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要气馁，我知道四连冠被斩断很难受，但是人呢，往前看，擂台赛的金腰带还在等着我们呢！”

客车晃晃悠悠一路慢行，车上很黑，彼此看不见彼此的脸，呼吸却清晰可闻。

风教站在最前面，像个导游一样握着话筒发表了一段冗长的肺腑之言。

“后面还有全球赛的集训，集训结束又是一道难关横在面前，跨过了一个接一个天堑，还有群山在等着你们，不出意外的话，下个赛季的SPL你们还会并肩作战的，到时候……”

车后面忽然传来了哐啷一声闷响，音响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客车中段才传来一句悠缓的回应：“不好意思啊，睡得太死，书包掉了。”

虞乐揉着惺忪睡眼打开了手机的电筒，照亮掉到过道上的背包，胡乱抓了两下把它捞了起来。

“虞乐！我一门心思想着安慰你们这群受伤的崽子，你倒好，给我蒙头睡大觉？！合着我刚刚全白说了呗？”冯景风怒气冲冲地把半长发向耳后掖了一下，放下话筒冲到了虞乐身边抱着手坐了下来。

“风哥……”虞乐压低了声音，卖乖地歪头靠到了冯景风的肩上，“不光我睡了，你看看这车上，还有谁醒着呢？都打累了，那可是七局啊，最后还输了，身心重创。”

“我醒着。”

冷幽幽的声音从座位间的缝隙传到了前排，虞乐一脸哀怨地转头，透过缝向背后的齐禄竖了个中指：“你别逼逼了，小心把怀里的小男友吵醒。”

“吵不醒。”齐禄紧了紧手臂，魏星来靠着他的肩睡得很沉，淡绿色的短发从宽大的帽檐下露出了小半截，遮掩着那张疲困的脸，随着汽车的颠簸上下颤动。

“小男友？”

再前面一排的座位缝隙间露出了两只不一样的眼睛。

好家伙，邓寅生和江久也都醒得透透的，两张脸找不出一处细节是不想吃瓜的。

“谁谈恋爱了？老齐吗？”邓寅生扒拉着凳背支出了半个脑袋，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不解：“那为什么是男友？咱IST又出柜一个？”

“错！大错特错！”虞乐竖着食指在邓寅生面前左右摆了两下，然后突然抬起手臂，趁人不备打开了车顶的小灯：“看看，你仔细看看，这是一个吗？这是一双。”

微弱的橙黄色灯光当头照到了齐禄和魏星来的脸上，睡得正香的人不安分地动弹了两下，伸手扶了一下帽子竖起了脑袋。

“你们怎么这么吵？”魏星来咕哝的声音有点哑，显然是在车上睡得并不香。

齐禄适时地从旁递去了水杯，靠着座椅不无炫耀地直视向了前排支棱起来的两颗脑袋。

江久和邓寅生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两人同步指了下齐禄，挑动着眉毛阴阳怪气了一句：“懂你意思～”

然后，两个人自觉地伸手关掉了被虞乐点亮的那盏灯，慢悠悠地从座椅靠背滑了下去。

几秒后，齐禄眼看着前排的黑暗中露出了一个大拇指的影子，一下没忍住低头闷笑了一声。

魏星来嘴里包了一口热水，鼓着腮帮莫名其妙地看向了齐禄：“你笑什么？”

“没事，IST有傻子。”齐禄顺手接过魏星来喝完的保温杯塞进了背包，扭头又对上了小孩子一副被内涵的样子，忙又跟了半句：“不是你。”

魏星来再才满意过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巨大的呵欠，伸个懒腰又顺势勾住了齐禄的肩膀：“年假和我回家吗？”

齐禄：“尴尬，不去。”

“尴尬什么？那我先跟我爸妈坦白从宽，这样总行了吧？”说干就干，魏星来雷厉风行地摸出了手机。

齐禄慌了一阵，劈手盖住了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压了下去：“说了不是更尴尬？”

“不怕的禄禄，我家里开明得很，我妈有个定制私人香水的帅哥同学，他谈了个搞舞蹈的男朋友，我小时候我们经常两家一块儿出去旅游。”魏星来手欠地拍了拍齐禄的胸，嬉皮笑脸地实施他的诱骗计划。

“所以……跟我回家过年吧，不然你一个人，我会心疼的。”他继而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歪着头凑近过去，恨不能和齐禄额头相抵。

“从小耳濡目染，为什么当时你不先对我开口？”齐禄一巴掌盖在魏星来的脸上，硬生生地把他的脑袋原路摁了回去。

这人怎么总不按套路出牌啊……

魏星来挫败地红了脸，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只有撒泼打诨才有用，于是立马厚着脸皮伸手勾住了齐禄的小拇指，轻轻扯拽了两下：

“哎呀，跟我回去吧，禄禄？”

“我受不了了！齐禄你跟他回去吧，”虞乐又突然从前面炸出了半个脑袋，一副难以堪忍的表情，“腻腻歪歪太扰民了。”

魏星来见有人助攻，更加来了精神，拉了拉长长的袖管冲着虞乐点了个赞：“最强辅助非你莫属。”

“不跟，我和生生回去。”齐禄依旧油盐不进，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松动了，或许只要魏星来多叫一声好听的，他就能立马答应下来。

“听见没？禄哥要和你回去，你同意吗？”虞乐左右逢源，夹在两排中间一听齐禄的话立刻转向前面拉帮结派起来。

“吼！同意？怎么可能同意？！一家不容两1，我不要他住我家。”邓寅生几乎是一瞬间就接收到了虞乐传递的信号，心有灵犀地给队里的老幺打起了助攻。

“是啊是啊，和我回吧，嗯？”魏星来异常满意，小鸡啄米似的频繁点着头，巴巴儿地又看向了齐禄。

“去他的吧，基地的门梁都没他直。”齐禄陷入了围攻，又一次气笑了，低头看着魏星来不依不挠凑过来的脸盘，忽然压低声音贴到了他耳边：“叫声好听的，把我骗回去。”

“诶哟诶哟，咬耳朵咯！”虞乐扒着座椅缝隙看戏，直到齐禄抬起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挡在了缝前，他再才意犹未尽地安分坐好。

一路闹腾回了基地，一行人嘻嘻哈哈地从客车上跳了下来，比赛落败的伤感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把遗憾封存进了心底的盒子里，等待着用下一场比赛的冠军来打开宝盒。

到时候跳出来的就不是遗憾了，而是胜利的欢欣。

魏星来跟在齐禄的后面跳下了客车，瞅准时机纵身一跃，勾着面前的脖子挂到了齐禄的背上。

好好在前面走自己路的人忽然被背上的飞来横祸拽偏了平衡，上半身后仰了两下，踉跄着差点儿一屁股坐着魏星来摔到地上。

“哥哥，跟我回家过年吧。”魏星来紧紧搂着齐禄的脖子，侧脸挨着他松软的黑色短发，轻声细语地粘附在他的耳边央求了一句。

嗔怪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忽然灌进耳朵的软语随着脖子上缓慢收紧的手臂，生生将所有的话都扼杀在了喉头。

防不胜防。

魏星来眼看着齐禄薄薄的耳朵飘忽出了一阵淡红，心满意足地乘胜追击，似有若无地把温热的嘴唇凑过去贴了贴。

耳廓被夜晚的冷风侵袭得冰凉，但却透着一层浮躁的红。

魏星来用腋窝卡着齐禄的肩膀，屈起手臂用两只手掌捂住了他的耳朵。

掌心暖和的温度顺着耳轮由外向内传递，四野的声音都罩上了嗡嗡低鸣的外壳，齐禄单手托着魏星来的腿，极力克制着躁动的内心，侧耳倾听那掌心血脉流淌的玄妙声音。

“最后问你一遍，回不回？”声音穿过手掌传进耳蜗，莫名带上了隐晦的暧昧。

齐禄深深提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匀速朝前走的脚步。

“再叫一遍。”他沉着声，得寸进尺。

“贪得无厌啊，禄哥、哥哥。”

齐禄心满意足地妥协了：“你家有空房间吗？”

“唔……要是没有的话，我不介意你借用我的房间。”魏星来咧着牙，得意忘形地进一步发出了邀请。

眼看着就要到基地大门口了，齐禄拍了拍盘在自己腰间的大腿根，示意背上的挂件下地：“魏星来，你挺会啊。”

“彼此彼此。”魏星来松开手，带着完胜的喜悦，丝滑地从齐禄背上跳回了地面。

基地一层几乎所有的灯都亮着，连玄关的顶灯都没放过。

“恭喜我们亚军回家！”一个穿着棕色戗驳领西装的花发男人突然笑脸盈盈地从基地的大厅迎面走向了大门口，向着正在换鞋的一群男生张开了双臂。

“老板，亚军两手空空，打电竞的谁会care亚军啊……”江久打了头阵，迎面就被IST有钱老板陆成的话重新拉回了伤心事的漩涡。

“诶，小久你这话不对了啊，”陆成拉了拉自己的西装，撑着鞋柜边的隔板注视着从门口鱼贯而入的孩子们，“亚军也是人生的一大阅历嘛，那些连决赛都没进的队伍，他们不是更可惜吗？”

“不会啊，差一步登顶的肯定比在半山腰迷路的可惜。”跟在后面的邓寅生接了句嘴，江久刚进屋，抓着篮球撒气似的朝篮筐投了个三分。

“惜败惜败，比一败涂地好太多啦，”陆成知道这群年轻人有多看中冠军，也没再继续这段不会有结果的辩论，“能聚在一起吃顿饭就是人间乐事，小龙虾啤酒烧烤，今晚管饱！”

“叔，”齐禄和魏星来掉在队伍最后进了屋，齐禄先打了声招呼换好了鞋，又一把拽过了魏星来推到陆成的面前，“叫老板好。”

“老板好！”魏星来笑得开朗乖巧。

到了一定年龄的人很容易沦陷在听话的孩子面前。

“诶哟嘴乖，叫老板生分了，你随小禄管我叫叔就好。”陆成本就笑出皱纹的脸上一下凹陷出了更深的皱纹，鱼尾纹折折叠叠写着欢喜。

魏星来根本不认生，没脸没皮地甜甜回应：“好嘞叔叔！”

陆成喜笑颜开地把他们招呼进了屋，跟在齐禄身边打趣了一句：“我听说你小子胆肥了，后台打架把这个月的工资搞没了，是吧？”

齐禄坦荡承认：“嗯，还有禁赛一个月。”

“禁赛没的事喂，反正手是要休养的，”陆成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鼓鼓囊囊撑到爆炸的红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齐禄的外套口袋，“没工资给你，叔叔给你包个新年红包。”

“不、不用了。”齐禄把手伸进口袋想拒绝这个红包，却被陆成一掌紧按住了。

“收好咯，没事的，大家都有，只是多给你塞了几百，你可别叫人发现啊，”陆成拍了拍齐禄妥协了的手，转身正要去餐桌边发红包，忽又想到什么似的折返了回来，“这不是搞特殊喔，这叫偏爱。”

齐禄看着眼前滑稽逗趣的小老头，无奈地苦笑了两下，低头看了看口袋里露出的红包一角，犹豫两下又把它换到了内袋。

好面子的小老头眼里容不得推辞，来IST几年了，老板的性子一直就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