湿巾先将自己手上残存的油渍清理干净，又换了一片干净的湿巾去擦伊然的指尖。

一根一根仔细擦拭，不疾不徐。

他淡淡反问，“陆伊然，你真的给了我选择吗？”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话语也不严厉，伊然却骤然瞳仁一缩，她将目光移向地面。

“你可以……放弃的。”

楚嘉言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但却莫名带了些嘲讽的味道，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伊然。

他终于将伊然手上的油污擦干净了。

重新带回手套。

“我答应你。”

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