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周全我在乎的人。”冽青云说。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叶峻攥着拳头瞪着冽青云破口大骂。
可该骂的是这冷血蜥蜴吗？不。该被骂到臭头的是他！
中午气怒交加之下，他就那么把役兽的事直不棱登说出来了，这不是他的本意。
看过那只雪貂的意念碎片后，他立刻就联想到魔族会驱使役兽作恶这事了。他一直琢磨得好好想个法子，把这事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冽青云。
结果吵架吵昏了头，意气用事之下他就那么说了出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只是因为自己赌气，不加掩饰说出役兽的事，会害摩炎摄道他们丢了性命。
四百年前那场神魔大战中，摩炎摄道是魔族戮世双尊之一——那有名的杀戮机器“炙世妖火”座下的悍将。
在孤鸣血原上，摩炎杀死了数十名四众联军的高阶将领，最后和鬼磐畸零等一干亲信一起被俘。
摩炎摄道不是善茬，鬼磐畸零这些人手上也沾满了神族的鲜血。
可两军交战，说白了不过是立场不同的纷争。成王败寇，谁又比谁更正义、更高贵？
既然被俘之后只是被判无期，打入罪胜无尽狱永世不得超生，那就说明摩炎他们罪不至死。
现在只是因为叶峻赌气说出了役兽的事，就害他们送了命，这跟叶峻直接拿玄光杀了他们有什么两样？
想起每次溜进罪胜无尽狱，见到白发苍苍的摩炎摄道，这豪爽的老魔对他就像对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热络，叶峻的心跟针扎似的。
“你在后悔吗？”冽青云问，“你觉得不该告诉我役兽的事害摩炎摄道丢了性命对吧？”
这天杀的混蛋蜥蜴，永远能轻易看穿他的心思！叶峻指着卧室门说：“出去。”
“在罪胜无尽狱受了四万亿年酷刑，接下去还要没完没了继续领受。善化天柱不倒，大光明海不干，永世不得超脱。这种绝望，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让你出去！”
“把希望寄托在成功率低下的越狱上？还是狠狠心把狱友的越狱计划卖给邢都帝君，换个减刑假释？”
“滚出去！”
“夜叉绵和鬼磐畸零都打着这主意。夜叉绵在我去浣孽滩见你之前就上蹿下跳，到处托人去给天墒神尊递话了，所以军持才来找我。军持不捂着，你们早就东窗事发了！”
“我不信！”
“骗你，就为给我自己找个杀他们的借口？我吃饱了撑的跑去杀罪胜无尽狱的罪魔，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有什么关系？不杀了他们，万一哪天你想带着罪胜无尽狱的魔族揭竿而起的事情被捅出去了，你会有什么下场你想过吗？”
“玉释·冽青云，我让你滚！”
“你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走错半步你就会万劫不复。不想害人害己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别整天瞎作。尤其是那些魔族，永远不准你再跟他们来往。不然有一个算一个，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就是个禽兽！”叶峻跳起来一脚踹在冽青云肩膀上。
冽青云被踹得躺平了，却不以为意。他笑了一下，翻身下床朝门口走去。
出门之前他转过身来看着叶峻，“禽兽算什么？只要能把你留在这儿，变成鬼我也无所谓。”
把这劲爆发言劈头盖脸砸向叶峻后，冽青云出了客卧，还好心地帮叶峻关上了门。
叶峻呆呆地站在床上，不知道站了多久才回过神来。
他跳下床，拽开门，冲到主卧跟前，对着紧闭的门扇乱踢，“冽青云你疯了吧？给老子出来！你出来把话说清楚！”
半晌，门里传来了冽青云不咸不淡的声音：“不好意思啊，今天打烊了，你明天请早。”
叶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中午说过的话，顿时气的头发都一根根竖起来了。
“你的心眼儿简直比蚊子屁股还小！有种出来！”他对着主卧门拳打脚踢，嘴里骂着“混蛋”、“畜生”、“该死的蜥蜴脑袋”。
可惜他手打疼了，脚踢痛了，里面的人就是装死不肯出来。
·
湮绯月用缩地结界在齐纳界各地往来穿行，挨个儿回收了家畜炼化好的伏葬明沙，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他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拿出装满明沙的水晶瓶放在书桌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端着酒杯走到窗边，他一边用舌尖搜寻隐藏在这果香四溢的冰酒里的淡淡咖啡味，一边看着外面院子里寂静的枯山水。
象征须臾恒住宫的那块磐石顶部积了层薄霜，在黎明前彤云密布的天幕下看起来像是披上了落霞。
围绕在这磐石周围，用笊篱精心耙出波纹的洁白细沙此刻也微微泛红，像是霞光笼罩的须臾魔宫倒映在沐光海中。
真美！
也很危险，让人隐隐觉得不安。
其实象征须臾恒住宫的磐石此刻更像是被点燃了，烧起来了。也许……
虽然这么说是大不敬，可是，也许当年殁尊的战略从一开始就错了，攻打空行慧海的大军不该拼尽全力试图砍断善化天柱，应该让炽云尊用他无可匹敌的炙世妖火烧毁这根愚蠢的万业根基！
荧煌·炽云曜，曾经跟翳尊并称戮世双尊的炙世妖火，板上钉钉的幻色无相第七十二任火厉波旬。他本该顺理成章和翳尊结合，却让翳尊苦恋千年不得。
前世今生，荧煌·炽云曜都跟空神一脉那位嗣神纠缠不清。
那天在森林里，他确实用血冥咒召唤了易界蛛。可他召唤易界蛛的目的，真的是为了离开玉释·冽青云吗？还是另有原因？
当时，为了安抚暴怒的翳千圣，湮绯月想也没想就把炽云曜召唤易界蛛的理由归结为“想从冽青云身边逃离”了。
如果事实并非如此，翳尊再次失望的同时，恐怕也会更加暴跳如雷吧。
湮绯月叹了口气，啜着冰酒，想象金红烈焰像瀑布一样从天空中飞泻下来，灌注在善化天柱上，沿着天柱向四面八方扩散，熳烧了整个空行慧海。
烈焰冲天，所向披靡，不必一一触及、燎烧，只要被焰光映照到的一切都会瞬间化为灰烬。
炙世妖火烧融了污浊万物赖以生存的地脉，烧干了维系胎藏时轮平衡的大光明海，烧得那些黑心肝的神族皮焦肉烂，凄厉哀嚎，烧得撕毁《漠月之盟》的四众议事会悔不当初，跪地求饶！
可惜翳尊不会饶恕。一个也不饶恕！
如果这次能把炽云尊顺利救回来，就能迅速复兴魔族。魔族再次挥军直指空行慧海，君临整个胎藏时轮就指日可待了！
湮绯月心潮澎湃，笑着喝干杯子里的酒。
放下酒杯，他走到书桌后坐下，取出掌心里的浣灵境，联系翳千圣。
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翳尊汇报，都是和炽云尊有关的事。
很快，丰神俊朗的翳尊就出现在浣灵境中，笑着问他：“什么事？”
湮绯月拿过装伏葬明沙的水晶瓶，放在浣灵境前给翳千圣看，“翳尊，昨天一天就回收了这么多明沙。”
水晶瓶只有鸡蛋大，里面装着的这半瓶明沙只能给赦生坛城增添一小簇金红色火焰。不过，这样的产量，对那帮愚蠢的家畜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果然，翳千圣也觉得挺满意。他笑着点点头，“不错。这群家畜产量越来越高了。”
“那，今天中午孽尘侍长来取吗？还是我送过来？”
“我让孽尘去取。”
“好的。”
“曜的事有进展吗？”
湮绯月能看出翳千圣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在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显得那么急迫。
不用猜他都知道，浣灵境一接通翳千圣就想问他这个问题，却一直忍到现在才开口。
所以，昨天在福川西区那条酒吧街上看到的事情，湮绯月必须一件一件告诉翳千圣，得讲究点策略，先说好消息，再说不好不坏的公事，最后说那件肯定会让翳千圣掀桌砸拳的事。
“我昨天又看到炽云尊了。”湮绯月说，“就在戈兰收集两脚原料的地方。”
“曜怎么样？”翳尊迫不及待地问。
“神采奕奕。”
“太好了！”翳尊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发现炽云尊好像对苍日阳炎有反应。”
“有反应？”翳尊皱了下眉，“什么反应？你说清楚点儿。”
“没法靠太近观察，又不能跟炽云尊说话，所以……”
“推测也好，单纯的猜测也罢，你只管说。能不能证实不要紧，我要知道曜的一举一动！”
“是。”湮绯月点点头，“戈兰离开后七八个小时炽云尊就到现场了，所以戈兰用苍日阳炎张开的结界还残留在那巷道里。炽云尊进入巷道之后，似乎没使用魂力就感觉到残留的苍日阳炎了。”
“没用魂力……也就是没张开修弥眼他就感觉到苍日阳炎了？”
“看他的反应，我觉得应该是这样。进入结界范围后炽云尊明显放慢了脚步，而且下意识朝左右张望了一下。如果不是发现了苍日阳炎，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