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大概只有十五分钟，车停了下来。能看的出司机确实是一路狂飙。
季明知打开车门，转向我说:“我扶你。”
她伸出手，没等我同意就把我从座位上直接捞起来。她力气特别大，手臂上全是肌肉，硌的我的腿都疼。直到护士们小步跑着推着轮椅走过来，季明知才把我放下了。
我看着那熟悉的红白色建筑，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我当时“治病”的地方。说起来，我的主治医生对我的自杀会怎么想呢？明明一直在鼓励我安慰我支持我，可我还是辜负她的治疗和期望，选择最绝望的一条路。
……可能早就忘记了也说不定。
我被放置在轮椅上，季明知对护士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看向我。
“你……”我犹豫地想说什么，季明知微微俯下身，她撩起脸颊旁的头发到耳后，轻轻翘起嘴角。
“待会过来接你。”她说。
季明知没有骗我。说完后她向前走去，有一位医生立即从里间迎上来，随后两人一同消失在门后。她真的是来看病的……
可她看起来很健康……
虽然之前和季明知并不算很熟，关系在aegis也是平平，但我仍希望她不要生病，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医院环境比两年前更好了，绿植环绕，水声潺潺，比起医院，更像是漂亮的风景房。大厅明亮安静，推着轮椅的护士笑嘻嘻地问我:“你看起来好小哦，是她的妹妹吗？”
我眨了眨眼，有些怀疑地瞥了她一眼，含糊道:“我也不清楚。”
“什么啊!”小护士声音上扬:“我可是很有职业素养的，绝不会外传!”
我笑了一下，挑着眉问:“是吗？”又低下头说:“希望我不会在匿名论坛看到你的消息。”
她撇了撇嘴，我又开口问:“你消息这么灵通，知道季，明知姐她是来干什么的？她生病了?”
小护士立刻正色道:“这我哪有可能知道啊！不过，我经常能看到她呢。”
我若有所思。
拍完X光后，医生给我开了一堆膏药，嘱咐我静养两个星期，暂时停滞舞蹈练习，如果住不了院就尽量待在宿舍里，减少步行。对于这个我倒是有心理准备，接下来两个星期舞蹈课本来就少，多是唱歌发音，音准矫正和扩高音域，可能缺几节课也没有什么问题。
当我从诊室里走出来时，小护士在我耳边说:“看呐!她一直在前面等你哦。”
阳光透过玻璃窗大块大块撒下来。那人站在强烈的光线中，周身覆着一层光晕，把她整个人照的透亮。她直直地望着我，从她看向我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种从心脏流露出浓烈情感的眼神。像是怀念，亦或是某种狂热的欲求，却压抑着许多东西。
在之前aegis的时候，季明知会时不时朝我投来视线，在我和郑妍维吵架时，向樊青梧服软时，和李爱纪玩闹时，她就像个好奇的孩子研究新玩具，隐蔽，维持在不让被观察者厌烦的频率里，看着我一举一动。
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滑到她面前，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前辈，我们走吧。”
我注意到她提着个不透明纸袋，里面装着鼓鼓囊囊的，似乎是药瓶，发出闷闷的声响。
我们走出去，季明知推着我的轮椅，轮子滚在石子小路上咯吱咯吱地响。
“不住院可以么？”季明知问:“我可以帮你请病假。”
“不用的。”我说:“我在宿舍里待着就可以了。”
“可没有人照顾你。”我仰起脸，季明知低垂着眼显得很温柔。
我说:“有的。”我朝她的车望过去，施艺简正扒着车窗户遥遥望着我，对我挥了挥手。
季明知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好。”
我对季明知说:“前辈您也要注意身体。”
轮椅停了下来。
我不安地回头望去，忽然那柔软的发丝垂落几缕晃过我的眼睛，她弯下腰，在我耳畔说:“谢谢。”随即抬起轮椅里的我。
……
我开始怀疑季明知是不是本身就是弯的，想起我以前在樊青梧面前说季明知没准暗恋她，樊青梧还不信，不仅哈哈大笑，还说我污蔑季明知，要让她知道绝对会气到吐血，呸。
虽然我以前也知道季明知道德水准高，即使是姬佬，也绝不会动我们一根毫毛，出道后零绯闻，零差评，在外人来看简直完美得无可指摘。可现在看，她似乎也变了很多，还处在娱乐圈浸淫下，有钱有权，成了我顶头上司，FMC的总监。
……她应该不会潜规则我吧。
我们回到FMC大楼，看着季明知的车开走了。我还想和她解释，施艺简却笑眯眯地问:“我只能扶你哦。”
“扶就够了。”我说。她目睹全程还能面不改色一个字不问，我也是松了一口气，施艺简是有点八卦的，所以她现在虽然有些反常，不过我也没法说，那就这样吧。
于是我开始了为期十天的休假。
没有了练习我实在是很闲，早晨和大家一起起床后，其他人去练习室，我只能等室友到中午给我带午饭。时间漫长而难熬，连之前一直想打的游戏，打多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今天中午饭菜好差啊。”我嚼着生冷僵硬的叶片抱怨到，另外两个室友神色有些奇怪，施艺简笑着对我说:“今天练习有点晚，不好意思啊。”
我也摆手道:“没有，不是责怪你，我是说食堂。”今天是她给我带饭。她们三个人轮流带饭给我，可不知道是不是我不运动的原因，自那一次后胃口也变得不好，吃饭也吃得很少。
平时我不用手机，一般都是在课上听老师安排和通知，所以当施艺简以外两个室友告诉我今日会有其他娱乐公司来FMC交流练习生经验，我还很意外。
“是吗？”我放下手柄:“可施艺简没有和我说呀。”
她们彼此对视一眼，斟酌道:“她很早就去了，也和老师说会告诉你的。”
平时，我和施艺简关系最亲密，她们也知道。可现在她们对我说的话让我怀疑起这段亲密关系的准确性。
我知道施艺简在那件事之后隐约有些心态不平衡，可是她面对我依然是平常善良友好的模样，什么也没有说。
我心情顿时变得低落，对她们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她们收拾完东西合上门，我看着屏幕，一时有些失神。
突然手机叮铃铃响起来，门口出现急促的脚步声，我接了电话:“喂?”
刚刚走掉的两个室友推门进来。
“路小繁你也要去!”老师说:“这么久不出宿舍我都快忘了你了!出来!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我说:“我脚还痛呢老师……”
老师说:“这不是请了你另外两个室友帮你么？”
公司。
教室里练习生们围着各个偶像前辈里三圈外三圈，简直寸步难行，我看到了施艺简，她站在圈子外，没有看见我，全神贯注地听着里圈的人说话。人多且吵闹，我慢慢挪出人群，走到走廊较清冷的地方，靠着墙壁休息一下腿。
走廊上离我不远有个男人正对着窗户外抽烟，我不愿闻烟味，刚想挪到另一处，看到那个男人随手将烟蒂按在雪白的墙壁上。我盯着他皱起眉，他低头看了下手表，转过身朝人群方向走。
在他经过我时叫住了他。
“喂，大叔。”
那男人耷拉着肩膀侧过身。
我也看见那熟悉的脸。
我想要复仇的人。
他手中的烟掉在我的脚边，我们对视着，他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我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便说:“这可是地毯，您把没熄的烟蒂掉这里，想把我们楼烧了?”
他腮帮子鼓起来，咬着牙，缩着身子捡起烟头，我抱着臂看他，他似乎瑟缩一下，很快站起身，朝着人群走。
他全程没对我说一句话。若不是他步伐凌乱，呼吸急促，我会以为我们这短短几句话的对话根本没有发生过。
我靠在墙上，盯着地毯上烟烫出的小洞，我感到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似乎正在重新沸腾起来。那是因为恨意而鲜活的血。
我暗暗盯着他，突然耳边一道声音打断我的目光追寻:“路小繁?”
是施艺简。
我面无表情地望过去，她则是一脸惊讶:“真巧，你也来了啊？”
她还是那温温柔柔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着问:“现在回去吗？”
我说:“不了。”我推开她伸来的手:“我还有问题想问那位经纪人。”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然后她走上来挽着我亲热道:“好，那我们一起去吧。”
我推开她的手说:“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
“小繁……”施艺简突然喊我的名字，神情有些哀戚:“我不是故意不喊你的，真的是忘了，对不起啊。”
我定定地看着她，随后又移开视线，面对她我实在没办法冷脸，于是软下声音说:“没事，其实我本来也不准备来，是老师让我来的。”
“那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呢？”我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抬起眼，只见施艺简笑盈盈地对我说:“好啦，开玩笑的。小繁这么受人欢迎，肯定也会让我大吃一惊的。”
我低声说:“这次不一样。”我没再注意她了，而是向我的前经纪人走去。
我朝他一步步走过去，连手都开始颤抖，是什么驱使着这样的我?我好像变了一个人。他身边站着一个高挑漂亮的女艺人，轻轻瞥了我一眼。
他察觉到我走来时，我感受到脖子似乎都僵硬了，一寸寸转过头，有些结巴地问:“……什么事？”
“刚刚看到您把烟按在墙上时，我一时着急，没有用敬语称呼您。”我一字一顿地说:“真是不好意思。”
我抬起头，对他说:“我叫路小繁，如有冒犯，请多谅解。”此刻我知道，我没有办法与他抗衡，可我先要让他记住我，记住未来会给他致命一击的人。
他瞪着我，唇瓣有些抖，周围练习生们逐渐安静下来，那女艺人见自己经纪人息声，代替他说:“没关系。”
在离开前我最后回头瞥了一眼我的前经纪人，目光相对，我遥遥的对他露出绝对称不上善意的挑衅的笑容。