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语气仍然和缓，但其中蕴含着无限让虞霁望不敢去想，她几乎是狼狈离开现场，抛下刚贴面过那位故人。

怎么会再见？

怎么会在第一天？

赵孟欢让她一下子慌神，甚至忍不住去想——他上一次叫姐姐，是什么时候？

思来想去，回忆便刹不住。

“姐姐……”

那是三年前，他第一次接吻时，对她的称呼。

——

他们初见在四年前，那会儿虞霁望刚满20岁，正是雄姿英发时，期盼着大展宏图。

但是首先，野心勃勃的英雄得拉着闺蜜去楼下便利店买两瓶饮料，为一会儿的二人世界做准备。

便利店里一眼过去没什么人，色彩各异的商品排列整齐，给人扑面而来的愉悦与幸福感。

当然，程天清从挑选商品那一刻，就注定与以上体验无缘。

“这瓶怎么样？”

“太酸啦，换一款吧宝宝。”

“这瓶呢？”

“瓶子好难看宝宝，不符合我审美。”

一连挑了两排货架，虞霁望都不满意，程天清索性放下商品，就这么看着她。

虞霁望眨巴眨巴眼，低着下巴作无辜状问：“妹妹也不过是想大家都开心，罢了，都是我的不……”

剩下的话语还没落下，就在程天清的一拳中拐弯：“对不起，但我是真没想到喝什么。”

她嘴挑，喝饮料要喝巨甜款，又不想局限于冰箱中那二三种，才跑出来开拓新世界。

用程天清的话来说，这是一种出/轨；用虞霁望的话来说，这叫消费者和商品之间的相亲。

“您挑男人能有这眼光就谢天谢地了……小点声，老板看着呢。”

虞霁望回头，果不其然看见小便利店老板坐在收银台前，面色隐隐有些不善。

她转回来，仔细复盘方才的评价，摇摇头，义正言辞：“是我不好，配不上这店里的口味，不怪姐姐也不怪老板。”

“嚯，妹妹你可真有骨气。”

“哪能呢，可不比上姐姐……”

“快点，就今天这一天能陪你，明天要去找我男朋友。”

“西装男三号？”

“不是，是学生男七号。”

“哦哦。”

程天清惦记着正事，抄起几瓶对比了一下，也没打算问寿星，兀自放进购物筐。

虞霁望往前走，看见一份半成菜，回过头去问:“诶清宝，吃不吃烤肉？”

程天清最了解虞霁望无事献殷勤的德行，一听“清宝”二字就发觉不对，再听她这么问就知道今晚可能又要加一道垃圾食品。

“想吃那些就别吃我做的，今天煮火锅，带番茄锅。”

虞霁望头都不抬，甜话先脱口而出:“宝宝你真好么么哒。”

有够敷衍。

当虞霁望无奈地从这些菜品中拔出视线，刚想回头，转到一半时，却顿在五米外货架前挑选商品的身影上。

那个人身高与货架差不了太多，至少在虞霁望眼里如此。穿着身校服低头听歌，露出来的肌肤在光下显得格外白皙，挺拔的身姿尚且没有养成成年人那样扑面而来的力量感和压迫感，却因为青涩更加惹人想入非非。

他低着头，头发略长，看不清楚鼻子眼睛，却刚刚好露出鼻尖下的嘴唇和下颌线，完全突出下半张脸的精致。

虞霁望不在乎男人，但是欣赏美人。

尽管这美人看起来比她弟弟也大不了多少。

“真漂亮……”

程天清听不到虞霁望那边传来的声音，一时间以为人还在关注那些垃圾食品，结果视线追到时，才发现她早就抬起头，往另外的方向望。

她顿觉有趣，眼神拐了个弯变成直线，望向虞霁望关注的终点站，却被高大货架挡住。

“虞……”

虞霁望一瞬间像是被电到，赶紧回头，长发都没来得及飞起，食指便举到高处，冲着程天清“嘘”一声。

嘿你小子还叫我闭嘴是吧？

很好。

程天清一点没犹豫，提着购物篮就往前去，顶着虞霁望逐渐崩溃的视线直直站到了她面前:“怎么个？这里有活过来的红烧牛肉和土豆泥？”

“哎呀不是。”

虞霁望急急忙忙摆手，又解释不出来自己失神的缘由，正要带着她再往后看时，才发现男生已经抬起眼来，与她们对上视线。

虞霁望看见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心安——那样的身姿与嘴唇，似乎就应该配上这样的双眼。

上半张脸露出来后，男孩整个人像是被点亮了一般，即便站得并不算直，脊背却挺，又是对视，年纪小会展现出的意气风发也足以弥补因身形单薄带来的被轻视感。

虞霁望看着他，连手指都在抖。

想画画了。

“嚯……”

她不动声色咽了下口水，刚要转移视线跟程天清糊弄过去，却看见程天清在面对这男高时皱着眉，扯扯嘴角，像是被迫抬起手一样，随意跟对面问好:“赵孟欢。”

“？”

在虞霁望纳闷的眼神中，男生也笑了下，腼腆回应:“学姐好。”

“？”

不是，等会儿。

你俩认识啊？

虞霁望脑子飞速旋转，回忆她俩的对话，思索其中是否提到过适当年纪的男孩。

不巧的是，十分钟前刚谈论过一位。

想重新打量男孩姿色的虞霁望刚看过去，就发现男孩还一直与她对视，嘴角还保持着温柔笑意。

心中猜测愈发合理。

出于礼貌微笑了一下后，虞霁望偷偷把上半身后倾，凑到程天清耳边，小声问:“学生七号？”

程天清没听明白，愣了下:“什么？”

虞霁望偷偷往对面飞了个眼色，又折回来，重复了一遍问题:“这等姿色，你还认识……这男孩是学生七号？”

总算听懂了的程天清“呵”一声:“你说神舟七号都比这合理。”

不是啊？虞霁望放下心，没了误会产生的道德障碍，她投向赵孟欢的目光都比方才明亮大胆些。

作为在场唯一社交桥梁，眼看虞霁望一直盯着对面看，而赵孟欢始终礼貌站在一边的状况，程天清上前一步，站到他俩中间卡住视线，率先伸出右手，看向左边:“这位，我同学，算是你学姐，南大虞霁望。”

又转过头换手:“这个，我学生，赵孟欢，附中在读。”

虞霁望恍然大悟，总算正大光明问了个好:“你好啊！”

“虞学姐好。”

赵孟欢看起来比刚才打招呼的时候更拘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熟，甚至连白皙面庞上都染了点粉红。虞霁望好奇地看了眼他耳根，果然已经通红一片。

虞霁望:“哇哦。”

好红哦，她想。

眼看虞霁望眼神越来越亮，而赵孟欢脸越来越红，程天清心中预警系统拉满，暗道不行，马上扯住她手腕，冲赵孟欢笑笑，嘴上却说:“我们东西买得差不多了，学弟可以继续，我们就先走啦。”

还没等两人反应，她拉着虞霁望就往收银台去。身后人连道别都来不及，还要顾及货架上的商品，连回头都不敢。

“诶？”

方才两人跟赵孟欢打了个照面之后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虞霁望发丝跟在后面跑，手里什么也没拿，只有程天清选的几瓶饮料被她们一同带过来。

“先别说话。”

趁老板正在扫码，程天清往她们跑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赵孟欢仍然站在原地，松口气。

“一共是二十八元。”

“要个袋子。”

“好的，袋子五毛，您慢走。”

“谢谢。”

等她们要走出去的时候，虞霁望没忍住，回过头去，却发现赵孟欢看向她们的方向，与她对视着。

远了看少年身姿更挺拔，纵使没有阳光增添颜色，便利店中亮白的灯光和天然色彩多样的斑斓环境，也让他看起来清秀又安静，不该是叫人落荒而逃的样子。

甚至，如果虞霁望没看错的话，转过门左拐前一秒，他还笑了一下。

……更好看了。

缓了缓自己的心跳和耳根热度，她深呼吸两口，转过头问程天清刚才那个话题:“我们刚才为什么这么急啊？那不是你小学弟吗？”

程天清不直接回答，一边看红绿灯和左右车辆，一边把另一个问题抛给她:“你没想起来他吗？赵孟欢。”

“赵孟欢……”

这三个字虞霁望至今不知道读音和汉字怎么对应上，只能诚实摇头，虚心请教:“他怎么了吗？不是挺好看一男高中生吗？”

“难道不是七号，是一到六？”

不然为什么，往常见到这种颜色都该是虞霁望拉着程天清跑，今天在这个小便利店里就正好相反了。

过了红绿灯就是安全区域，往前直行八百米便能到家，程天清也放松下来，开始解释:“不是一到七号，这孩子我之前带过一段时间，当他家教，那会儿他成绩也还行，但是一天到晚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教起来特别累。”

“而且虽然他好看，但我是他家教老师，就一直没动过心思。”

说完瞥了眼身边啃奶酪棒的女生:“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哪儿来的奶酪棒？”

“嗯？刚路过个小朋友，她送我的，你继续说啊。”

无奈地叹口气，程天清继续道:“这是去年还是前年的事情，今年他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吧，我也挺久没见到他了。只是当时教完书之后，出于人之常情，我肯定得关注一下人家近况嘛。”

“结果……”

“怎么，他考很差吗？”

“那当然不会，”尽管不愿意，程天清还是承认，“他脑子聪明，也肯努力，成绩倒是挺不错的，估计南大没问题。”

“那多好啊。”

“好锤子好！”

已经到家楼下了，程天清四处望了眼，才小声跟她说:“我之前还纳闷呢，这孩子成绩这么好为什么还需要个家教，何况还是我这样的便宜大学生，不找更能拔高的那些教授。”

“后来我才知道，这孩子当时好像一门心思想要搞什么东西。虽说刚才看着好像怪羞涩很有礼数的样子，但一年前我刚去教他那会儿，他……”

程天清不好描述，但是当时她一进门，见到的赵孟欢刘海长到都要扎眼睛，整个人像是被风吹着的垃圾袋一样，坐在椅子上时，像是一对双胞胎叠着。

看样子嘴上说着要追求自由，实际只是颓废。

所以他家里人找的是同龄人家教。

“我当然不否认他长得挺好成绩也不错，但这样的男生心里多半有伤，总之就是不太好接触，所以当时教他那会儿，一节课过去我俩交流非常少。”

所以程天清后来哪怕不是他老师也没动心思，这样的男生一看就很难接触更很难亲近，甚至就她看来，与赵孟欢恋爱除了爱他皮囊，几乎没什么好处。但看他刚才那样，程天清甚至还好奇起来——赵孟欢是怎么突然阳光开朗的？

不过她喜欢皮囊漂亮嘴又甜的，崇尚恋爱中快乐至上原则，哪怕现在的赵孟欢懂礼又开朗许多，她对这样的也退避三尺。

要不是刚才虞霁望一直看着那男生，怕她见色起意后真冲上去，程天清才不会多此一举，相互介绍完就赶紧跑路。

说完这句，她才突然想起来——刚才要走的时候，赵孟欢好像也在看她们。

她跟赵孟欢关系一直不算很好，没有到相互目送那步，那么……

于是乎，虞霁望刚刚吃完嘴里叼着的奶酪棒，从垃圾筒前转过头来，就看见程天清微眯着眼睛，问她:“刚见那面，你觉得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