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以前，林信因为对未来没有怀抱一丝期望，认为一天不过是太阳的东升西落，一年不过是四季的依次更替；现在，他会对即将过去的这一年恋恋不舍，也会对新的一年充满幻想，甚至有了仪式感，想和爱的人一起跨年，也特地为爱的人准备礼物。这些，都是现在爱他的人教会他的。

几天前林清羽问林信元旦是否有安排。季明晞老早就在群里组织大家一起到人民广场跨年——广场上年年都有有跨年烟花秀和倒计时，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一起狂欢，气势排山倒海，非常壮观。林信很想去见见世面，但向阳担心他的身体承受不住熬夜狂欢，就替他拒绝了季明晞的邀请。最后跨年夜的安排就是先到林清羽预定好的餐厅用晚餐，然后再回家跨年。

在等待新年到来的这几日，林信没有一夜睡得安稳。一是因为冷空气的到来最低气温降到五六摄氏度，南方湿冷的环境里失去北方完备的取暖设施，使体寒的林信难以始应，半夜总会冷醒；二是经常梦到的士上向阳的热忱眼神，仿佛欲望在燃烧，炙热滚烫，让他沉溺其中忘记呼吸，而后梦醒又辗转难眠，心数着“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直到天明。

很快就到了周四，也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班上洋溢着即将辞旧迎新的兴奋和期待，同学们都精神焕发地准备迎接假期和新年，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也早已换成欢庆元旦的内容。季明晞还在反复地问林信去不去人民广场跨年，就像是在买刮刮乐，明知道不会中，又心存侥幸地觉得下一次或许能中，因此不停地买。张开则在调侃重色轻友的向阳。阳历跨年不同于传统的春节，不偏重阖家欢乐，而是年轻人的仪式。往年张开、温酽和向阳都是一起跨年的，这次向阳成了叛徒，张开不由得感慨道：“没有想到今年的同班换来的是铁三角的分崩离析。”——他们三个在幼儿园之后，再也没有过同班，今年偏巧同班，果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向阳向他们承诺元旦请吃饭，一放学就赶紧拉上林信走人。人民广场离林信家不远，他担心季明晞再坚持下去，就变成到点来家里接人去广场跨年了——林信不擅长拒绝别人这个毛病真的很难改。

巧合地是，林清羽定的餐厅就在人民广场，名叫空中花园，在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顶层。他们正好是临窗的位置，往外看，满城夜色尽收眼底。这家也是做当地菜的，和觉非楼不同，更加现代化，更多新意。在用餐的过程中，向阳分享了一些过往跨年的趣事。当林清羽得知他往常都是同朋友一起跨年时，脱口而出：“向董是每年都自己跨年吗？”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但又不能撤回。向阳意识到这句话释放出林清羽关心向盛的信号，脑子很快就转过来，点头说“嗯”。在吃完饭回家的路上，坐在车后座的向阳立刻用手机给向盛发消息，将这件事告诉他。向盛立即论功行赏，承诺给他加下个月的零花钱。

回到家后林信设置好闹钟，准备和往常一样到点就睡觉。虽然他家所在的楼层不高，但窗户正好朝着人民广场方向，站在窗户左边往右看，没有高大建筑物的遮挡，可以望见一片广阔的天空。向阳事先做好功课，确定能在窗前远程观赏烟花，于是他们决定在零点前醒来看烟花。

当林信洗好澡准备睡觉时，看到向阳自觉地从床的这边翻身到另一边，心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击中，软软的，暖暖的，温柔但却有力，让人难以招架。他钻进被窝，在已经暖好的位置躺下时，身边的人已经自然把手臂伸过来，他正好枕在手臂上，被圈起来抱住，冰冷的双脚也被对方用小腿夹住——向阳整个人贴过来给体寒的他取暖。林信能清晰地感受到耳边节奏均匀而温热的鼻息，心里随着枕边人的呼吸节奏数着拍子，不知不觉就陷入梦乡。

苍狗不知为何闯进梦里，这是林信第一次梦见它。只见它跑过来，围着林信的腿边蹭边转圈，时不时抬头撒娇似的喵喵叫，叫得林信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连忙蹲下来准备摸摸它的头，不料它直接跳到他身上。林信莫名被扑倒，脚下原本坚实的地板瞬间变成舒适的床垫，他躺在上面，身体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苍狗对着他的脸乱舔，被舔过的地方湿黏黏的。他一边喊着“苍狗你快停下”一边想要抬起双手把苍狗抓住，但怎么无论他努力都动弹不得，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压制他。他奋力地使劲想挣脱，蓦地，眼前压着自己的苍狗变成再熟悉不过的少年。

林信愣住了，忘记了挣扎，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意识到眼前的情景不是梦，是现实。他脸颊上的湿润感也是那么地真实。趁着向阳起身，他偷偷伸手摸了一下脸，确认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想要问向阳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他说：“再不起来就要错过烟花了。”

他连忙起身跟着向阳来到窗前。窗外的天空一片寂寥，烟花秀还没有开始。

“几点了？”他问。

“五十八分。”向阳一边回答，一边从背后抱住眼前人，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头，贴着脸问，“冷吗？”

“还好。”林信会意地将身体往后靠，随即感受到腰上的双臂抱得更紧了。他没有说话，等着向阳开口，等他的解释。

房间里一片寂静，静得林信能听到身后人的呼吸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他发现原来时间的流逝原来可以那么地缓慢，缓慢到仿佛整个时空都静止了。

“看，烟花！”向阳说道，低沉的声音划破夜的沉寂。

林信抬头，正好看到烟花盛放的瞬间。接着，一朵、两朵、三朵……越来越多的烟花在夜幕下绽放出绚烂的花火，稍纵即逝的美是那么的极致，极致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感受，只觉得心灵为之一颤。这是林信见过最美的烟花。以前在老家，过年的时候也常见有人放烟花，对那时的他来说，那是属于别人的美好，与自己无关。但现在不一样了，即使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也能感觉到，这一整天空的繁华美好，都是属于他的，属于他们的。

“新年快乐。”

耳边响起向阳的祝福。林信转过身，抬眼看着那张他喜欢到不得了的脸庞，那双他爱得不得了的眼睛，认真地说：“新年快乐。”

“新年新气象。”向阳停顿了几秒，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想升级一下我们的关系可以吗？”

林信征住了，心想会不会是自己会错意，一时半会不敢出声。

“言言。”向阳见得不到回应又继续说道，“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刹那间，林信听到烟花在心里腾空而起随后盛放的声音。他不敢出声，生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只好点点头。

向阳简直要高兴坏了，嘴角咧得都能和窗外的烟花并肩了。他深情地看着眼前清秀动人的脸，情难自已地问道：“我可以亲你吗？”

林信没有回答，闭上了双眼，砰砰乱跳的心像是要逃离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下一秒，他感受到鼻尖有一点温热的湿润感。这熟悉的感觉，在五分钟前曾经也有过。他睁开眼，看着向阳，忍不住问道：“刚刚在床上你是不是偷亲我？”

向阳掩饰性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松开手转身往书桌上走去，在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再走回窗边递给林信。林信接过礼盒，拆开一看，是一个长方体形状的白色智能闹钟，屏幕上正显示着00：05。向阳将自己的手覆上林信的手，一步步教他设置闹钟时间。很快，闹钟响向阳温柔的略带磁性的声音：“言言，该起床啦！言言，快起来和我玩啦！言言你怎么还不起床？快点起床喂苍狗啦！”林信忍不住笑出声，关掉闹钟的声音，调侃道：“你知不知道最让人讨厌的闹钟铃声？你把自己的声音当闹铃，是担心我太爱你吗？”

向阳醍醐灌顶一般，赶紧从林信手里拿过闹钟，着急慌忙地调按键，一边说着：“我这就把铃声换掉。”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林信抬手制止向阳的举动，把闹钟拿了回来，放到床头柜上，随后拉开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扣，转身递给向阳。钥匙扣上有一个亚克力挂件，图案是林信自己用数位板画的Q版将军和小花太——小花太手里拿着鱼竿，鱼钩碰巧勾住将军的衣服。向阳收到礼物，开心地在林信的额头亲了一下，心想要显摆给大家看，就把它挂在书包的拉链扣上。

等两人再次回到被窝里时，都已经睡意全无。高兴地一直在傻笑的向阳搂紧怀里的人，忍不住又亲了一口脸颊，道了晚安，脸贴着对方的头发，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实际上在偷偷闻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辨认不出是什么味道，就是觉得好好闻。林信心想向阳这是亲上瘾了，这半小时不到已经第四次了。但他自己挺喜欢向阳的亲吻，每一个吻他都能真切感受到对方没有说出口的爱意，也就随他亲了。他在向阳的紧紧拥抱的怀里尽力地调整位置，找到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在漫长的夜里，在寂静的房间里，凝神地听着枕边人细微的呼吸声，迟迟不敢入睡，害怕醒来发现不过是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